李修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許叔,咱們回家。”
這是李修第三次喊出“許叔咱們回家”。瞬間,衆人聚集在李修臉上的目光各不相同。沈安元的惱火,沈詢的詫異,薛天成的不解,杜刺史的憤怒。
在很多人看來,嫡庶之間明爭暗鬥算不了什麼。大家多少都有過類似的經歷。更有甚者,現在仍在進行這樣的算計。他們不明白的是,爲什麼事情已經結束了,李修還死保着許佔彪不放。
在他們想法中,李修現在就應該壯士斷腕,放棄許佔彪纔是最明智的選擇。
可是李修沒有,李修在所有人面前,明確的表明了態度。他要跟許佔彪同進退。
“既然你不想跟我解釋,那就回家跟老爺子解釋。”沈安元看着倔強的李修,終於讓步。
“不行。”杜刺史怒視着沈安元,道:“這裡是江州府府衙,不是鎮國公府的後花園。”
李修無奈的道:“許叔是綏縣衙役,又不是犯人,爲何不能走?”
“我說的回府,可不包括他。”沈安元在一旁冷冷的道。
杜刺史聽言,略有些詫異,卻還是堅持他的看法,“誰都不能走。這是州府官衙,是有大唐律法的地方。”
“杜刺史,你不是想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吧?”李修挑眉道。
沈安元和杜刺史一同衝着李修大喝:“你閉嘴。”然後,兩人怒目相視。
李修一怔,嘴角剛泛起笑意,沈安元在他之前大笑起來。看着李修依舊緊握着許佔彪的手臂,沈安元搖搖頭,兩手縮在大袖中,說道:“小子,既然你堅持。那我就不管了,讓我看看,你究竟有什麼本事,離開府衙大門。”
李修迎向杜刺史憤怒的目光,沉思片刻,問道:“杜刺史,請問你有何理由?”
“還需要理由?”杜刺史怒目圓睜,額頭擠出深深的皺紋,厲聲道:“你自己算算,這一晚上,你犯下多少條大罪,還用本官一一給你數清楚嗎?”
李修鬆開了許佔彪的臂膀,淺笑道:“那好,我留下來。”轉身看着許佔
彪,笑道:“許叔,你回家吧,別讓許嬸惦記。”
杜刺史一甩大袖,道:“他也得留下!”
“爲何?”李修平靜的看向杜刺史。
杜刺史一甩大袖,揹着手道:“他帶人圍毆沈哲在先,你爲救他圍困江州府衙在後。一主謀,一從犯。這個理由還不充足嗎?”
李修微微皺眉,他對杜刺史的不依不饒有些不解。鄭敬德已經偃旗息鼓靜候事態發展,這個時候爲何杜刺史又衝鋒陷陣的頂在前面。莫非杜刺史和鄭敬德沆瀣一氣?可是不應該啊,若是那樣,杜刺史不回來,或者晚回來一陣子,李修早就徹底無法翻身了。現在在窮追不捨,不是多此一舉嗎?
李修剛來江州僅一個月,對江州世事人情還不算了解。只看到杜刺史窮究的表面,看不到其中的深意。
正常情況下,大唐地方上的刺史就算得上是封疆大吏。治下地面大小事情俱都一言以決。可是江州是個例外,因爲江州有沈家,一門兩國公的沈家。杜刺史任職五年,被沈家制約了五年。說他一肚子怨氣並不過分。
若是平常小事,他也就忍了。李修是將他辦公的府衙,連同家宅一起圍了。作爲正四品刺史若繼續忍氣吞聲下去,他這個江州刺史也就別做了。
在場的除了李修,大概都猜出了杜刺史的想法。紛紛默不出聲,包括沈安元也暫時悄悄的退讓了。
如果李修清楚其中的玄妙,老老實實在刺史府住上一晚,很有可能第二天就被杜刺史偷放了。當然最大的可能是杜刺史利用這個機會,讓鎮國公親自登門,然後他在放人。
可是李修不知道,或者他知道也不敢冒險。天知道這一晚會發生什麼變故。他是有着沈家血脈的情分,大抵應該是無事的。可許佔彪沒有任何依仗,在這一晚中忽然出現一個爲最自盡的說法,也未嘗不會發生。
所以李修堅持他所堅持的,再次握緊許佔彪的手臂。
一直沉默不語的許佔彪忽然甩臂,掙開李修的手指,歉意的對李修笑笑,轉身對杜刺史深施一禮。
“毆打鎮國公家少爺的事是我做的。不管李修的事。
”
許佔彪說的坦然,心裡完全明白一切的鄭敬德愣了。沒有人比他更明白,許佔彪這話一說,就等於將李修摘了出去,而將他自己置於死地。杜刺史因爲府衙被圍不會放過他。鎮國公府因爲沈哲也不會放過他。江州最大的兩大勢力一心讓一個小小的綏縣捕快消失,可用的方法實在是太多了。
人都想活命,而許佔彪在危急關頭,不僅沒有緊抓住李修這顆救命稻草,反而將罪責都攬在他自己身上。鄭敬德心中真的不明白,而許佔彪平靜的聲音還在繼續。
“卑職是綏縣一小小捕快。三天前,府衙班頭蘇魁找到了卑職,說是有點私事需要卑職帶幾個弟兄來幫忙。卑職念在以往交情,沒想其他,就帶着弟兄來到了江州府。
好吃好喝兩天,換了便裝,帶了冪籬,卑職帶着幾位兄弟跟着蘇魁來到一家酒坊的門前。見到一位年輕少年。蘇魁說他身在江州,熟人太多不方便動手。就由卑職領着幾位弟兄揍了那位少年一頓。”
杜刺史眉頭緊皺,問道:“你口中的蘇魁可在?”
許佔彪搖搖頭,道:“不在此處。揍完人,蘇魁帶着我們兄弟來到了府衙裡的一個小院,兩杯茶剛喝下去,就昏過去了。等再醒來,不僅身上是五花大綁,口裡也被塞上了破布。蘇魁更是不見了蹤影。”
“鄭長史!”杜刺史轉身看向鄭敬德,問道:“你可知府衙內有這位叫蘇魁的班頭嗎?”
鄭敬德低頭思索片刻,搖頭道:“下官不清楚,或許有吧。”
江州府衙內各種官吏、衙差、雜役等加起來來幾百人,不可能每個人都認識。鄭敬德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的意思是說,指使你的人是蘇魁,而不是李修了?”杜刺史直指問題的關鍵。
許佔彪深深的看李修一眼,搖頭道:“不是李修,其實也不是蘇魁。而是他。”
順着許佔彪手指看去,粗壯的手指都快點到鄭敬德的鼻尖了。
許佔彪粗豪的聲音在江州府衙前的廣場上回蕩,松明火把上的火焰在夜風中來回飄搖,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了他堅決的臉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