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逸的大喝很是提氣,但他身後的軍卒卻不太給他張臉。
整整一千名江州守備營軍卒,圍困住百餘名鎮國公親衛。反倒是人多的一方畏畏縮縮不敢上前。若不是親眼所見,李修還真不知道,所謂的平定海外的大唐將士竟然是這般德行。
通過秦伯小聲的解惑,李修才明白這裡面的根由。
大唐開國實行府兵制,天下平定之後,府兵的戰力下降的極快。安史之亂時,不得以開始實行募兵制。經過武宗改制之後,重整兵馬。大唐精兵多數集中在北西南三大營和長安禁軍中。
所謂遍佈天下的守備營,是府兵的殘存下來的建制。一年中大半時間在家務農,需要時纔拿起刀槍成軍。根本不能算是大唐軍人,只能說是拿着刀槍的農夫而已。所以畏敵不前太正常不過了。
大抵秦正逸也想到這點,他統領的這些拿着刀的農夫,根本不能跟他在南疆大營統領的精兵相比。說話間改變了方式。
“兩位少爺,你們說的很對。我不敢下令去殺鎮國公的親衛,更不敢對兩位貴人動手。不過……,打不得,罵不得,我們被殺被罵總可以吧!”
秦正逸眼角掛着陰冷的笑意,語氣卻悲慟至極,大喊道:“鎮國公府的貴人觸犯唐律在先,守備軍職責在後。抓捕賊人我們必須得辦。兄弟們,我們不說軍法,不談人情,只說錢財。”
“所以……。”秦正逸拉長聲音,舉臂狂呼,“兄弟們,放下你們手中刀槍兵刃,咱們就赤手空拳的去抓賊人。抓一個人賞錢五緡,兩位公子每人五十緡,回營就給錢,絕不拖延。但是有一條,咱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惹不起鎮國公府。所以必須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不許揮拳,不許踢腳,捱打忍着,挨砍受着,誰叫咱們頭上有軍令呢。但沒死就去抓人,抓來人,本將軍就給錢。”
讓這些那種刀槍的農夫殺人,他們不敢。但讓他們丟棄刀槍,他們絕對的聽令。
就在李修的目瞪口呆中,一
千守備營軍卒二話不說,嘩啦啦扔下了手中刀槍,空着雙手望向鎮國公府裡出來的百餘號人。
五緡錢是什麼概念?一個殷實之家一年的收入大約也就這個數了。所謂的殷實之家是家裡有田,房後有牛,頭上有老人,牀上有媳婦,身邊圍繞着一羣兒子女兒,不僅不捱餓,還能隔三差五弄點魚啊肉啊的改善下生活,這才叫殷實之家。
這樣的殷實之家,絕對不會來做軍漢的。而肯來守備營混飯吃的,基本上都是些窮困潦倒窮人,五緡錢夠他們幾年的收入了。有金錢做後盾,一個個的眼睛餓狼般的都綠了,彷彿站在他們眼前的不再是鎮國公的親衛,而是一枚枚圓形方孔的制錢。
面對一雙雙餓狼一樣的眼神,不僅鎮國公親衛後退的一步,就是李修也是一身冷汗。
李修心裡清楚,對面只缺一個帶頭人,但凡有人前進一步,就會看到一千窮漢,用身體淹沒這可憐的百餘號人。李修不知道鎮國公親衛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兵能不能揮刀砍下去,他只知道,這種命令從他的口中說不出來。他清楚自己還沒有冷酷無情到視千餘人性命如塵埃的程度。
好算計啊!李修在心中爲秦正逸臨機變化喝彩。只用了六七百緡錢,就使得身邊軍士氣勢大盛。
李修側眼偷瞟撫須而笑的鄭敬德,那雙金魚眼中透出的得意,讓李修心中一緊。
這就是鄭敬德的算計嗎?無論如何決斷,都難以全身而退。
刀兵相向?會不會真正惹起民變不說,一旦血灑長街,鎮國公府必然遭到江州乃至整個大唐的唾棄。作爲罪魁禍首的李修,不用鄭敬德再去陰謀算計了,鎮國公就能拔了他的皮。
束手就擒?倒是不傷人命了,可是鎮國公府的聲望也毀在李修手裡。即便鎮國公府將人領出來,李修也沒辦法在沈家待下去了。
以身作餌,使得李修左右爲難進退失踞,當真是好算計啊。
衡量得失之後,李修無奈的笑了,對同樣是一臉苦澀
的沈詢說道:“二哥,拖累你了!”
沈詢搖搖頭,說道:“我們無所謂,可憐沈家百年累積的聲望啊。”
沈詢猜到了李修的選擇,雖然可以理解,卻還是心疼。
只有秦伯老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壓低聲音耳語道:“兩位少爺,剛剛不好說,現在他們放下兵刃,老奴有把握護送兩位少爺闖出去。”
“那又會死多少人呢?”李修苦笑着搖頭,道:“看來咱們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啊!”
對面那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看得李修心中一陣陣發毛。李修知道,在他們眼中,鎮國公府的百餘號人,不在是人了,而是一筐筐銅錢,一塊塊肥肉,一壺壺好酒
。
李修對這種眼神太清楚了,他記憶中自己在孤兒院時,和所謂的同伴搶吃的搶喝的時,就是這種眼神。一種發自內心慾望的眼神。
一千雙這種眼神不僅僅是盯着鎮國公府衆人,也不時的掃過鄭敬德和秦正逸。
利不僅令人智昏,也能令人死亡。
鄭敬德不動神色的退後幾步,後腳跟已經貼在府衙大門七寸高的門檻上,隨時準備事情不妙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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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正逸明白,那不時掃過他的眼神是在等待他發號施令,或者等待他身先士卒。他心裡也在等,他在等李修表態,或者李修服軟。
然而李修就那麼雲淡風輕般的站在石階上,如同蒼松屹立在險峰之上,不悲不喜不怒不懼,嘴角掛着從從容容的平淡笑意。
“你是在嘲笑我嗎?”秦正逸心中暗想,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繮繩。
就在他心中發狠,口中剛要說話時。遠遠通天的火光直直奔來,插進守備軍後陣。
守備軍一陣慌亂之後,讓開一條寬闊的通道。
高舉的火把火光暗淡,秦正逸到嘴邊的命令收了回去。遙望遠眺,心中暗暗猜測。
“這是誰又來了呢?”
同樣的疑問也在李修心中升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