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漢乾癟的身體不知道從哪裡發出的力氣,竟然在這一瞬間掙脫了許佔彪的掌控,昏黃的老眼上下打量着李修,“你爲什麼幫我?”
李修他要的就是錢老漢這種死不屈服的心勁,心中暗自點頭,道:“和李家酒坊打擂臺的孫家,是我母親的孃家。我不是幫你,我是幫孫家。”
錢老漢一雙昏黃的老眼目不轉睛的盯了李修半響,纔有氣無力的說道:“你是誰,憑什麼幫的了我?”
李修再次重複一遍自己的身份,“鎮國公府四少爺,應當能幫得了你吧?”
“鎮國公府?”錢老漢喃喃自語,兩行老淚順着眼見噼裡啪啦滴落,邊哭邊笑,不停的以頭搶地,嚎啕着:“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老婆子,狗娃子,你們在天上看着,老漢有貴人相助,你們報仇有望了。”
這個時候,在神情激動的錢老漢口中,恐怕問不出什麼了。只能等他平靜下來。
可是,李修依舊擔心這位錢老漢是鄭敬德安排好的棋子,沒法放下心來,對許佔彪叮囑道:“許叔,交給你了,看嚴他。該問的不該問的都問出來
。”
徐沾邊點點頭,他做了十幾年衙役,就指着問口供和打板子吃飯呢。
親眼見到錢老漢性命無憂,李修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剛走出房門,見到梗着脖子不服不忿的沈博。李修心頭一動,想到那張還沒有下落的北燕軍弩,頓時心頭煩亂不堪。
大唐境內出現了北燕的軍弩,和北燕安家軍隊攻陷江州沒什麼差別。不過一個是百姓塗炭,一個是官場大震。對與鎮國公府上下來講,後者更嚴重些。
偏偏沈博對此毫無所覺,一味挑釁的看着李修,滔天的大禍對與他來說,似乎還不如在李修面前端兄長的架子重要。
真的不成器啊!李修心中爲盧氏不值,口中問道:“軍弩在哪?”
“什麼軍弩?“沈博裝着糊塗,還不忘向李修挑釁。
“別廢話,我沒空和你兜圈子,那張軍弩在哪?”
沈博側身養着脖子道:“我沒看到什麼軍弩。私藏弩弓是大罪,你別想賴在我頭上。”
“我他媽的是在爲你擦屁股,你還跟我在這裡兜圈子!”李修暗自大罵,心頭有氣又怒,沈博梗着脖子呲着牙的樣子,跟瘋狗一樣。不識好歹的人他見過不少,像沈博這樣一味打着自己小算盤,看不清大勢的人,還真不多。
“最爲問你一遍,軍弩在哪裡?”李修怒目相視,心裡僅剩下一絲絲的耐心。
然而,是非不分的沈博見到李修發怒,反到笑了起來,好像偷到餅乾的孩子一樣嘻嘻笑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就是不……。”
沈博大禍臨頭卻死性不改的挑釁,終於磨滅了李修心底殘存的耐心。搶步上前手臂掄圓了,“啪”的一聲,狠狠的扇在沈博臉上。緊着着,牛皮硬底的靴子接印在沈珣胸口。把沈珣將要開口的“知道”兩字,直接混着牙槽裡的鮮血,重新踹回他肚子裡。
沈珣愣了,兩隻眼睛睜的跟牛眼一樣,就差要掉下來了。“你,你敢打我?”一句話說出,沈珣回過味來,直挺挺
的從地面跳起來,張牙舞爪的撲向李修,口中歇斯底里的喊着:“我是你哥,你敢犯上?”
沒等他撲到李修,許石頭從李修身後搶出,一把抓住沈珣的衣領,根本沒慣着他毛病,大手向下一摔,沈珣四仰八叉像條癩皮狗一樣被摔在地面。李修腳步跟上,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爆踹。
“你個喪心病狂的玩意。你知道北燕軍弩出現在江州是什麼後果嗎?這裡不是北疆大營,疆場繳獲也淪落不到江州,私通敵寇這個罪名你背得起嗎?”
“誰看到我拿軍弩了?”沈博捂着腦袋,雙眼通紅,瞳孔中彷彿火焰在燃燒。
“還用看?除了你誰有這麼大膽子?”李修看準了沈博躲閃的方向,一腳正踹在他鼻樑間。一聲哀嚎過後,兩道粗壯的血柱和着眼中的淚水從沈博臉上不斷灑落。
沈珣衣衫凌亂,月白色的長衫沾滿了泥土,前襟上滿是血水和着鼻涕,乍一看去,甚至比受了幾天折磨的錢老漢還要埋汰。
一頓爆踹,發泄出李修心中的憤怒,喘着粗氣再次問道:“說不說,軍弩在哪裡?”
