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辰際悵惘.4

4

天宇和小云終於回來了。

父親一行回到地球數月後,去往天狼星系靚傘星執行氧資源開採任務的兒子和兒媳也安全歸來,艾家總算又盼到了17年前全家團聚的生活。

然而,在實施氧資源採集計劃過程中,天宇卻未能完成任務,被改裝的載貨型艾融飛船發生事故,不僅飛船報廢,自己還差點送了命,他和小云是乘坐另一艘運載液氧的飛船回到地球的。雖然時間能在一定程度上消磨掉憂愁,然而歸來後,責任心極強的天宇還是不知如何面對這次失敗,如何面對大家,糟糕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過幾天后,天宇沉鬱的心情被一件事沖淡了許多——小云懷孕了。返航途中小云和天宇住在一起,還剩個把月到達地球時,小云感覺身體不適,飛船內雖然有醫生和齊全的醫療設備,但一開始她並未懷疑懷上孩子,回到地球后,身體的反映愈發強烈,到醫院一檢查才得知妊娠已兩月有餘。

檢查結果出來,肚子裡的寶寶是個女孩,爲此天宇和小云興奮得一宿沒睡。天宇給將要出生的女兒起名叫艾芮辰,說將來孩子長大該像她的艾融星阿姨阿芮娜一樣成爲辰際使者;小云說不管叫什麼名,只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長,幸福快樂。

爲了孩子,回來後小云沒去找工作,阿芮娜從公寓搬走後毫無歸意,於是她又回到了自己原來住的地方——和婆婆住在一起,可以互相有個照應。天宇也一同搬過來住,除了對妻子更爲悉心地呵護外,仍就早出晚歸到宇航局工作。

小云和天宇的返回,不僅新添了一個新的生命,跟隨他們一起來到地球的,還有一位艾融人,這個人的來到另阿芮娜尤爲興奮,她就是自己曾經最爲要好的朋友——怡姆莎。

怡姆莎是當年尼薩星救援任務時阿芮娜的隊友,比阿芮娜年長3歲(艾融年齡),在搜救行動中對阿芮娜關愛有加,二人情同姐妹。後來阿芮娜來到地球,怡姆莎則護送一批婭冥星人飛回故地。機緣巧合,天宇在執行靚傘星氧資源開採任務時與伊姆沙結識,在得知天宇同阿芮娜的朋友關係,並瞭解到身處異地的姐妹的情況後,完成任務的怡姆莎也同天宇和小云趕往地球。怡姆莎這樣做既有星際任務的需要,也有自己的考慮:她既想切身領略星共體聞名遐邇的地球的風采,又想同阿芮娜匯合,與好友一道乘坐摩雅子艦返回艾融星。

好友到來後,艾融星使館孤身居住已很久的阿芮娜總算免去了寂寞。怡姆莎原比阿芮娜年長3歲,而尼薩星、婭冥星及地球幾乎不間斷的太空行程,使她在到達地球后僅比阿芮娜大2歲了。雖然年長,但她天真爛漫的性格卻比自己的小姊妹有過之而無不及,儼然一個徹頭徹尾的“樂天派”。來到地球后,怡姆莎也住進使館,並特意與阿芮娜同居一屋。終又相聚的姐妹似有說不完的話,海闊天空無所不談,阿芮娜原本冷清的住所,自此充滿了歡聲笑語。

然而,怡姆莎雖然帶來快樂,但阿芮娜心中那種纏繞不清的憂傷卻始終難以淡去,反而距迴歸愛融星日期的臨近變得愈發強烈了。怡姆莎雖然大大咧咧,不過日子一久,總會覺出阿芮娜的心事,出於對妹妹的關心,也問及過事出何因,只是每一次都被阿芮娜搪塞敷衍。就這樣,一個月的時間便過去了。

******

休息日又一次來臨,阿芮娜和怡姆莎商量如何享受閒暇的時光。北京西城新開了一處星際共同體漫遊館,據說放映星共體所有生物星球的立體漫遊片,非常值得一去,二人決定到那裡看一看。

根據導航提示,駕車很快便來到漫遊館上空。高出望去,館區並不很大,圍牆內除了座落着兩個穹頂建築外,四周還建有一些小房子。怡姆莎將車開進館內停車場,同阿芮娜從正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星際共同體漫遊館。二位可是稀客啊!”剛一進門,一位三十幾歲的青年女服務員便迎上來,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請問是來體驗星際漫遊的嗎?”

怡姆莎漢語講得不好,操着地球世界語禮貌地說道:“是呀,聽說這裡很不錯,可以遊覽星共體所有生物星球,而且資料是最新的,我們很想體驗一下。多謝您的服務。”

“好的,我們這裡分大廳和包間,請問您需要哪類?”

“能給我們說的具體一點嗎?”阿芮娜說。

“左右兩邊的大門裡是大廳,也就是妳們剛纔在外面看到的兩個穹頂建築。大廳的消費比較低,放映編輯好的立體漫遊片,每個星球遊覽時間比較平均,就好像一部風景片,片長180分鐘,分爲智能生物星球與非智能生物星球上下兩集。”

“那包間呢?”

