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七色塔檐上,銅鈴叮咚響徹曠野,若兒只得怔怔地立在白茫之中,雲馳和胡三無的那些話那時在了她的心裡還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雪痕,她並不知他們的言中之意,爲何人明明是去了,卻更刻苦銘心,爲何人明明可以見得,卻要欲見而不見,幾年之後,她才明白了過來,人在世上活得越久,這些羈絆心間的事兒只會越來越多。
一陣冷風從了山腹吹上,只聽得北方似有豹吼傳來,她往聲音響起的位置看去,才覺地勢有些熟悉,這裡離着暴雪師父的冰洞很近,先時雲馳看着還是平靜,也不知這時是不是狂性大做,她腳下不敢停下,找了條看着北面雪坡順滑而下。
冰原晝夜輪迴,人畜的活動這時都是活躍了一些,小獸這時也已在了四處蹦躂着,只聽得雪滑聲過,影兔纔是疑惑地圓瞪瑙紅雙眼,身旁只剩得一陣淡淡的清冷香氣。
寒風過耳,腳間的雪屑帶出了一條滑道,蜿蜒往着冰洞而去,七拐八拐之下,若兒也是沒了方向,她也不心慌,心底低低地喚着“雪師父”,這時眼前的道路似乎陡然短直了起來,又是過了一個雪坡,已經到了冰洞前。
人身才是到了洞前,就見了雪地中果然多了些許紅色雪梅般的腳印,那豹子真的到了此地。若兒連忙往冰牆裡頭看去,只是牆體依舊厚實,只能見得裡頭的人影依舊面朝洞內,一如往昔。
暴雪的聲音裡頭多了幾分讚賞:“這次做得很好。”
若兒得了這稀罕的稱讚,心裡還沒樂呵一會兒,突地明白了過來:“暴雪,原來你是在訛我,那冰洋裡頭根本沒有什麼魚瑙,就是那龍頭魚靈元也還是淺薄,只是有幾顆靈珠,哪來的龍頭靈瑙。這對黑玉姐姐來說也是毫無用處,還險些可是差點就要賠上了我的性命。”
裡頭的人也不辯解,等着若兒嘰裡呱啦地將島上的一番兇險全部說了出來,纔是饒有興趣的說道:“洞內可是一切如常?”
那面冰牆裡人影晃動,若兒只覺得一道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即使是隔了這麼一道堅冰,她仍覺得自己全身瞬時僵住。
似是片刻之間,又如千年輪迴,那道目光帶着幾分失望緩緩移開:“原以爲...我並無它意,此趟冰洋之行,確是借了你的手,但也是相助於你。洞.君.島中,雖是險要,但你既然能全身而退,自然也是得了大好處的。”
若兒見他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已經學會了那套月轉星移,原來她剛纔從雪坡下滑到底,和平日截然不同,腳下如同雀落鳥掠般,只是點雪而過,不帶絲毫雪塵。
“你和我說說,裡頭的情形如何,”若兒將當時的情景都是詳細的描述了一番,聽到少年落水之後安然出水,冰牆裡頭立馬傳來一聲質問:“他出來之後,身上可見異樣,手中可有異物。”
若兒回憶了片刻,再回道,“並無異狀,”她心裡暗暗想道,傲世哥哥本就是水陰之體,那日在了水裡出來後,身上的水光青色似乎更明顯了些,這冰原上下禁止修行五行水陰,這話還是不說的好。
洞中人聽完,半響才說:“如此甚好,不要擾了那裡的安寧。”
他見若兒盯着地上的腳印,“這是你師兄留下的。”
他口中所說的師兄,正是那閃電豹,若兒聽後,居然和慎言一般結巴了起來:“你...是君姐姐和...雲閣主...的師父?”
裡頭的人似是默認了,若兒心裡盤算着:“這可是怎麼回事,君懷鯉在了水底三百年,那暴雪的年歲不是要比...貞木,都要老上一些。自己還口口聲聲叫着師父,這樣算來還不是亂了輩分。”
洞內的人也無意回到,若兒想到了今日來也該告別一番,嘴上說道:“我明個兒就要出原去了。”
冰牆裡頭,暴雪的聲音裡頭帶上了一分不解:“誰許你出去的。”
若兒連忙回答:“冰山傅瑤發配我...派遣我出原試煉。”
裡頭的人頓了片刻,再說到:“試煉...你是原中最出類拔萃的弟子?”
若兒聽他的意思,這冰原原來還真有試煉的老習俗,還是專門選派出衆的弟子,她有些尷尬的回道,“說這事冰原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也是舊了,這會兒派遣出去的弟子,都是要學得一門手藝,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暴雪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也不說破:“你這般的木元體質,在了冰原修煉,也難成氣候,出原之後往南而行,該是會有些收穫。”
若兒聽着這句話心底有聲一計,半是哀求的說道:“暴雪師父,那你可是有什麼...壓箱底的道術法術”
暴雪這時回得也是乾脆:“沒有。”聽在若兒耳裡,就是落雹子一般,磕得人心慌。
若兒扁嘴不肯道:“你這師父當得也是偷懶,那套月轉星移,我分明已經學會,你不是說過,學一套,再得一套?"