“我不知道!”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李修對沈珣的冥頑不靈已經有些無語了。俯下身子,抓着沈博的衣領,怒道:“那是軍弩啊,而且是北燕的軍弩。你不想想,在江州出現北燕的軍弩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江州有人和北燕安家有來往,私通敵寇的現成罪名等着你呢。”
“怕什麼,還有爺爺呢!”沈博依舊不服氣。
李修對這個只會在家裡耍橫的三哥真的已經無話可說。爲了讓他拿出軍弩,還不得不說下去。
“你白癡啊!家裡老爺子十幾年前就被排斥出朝堂。這十幾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瞪大了眼睛盯着沈家,等着給沈家口上罪名呢。你到好,將現成的把柄送到人家眼前。私通敵寇的罪名不是你一個人能抗下來的,被人扣上這個大帽子,沈家上下都要跟着完蛋。”
沈博似乎有些心虛了,嚷道:“長安有咱二爺爺,大伯還是北疆軍政副總管呢。”
“二爺爺?定國公吏部尚書參知政事?”李修冷笑道:“爺爺前腳回到江州,你那位二爺爺後腳就成了吏部尚書。你還不明白嗎?東府西府早就分家了,抄家滅族的時候,跟東府能有什麼關係?至於大伯,你見過有以北疆軍政副總管的官職統領北疆大營十幾年的嗎?
鎮國公府啊,看着花團錦簇,其實是在烈火烹油。因爲爺爺謹慎的活着,所以那些背地裡的小人,不敢輕舉妄動。我敢說,一旦爺爺過世,樹倒彌孫散,鎮國公府必定受到滅頂之災。
你如今拿着北燕軍弩逞強好勝,落到有心人的眼裡,私通敵寇的罪名,鎮國公府是洗不清的。到時候,你讓爺爺怎麼決斷?是壯士斷腕把你拋出去丟卒保車?還是爲了保全你,讓全家跟着倒黴?”
李修一番話,說的沈博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吭哧了半晌,才嚷嚷道:“沒憑沒據的,憑什麼說我我有北燕軍弩?”
到這個時候了,不想着怎麼樣善後,反而躺在地上一門心思的嘴硬。李修真心不懂,爲何鎮國公府能養出這樣一個不識
時務的廢物。
李修冷哼一聲,道:“你當在場的百餘人,都跟你一樣白癡嗎?”
薛天成上前一步,手拿着那隻弩箭,送到沈哲眼前,嘆息道:“三公子,你沒經歷過沙場,所以不清楚,你來看……。”
薛天成手指着閃着寒光的箭簇,說道:“我大唐剪枝和北燕有很大區別,這箭桿翎羽就不說了,不太明顯。只說這箭簇,民間多用兩刃箭尖,而我大唐營造司造出來的箭頭爲三棱倒刺,北燕的鍊鐵手段不高明,箭尖很少有倒刺。
最主要的是,我大唐箭頭淬火很好,不僅鋒銳,而且光滑如鏡,絲毫沒有人手打磨的樣子。而北燕的箭頭卻粗糙不平。這是最主要的區別。單憑這一點,只要曾在沙場和北燕交鋒過的將士,都能很容易分辨出來。所以……,三少爺,您就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吧,也免得……。”
“不用跟他廢話。”李修拉開薛天成,冷聲道:“你可以嘴硬,但你這幫狐朋狗友會一言不發嗎?”
沈博一愣,呆呆的道:“那你爲何只問我?”
李修冷笑一聲,道:“問你才能知道軍弩的來龍去脈。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
“那重要的是什麼?”
李修纔不會承認剛剛沒考慮到這點,咧嘴一笑,道:“重要的是能揍你一頓出氣。”
“你……。”沈博氣的哆哆嗦嗦的指着李修。
李修蹲下,伸手不輕不重的拍着沈博的臉,道:“飄仙閣你借鄭祥宏的嘴向我挑釁,今天你又和李家狼狽爲奸的吃裡扒外,擋了我的路,我不借機教訓你一頓,多對不起我自己!你真當我好欺負不是?”
李修心裡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順便讓沈安元看看,和他作對的下場。只是他沒確定,沈博的出現是他個人的原因,還是有着沈安元吩咐在前,所以暫時不能攤開了說。不過,李修等這個機會已經好久了,從飄香閣開始,他就想修理沈博一頓。
“好了,現在該告訴我,軍弩在哪?”
沈博擡頭看向李修,李修作勢擡腿要踹。
“別打,別打。我說。”沈珣抽搭着,道:“弩弓是從家裡拿的,被我扔到前院的枯井裡了。”
“你……。”
李修心中剛平息的怒火,被沈博一句話又給勾起來了。二話不說,上前又是一頓猛踹。
“別打了,別打了,我都說了啊!”
沈博的告饒聲讓李修心頭火氣更勝。“我問你從哪拿的嗎?我問了嗎?”
李修下腳越來越狠。如果說剛剛李修只是教訓他一頓,現在李修就真的有殺了他的心。
不爲別的,就位了沈博那句“從家裡拿的”。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沈博的一句話,讓森森寒意從心裡傳遍李修全身。
百餘人衆目睽睽之下的一句話,坐實了鎮國公府私藏北燕軍械,揹負通敵賣國嫌疑。
安寧公主還在江州,但凡聽到一點消息,傳回長安。那些曾將鎮國公從北疆大營逼回江州府的達官顯貴,豈能善罷甘休?
沈博的一句話,讓鎮國公府的大院子塌了一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