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和小妹被沈珣領出府遊玩,沈家四房顯得人更少了。孫氏獨坐花廳,想着躺在牀上“養傷”的沈哲,心中很是煩躁。自從李修回來的那天起,這種煩躁就一直存在心頭。或許不是簡單的煩躁,而是矛盾。
沈家四房十幾年來一直不受重視,她想改變這種狀況,卻又不知道從何下手。一拖多年過去了,李修回來,讓她看到了希望。可她又怕李修搶了沈哲的風頭。親生兒子和庶子之間的平衡,她始終掌握不了這個度。
江州府衙長鳴的警鐘不只是響徹在江州府的上空,也響徹在她的心裡。她爲李修擔心是真心的,只是她自己也無法分辨,這份擔心裡有多少是爲了庶子,有多少是爲了沈家四房。
她等了李修很久,一直等到三更的梆子敲響,眼見着李修平平安安的出現在她眼前,纔算是放下心來。她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半夜,還是決定要和李修認真的談談,聽聽李修的想法,找到一個和庶子相處的模式。
等她醒來時,卻從下人口中聽得李修被鎮國公找去。她只能在花廳耐心的等着李修。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纔看見李修領着許佔彪站在她的面前。
“這是許叔,在王家莊照顧我們兄妹多年。”李修爲兩人介紹,孫氏帶着不解施禮。
孫氏寡居多年,李修將一位成年男子帶到她的面前,卻是太過失禮了。
李修苦笑着解釋:“小弟的傷就是許叔……。”
孫氏黛眉緊皺,心頭的惱怒沒有當場發作,不解的看着李修,等着他的解釋。
“許叔是綏縣的衙役,被鄭敬德利用來對付我。所以纔有了小弟捱打這事。”
“是小人愚鈍,上了惡人的當,才冒犯了小少爺,還望夫人大人大量。”許佔彪急忙上前道歉。
丈夫早喪,沈哲就是孫氏的心靈的支柱,作爲母親,打傷自己兒子的兇徒出現在眼前,若不是李修就坐在她的身邊,她恨不得大聲喊人,立刻將許佔彪暴打一頓。
孫氏冷哼一聲扭過頭去,冷淡的道:“我有些倦了,你們走吧。”這一刻,孫氏連李修一起怨恨上了。
孫氏的態度即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許佔彪偷偷向李修使個眼色,對孫氏拱手道:“三夫人,卻是小人莽撞了。改天再帶着誠意登門道歉。”
許佔彪走了,李修卻留了下來。
孫氏轉過頭來,見李修笑眯眯的看着他,雖然心中依舊生氣,卻少了幾分怨恨。
“你怎麼還不走?“
李修表現的對孫氏的冷淡毫無所覺,笑着道:“母親大人,我還沒吃飯呢?爺爺不管飯的。”
“沒有,餓着!”孫氏斜了李修一眼,側過身子,給他一個高高的髮髻看着。
李修笑眯眯的走到孫氏身後,輕揉的爲她捏着肩膀。孫氏躲閃幾,李修好似膏藥一樣,就是不肯放棄。幾次之後,孫氏嘆息着接受了李修的好意。
感受着手中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李修暗自出了一口氣。
這種裝傻賣乖的事情,真的不是他所擅長的。可是跟一個心疼兒子的母親來講道理,那是傻子纔去做的事。爲了讓孫氏平靜下來認真的聽他解
釋,不得以,他才採取這種方式來緩解孫氏怨憤的情緒。
“好了,有話就說。”孫氏打掉李修的手,白了他一眼,道:“你弟弟惹我生氣時,也是這樣賣乖。你們真不愧是兄弟。”
李修笑了笑。雙手再次放在孫氏肩頭,感受着透過暗花蘇綢傳來的溫度,輕柔的揉捏着。
“這次小弟爲我受苦了,我會記得的。”
“記得就好。”孫氏的手撫在肩頭,按住李修的大手,長長嘆息一聲,道:“這次就這麼算了吧。我也不再追究了,只是咱們四房無依無靠的,下次遇事多想想家人。”
孫氏話說一半,李修從裡面聽到了孫氏隱含的埋怨。這份埋怨能說出來就好,當着面說清楚,總要好於暗自藏在心裡。
李修點頭道:“你放心,下次不會這樣魯莽了。”
孫氏搖頭道:“倒也不必事實忍讓。我忍讓了十多年,又怎麼樣了?不還是整天看人白眼,甚至連下人都能欺負咱們。”
孫氏想都這些年受到的白眼,心中一時悵悵的。“該爭時,還是得爭。不是你打了崔安,咱們四房還得繼續吃那些豬食。只是做事多想想,掌握好分寸就是。”
“遇到鄭敬德這,什麼分寸都沒用。”李修苦笑着道。
李修的意思是他和鄭敬德是水火不相容的兩方,早早晚晚必需要分個勝負。孫氏不知道前因,誤解了李修的話。
“也是。堂堂一個朝廷官員,竟然因爲孩子們的玩笑,陰謀算計,也太丟了身份。”孫氏對與打傷沈哲的幕後主使,倒是真從心底認爲是鄭敬德。因爲在她看來,李修沒必要背後找人毆打沈哲。
原因很是簡單,李修的膽子太大了,敢當她面揍了沈哲一頓,沒必要再費事安排人找沈哲的麻煩呢。