那邊的人再說到:“我只是說學一套,熟一套,活用一套。”
若兒想着這些日子來的月轉星移,最大的漏洞莫過於只能避敵而不能退敵。
暴雪的這時再說道:“將你的靈圖祭出來。”
若兒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將左手中的陽木靈圖祭了出來,右手則是掩在了一旁,嘴上辯解道:“我原本是薔薇花圖,只是盤龍木的靈元太盛了些,這些年下來,反倒只剩下了陽木靈圖。”
她的手心之間,那條黑色的龍身還很是纖巧,懶散地盤成一團,她這時想起前些日子見到的那些在了人身後隱隱而現的靈圖,心裡又是一陣慚愧。
這時她只覺得手中微涼,原來是空中不知何時再落飄雪,懷中的那粒金色鯉珠浮在空中,雪花落在了她的手間,只見得她手上的靈滴一陣金黑光芒閃過,幽顫成形成了一顆渾圓的珠子,另外的幾顆靈滴的色澤也光亮了不少。
暴雪說道:“這鯉株有了半顆靈瑙的功效,可助你破滴成珠,想你現在立刻回到住處,自然能再發現一些好處。”
身旁雪花依舊翩飛,只是落到身上卻只是如同雪羽般,若兒只覺得這時如同冰洋上喝酒的那個也玩伴,全身暖融,身上四肢之間,熱流散開,手心龍形更是黑亮分明瞭,這是靈珠,她竟然一下子就到了靈珠之境。
“這是我予你的獎賞,”暴雪的聲音傳來,“這趟遠行,你瞭解了你師姐和師兄的夙願。你辦得比我預期的要好上很多,處亂而不驚,遇難而勇進。”
若兒聽着,心間的喜浪一波蓋過一波,雖然無端被人強塞進了冰洋,經歷了生死,但她一從沒想過,自己一下子就能有了靈珠之體。
暴雪的聲音再度響起之時,若兒已經到了雪坡之上,“君懷鯉並未完全化龍,但她的半成龍瑙也只能頂得那盤龍之木的保命之需,你回去告訴那盤龍木,得了這鯉珠之後,寄宿你身,白晝可出,夜間不可擅動,慎用體內靈氣,否則它遭龍戾再醒,她只怕就得了靈滅身散,再難成靈。”
若兒纔是剛進洞口,就看到大耳朵狐狸和着可愛都是哆嗦的站在了一角,眼前,正是站着黑玉。
黑玉這時聲音裡還帶着一絲歡喜,正要上前詢問,又是停住:“你的身上,靈珠?”
若兒忙將連日來的情況和剛纔的冰洞情形都說了一遍,見了她手中的盤龍靈圖上的靈珠,黑玉嘆道:“半成龍瑙,這女子也是癡心,一朝化龍之命,卻全然不顧。”
若兒這趟就是失蹤了好半個月,黑玉和她雖然有靈圖相連接,也只能是知道她並沒有生命之憂,這幾日,她苦等不見若兒回來,纔打算着打發這兩隻小獸外出尋找。
先前雲馳不肯收去這粒鯉瑙,若兒心中還有些愧疚,這時看來,還真的是猶如天命所定一般。
黑玉聽了若兒轉告的暴雪的警告,連忙閃身進了項鍊之中,真將體內的那股蛟戾,壓了下去,心境更是平和一片。
若兒手中的那顆靈珠,透出了一股堅毅之氣。
兩人都是一陣感慨,世上天道循環也是殘酷,物種之間,這般的愛戀只得註定是個悲劇。
若兒再講冰洋之行,詳細的述了一遍,只是她心知知道黑玉不喜齊傲世,就刻意隱去了兩人相逢的事。說道最後,黑玉就是皺起了眉頭,影子也是晃盪着走了幾個來回,嘴上有些動容:“這世上,當真有補齊六靈的地兒。那冰琴洞真有這等玄妙。”
若兒聽罷,脫口而出:“人之六靈,都乃是天賜,若兒少時不識天光,也知五感六識的珍貴,就是許我再神通的本領,我也不會換我身上的任一靈元。”
黑玉見她說時,眼裡滿帶毅色,心裡微愕,此次回來,這少女似乎有些不同了。
若兒這時又是想了起來:“姐姐,我明日就要被髮配出原,你看...。”
黑玉聽罷,在旁笑道:“也好,該是時候了。那本人之思中的十三禁之後正有兩卷內容,爲入世卷和出世卷,你可有興趣選得其中一卷,讀上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