“中間的大門裡是一個通道,通道兩邊就是包間。我推薦二位去正好可供兩人使用的小包間,那裡有模擬太空船,可以坐飛船遨遊星共體,而且星球的選擇、各星球漫遊時間的長短都能自己控制,總限時240分鐘,可以盡情觀賞。”

“我只是建議,主意還得二位貴客拿。不過我保證,無論大廳還是包間,漫遊片均製作得非常真實,完全可以讓顧客體驗到身歷其境的感覺。”服務員接着說。

“那我們就去小包間吧。”怡姆莎點了點頭。

服務員引領下,姐妹倆被帶進一間光線幽暗的房間,房間四壁和頂部構成一個半球形白色穹幕,中間安置着一架模擬太空船。上了飛船並瞭解如何使用後,服務員又在飛船裡放下兩大桶可樂,然後退出了包間。房門關閉後,半球房間裡黑暗下來,隨即阿芮娜和怡姆莎眼前便呈現出星辰斑駁的太空——星際共同體“漫遊”開始了。

影片編導爲遊者設計了開篇的一小段情節:漫遊者是來自星共體以外某個星球的智能生物,是駕駛飛船通過宇宙“蟲洞”①來到這裡的,進入星共體後,纔開始了對這片陌生之地的漫遊歷程。這段情節按程序自動播放,漫遊者不能控制,於是姐妹倆剛剛融入漆黑的太空,眼前便出現了一個形態恑異的巨大漩渦,並且“身不由己”地被吸了進去。

飛船進入一條圓形通道,並急速穿越其中,通道周壁光亮四溢,白光、紅光、綠光交織在一起令人眩目。逼真的前所未見的畫面配合着有些刺耳的音效,竟使兩位見多識廣的艾融姑娘也大感新奇,連聲讚歎:

“地球人真是富於幻想啊!宇宙‘蟲洞’至今還停留在理論階段,從沒有人發現過,更不知它到底是怎樣一種情形,然而地球人卻把它真實化了,不管對錯與否,現在身處的場景着實撼人心魄啊!”怡姆莎大聲說道。

“姐姐,妳到地球時間不長,對地球人瞭解不深,他們其實有着許多我們無可比擬的優點,比如想象力。地球人好像個個都是幻想家。”

通過“蟲洞”的時間不長,一分多鐘後,飛船從“蟲洞”另一端穿了出去,又回到星光點點的太空,而此時星星的位置已與進入旋渦前發生了變化,許多阿芮娜熟知的星星進入到視野。

“您現在的位置爲銀河系×××座標,已進入到星際共同體區域……在我們的星共體中,共有27顆生物星球,其中智能生物星球5顆。歡迎光臨,希望您能盡情遊覽我們和平友好的星際共同體。”

畫外音播放完,星幕背景下,出現了一列地球世界文字和星際文字組成的生物星球菜單,菜單可以滾動任選,但第一行便是艾融星。阿芮娜和怡姆莎心有靈犀,不約而同激活了首行。

無需經歷宇航征途的漫漫煎熬,明亮耀眼的河鼓二星轉瞬已躍入眼簾,而這顆恆星系中的第4行星艾融星,也在飛船急速前行下迅速地被靠進了。

不多久,姐妹倆已徜徉在象牙色的萬里長旻下。低空而行的飛船掠過腳下南極和“亞溫帶”白皚皚的冰層後,前方出現了被天空映襯成微黃色的大海,展闊的海面在金橙色的“太陽”——河鼓二光芒的灑照下,蕩閃着粼粼波光;再向前行,綠州出現了,那是艾融星廣袤的森林,林業區的半空,一些飛艇正將捆捆木材凌空吊走,運往加工場……

與地球相比,艾融星地廣人稀,城市與鄉間的分界也不很明顯,駛過森林後,便看到了稀疏散落的球形建築,而隨着艾融星首都喀瑪城的臨近,建築羣也逐漸變得密集且高大起來。

“看吶,我們的喀瑪城就在前方!怡姆莎,妳家就住在城區,不知漫遊片的航拍線路是否經過那裡啊?”阿芮娜不無擔心地說。

“航拍不可能面面俱到,但願能夠經過吧。不過我們還是能把飛船的速度降慢些,好好看看久違的喀瑪城。”

怡姆莎嘴上雖這樣說,但心中多麼盼望飛船會從自家上空經過,哪怕只是從高處遠遠地看上一眼——看一眼那所伴隨她成長的、曾經熟悉的宅院也好啊!離家已經太久了,雖然不時有家庭音像信號陪伴着,可那又怎比眼前這如身處其境般的場景令人心醉啊!