孫思的誤解在李修看來剩了他一番編造謊言的精神,將錯就錯的說道:“也不完全是因爲我和他兒子的仇怨。聽三伯說,鄭敬德和李家酒坊有很深的關係,似乎他就是李家酒坊背後的主家。”
孫氏的身子一僵,沉思半晌,無奈的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孫家酒坊近年來生意越做越差,原來李家有鄭長史撐腰。”
孫氏側身,拉着李修的手,猶豫片刻,說道:“孫家不管如何,終究是我的孃家。這些年來沒少貼補咱們四房的花銷。有機會你和你三伯談談,看他能不能想想辦法。再這麼下去,孫家酒坊就要關張了。”
“這麼嚴重嗎?”李修感到有些詫異。孫家酒坊的雲屏釀不僅在口感上,還是香醇上都高出李家太白春太多了。就算比拼勢力,鎮國公府遠遠比鄭敬德要強大的多。孫家酒坊何至於說道關張這麼嚴重。
孫氏苦笑道:“就是因爲如此,孫家酒坊纔會撐不下去了。”
孫氏指指身旁的椅子,看到李修落座後,才說道:“孫家的雲屏釀味香酒醇,那是用銀子堆出來的。同樣一罈酒,成本差不多是李家太白釀的兩倍了。李家帶着太白春在江州建立酒坊時,孫家也沒太在意。卻不知李家用了什麼手段,或許是鄭長史的幫忙,總之,他們很快就以低價爲優勢,搶了很多的份額。
孫家沒有辦法,不得以只好賠本賺吆喝,也跟着降價。誰知
道孫家降價,他李家也跟着降。
開始孫家還想着即便賠錢也要把李家擠出江州去,誰承想了李家太白春的成本很低。一樣的價錢,李家賺着薄利,孫家就要賠錢。一來二去,孫家也就不想再鬥下去了。”
李修奇怪的反問道:“反正已經賠錢了,爲什麼不破釜沉舟,將李家擠出江州,不過是賠多賠少的問題而已。”
“孫家的主要營生是糧食,酒坊不過是捎帶着的。用孫家的話說,是不想因小失大。”
“那好,晚點我就去找三伯,總要讓他出面,幫孫家酒坊度過難關。不過……。”李修先說明他的態度,而後奇怪的反問:“既然孫家不急,母親跟着着什麼急?這些年來,他們除了送錢之外,也沒見對您多麼維護。”
孫氏笑着白了李修一眼,道:“商賈之家,進鎮國公府都得走角門呢,哪來的膽氣敢爲我出面?再者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孫氏終究還是爲她孃家說話,李修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你也別心不甘情不願。”孫氏笑笑,道:“你剛回來不久,卻是不太瞭解。孫家酒坊還有我三成份子呢!那是我出嫁時的嫁妝,孫家除了酒坊還有糧鋪,我可就只有這酒坊傍身哦。”
李修終於知道孫氏的錢財都是從哪裡來的了。孫家酒坊被李家擠兌之前,生意紅火的不得了,一年賺個萬八千緡的不成問題。看來,沈家四房平日的開銷也不是孫家救濟,而是孫氏嫁妝的分紅。
怪不得孫氏在面對孃家時依舊硬氣呢。
既然是孫家酒坊裡有孫氏的股份,李修卻是真心實意的想幫雲屏釀解脫困境了。
低頭沉思片刻,李修不禁搖頭苦笑。在他看來,孫家從最開始就選錯了策略。
太白春和雲屏釀,這兩種酒他都喝過。比較起來,太白春要差太多了。孫家一開始就不應該和李家拼價格,那必然是兩敗俱傷。
如果是他經營酒坊,當李家用太白春衝擊市場時,他不僅不會降價,反而會將雲屏釀提價,佔領暴利的高端市場,將低端市場扔給李家好了。把雲屏釀當奢侈品賣,沒有最好,只有最貴,就賺那些達官顯貴豪富之家的錢,賣的不是酒,賣的是品味和名氣。降價?那是最差的策略。
記憶裡,那些打折促銷送贈品的酒,都是些地方品牌,或者二線三線品牌。誰見過茅臺降價的?只見漲不見跌。那纔是正經的生意經呢。
可是,孫氏拜託他的時候已經晚了,孫家有撤退意圖,李家又在咄咄逼人,這個時候僅憑生意手段,卻已經無法挽救孫氏的這份嫁妝了。
李修辛辛苦苦不惜讓鎮國公生吞鵝掌,讓老夫人幹嚼蘿蔔,才換的沈家四房翻身的機會。想要將整個機會擴大成成果,就必需建立在四房不受沈家銀錢拿捏的基礎上。
否則,隨便一個管家就能讓四房上下餓着肚子喊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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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孫家酒坊,沈家四房失去了經濟來源,卻要重新回到受人所制的困境。李修爲四房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將化成東流之水。
想明白這點,李修的表情凝重起來。
想要挽救孫家酒坊,就要別開蹊徑。可是這終南捷徑應該從哪裡入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