美妙的背景音樂烘托着幾近真實的畫面,帶給人亦真亦幻的感覺。與60年前相比,腳下的喀瑪城幾乎看不出任何變化:

面積極爲廣闊的圓形格局城市裡,鋪蓋着大片大片的蔥翠,綠色植被環抱着大大小小的球形建築,整個城市的風格給人以古樸、典雅之美。艾融人雖科技手段高超,但與地球許多摩天大廈林立的大城市相比,喀瑪城的建設並未刻意向高空發展,而是在平面上不斷拓延,這種規劃不僅僅是因爲艾融星地域的遼闊,還與艾融人溫良、免出風頭的性格有關。喀瑪城最高建築位於市中心廣場旁,也是球形的,高度不過百米,然而市中心面積卻是北京城區的3倍。一條寬闊的大河從市內穿流而過,但從空中看去,巨大城市比照下的河流只是一條亮帶,顯得非常狹窄。

如果說尼薩星人將自己的城市建造成圓形有着抵禦高溫的需求,那麼艾融人建造的圓形城市以及球形建築,則完全是艾融文明風骨的體現。圓形代表着和諧、代表着美滿、代表着灑脫,自古以來,艾融人就不辭繁勞地將自己的居身之所建造成球形,而到了科技發達的現今,這種建築風格更加發揚光大了。

球形建築無論大小,外表幾乎全部被裝飾成紫羅蘭色。在一些繁華地段,可以看到淡粉色的人流穿行在建築之間的道路上,而飛躍在他們頭頂的“以車代步”的交通工具,竟是一架架“迷你型摩雅子艦”,也呈圓碌碌的碟形。

姐妹倆儘量降低着模擬飛船的速度,以便將腳下的喀瑪城看得更仔細些,但這座艾融星最大的城市,卻使時間有限的漫遊片難以將所有市景盡收眼底,航拍線路並未經過怡姆莎家上空,令她心中有些失望。

經過首都喀瑪城後,飛船又帶着主人在空中觀覽了艾融星一些偉大的人文景觀、風景名勝。姐妹倆太想念艾融星了,漫遊過程中,她們總是情不自禁將飛船的速度降低,以至僅一項艾融星漫遊,就花去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阿芮娜的家不在首都,而處於另一座中型城市,拍攝線路甚至連那座城市都不曾經過,比起怡姆莎,她的心中更是失落。

飛離艾融星,又回到了太空背景下的行星菜單畫面,怡姆莎略微平定了一下激動的情緒,和阿芮娜商量道:“下一步去往哪裡?我很想到尼薩星看一眼,那裡曾是我們共同實踐夢想、飽經磨礪的地方,不知影片有沒有最新的資料。”

“誰說不是呢?姐姐。讓我們再共同經歷一回尼薩星之旅,去找回當年的夢想吧!”阿芮娜說完,隨即激活了行星菜單的第4行。

剛剛離開象牙色天穹,馬上又置身於綠色蒼空之下,神奇的漫遊片給人以恍如隔世的感覺。飛船沿尼薩星生物帶外側光明半球上空疾馳着,翱過仍在重建中的庫谷城、翱過一片片碧綠的湖泊、翱過已經完全恢復原貌的圖胡大森林……觸景生情,姐妹倆心中對尼薩星特有的情懷又一次被喚起——那是一種既欣慰又略帶傷感的牽念的情結,即使光陰荏苒,每當回想起那段已逝的歲月,這種情結總會油然而生,眼前的場景,使得它再一次溢滿胸中,令一對姐妹感喟萬分。

自尼薩星離去後,兩人繼續着生物星球漫遊,觀覽完大葵星,她們又互爲嚮導,到智能生物星球婭冥星和非智能生物星球“XDAR-12”星觀光了一番。漫遊片製做得太吸引人了,4小時的限時竟然顯得有些短暫,由於在艾融星耽擱了比較長的時間,到後來,姐妹倆只好選擇性地又遊覽了一些非智能生物星球,有些遺憾地結束了本次奇幻之旅。

時間到了,片尾播放出製作人員名單的字幕,模擬飛船上那些按鈕自動失靈,無論怎樣擺弄,穹幕上的畫面卻已不再回放。

“時間再長點就好了?還有不少星球沒去呢。”阿芮娜說。

“等下回吧,下個休息日我們還來這裡。”看到阿芮娜意猶未盡,怡姆莎勸說道,“我都餓了,還是先吃飯去吧。”

“也好,姐姐一說,我也覺着肚子咕嚕咕嚕的。已經下午1點了吧,我們——”

“快看快看!那是誰?”阿芮娜話音未落,怡姆莎卻指着正在播放字幕的屏幕驚訝地大叫起來。

阿芮娜趕緊又將目光注視在穹幕上,看到正在向上緩緩滾動的製作人員字幕中,出現了“艾天宿”三個字!這個名字被列進了若干音樂製作人的名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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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宇宙蟲洞:宇宙蟲洞理論由愛因斯坦提出。簡單地說,它就是連接遙遠宇宙空間的“細管”,蟲洞中時空扭曲,爲到達極爲遙遠的星體提供了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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