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看去,冰原低勢之處,皆匐與腳下,冷風瑟瑟而過,雪在了這冰原的高腰處反而勢弱了幾分。一座木製閣樓破雪而起。樓層八分,正是一樓八釉色,由上而下,先是漆黑,再是正金,乾紫,檬黃,柳綠,梅紅,靛青,米白八色。皚皚雪蓋住了最上一層的黑色,看不清閣頂是什麼摸樣。周邊寂靜無聲,只見八層三十二處飛檐之上掛着的銅鈴發出了陣陣沉音。閣樓的門正是大開着,兜着雪的風不時漏了進,門上銅環處掛着一籃子青菜。胡三無看了眼那把青菜,眼裡滿是笑意,她喉嚨傳出了軲軲地低叫聲,聲音才落,閣樓裡面傳出了一陣的獸嚎聲。
聽着這嚎聲,若兒想起先前那隻火狼,還坐在胡三肩上的小身子蜷起了一些,眼裡一凝,往大開着的閣樓深處看去。一隻黑色的獸鑽了出來,兩眼裡閃着光,走得近了,若兒的頭皮一日之內第二次麻了起來。是豹,雪地裡的獸類,因爲雪原白色,天性使然,大多皮毛都近雪色,以求保命,唯一的幾個例外就是如方纔的冥青火狼,是因爲火元屬性外露,才生了一身的紅色毛髮。鮮亮的外表身到了這裡反倒是個累贅,而這豹子最是離譜,竟然不知死活地長了一身皮光毛亮的純黑,真是太欠虐了,若兒心裡偷偷說着。
胡三無渾然不覺得身上坐着個人,見了老友,笑罵着說:“雲馳,你瞅瞅,我這徒弟收得可好。”
雲馳叫得就是這隻黑豹,它瞄了胡三無一眼,心中罵道,自己又不是低賤的導犬,這樣的事情,何必由它來做,這瘋癲的女人。再看看胡三無的敦實身材,又想起了早些年那些累累人情,它勉爲其難地湊了過去。
若兒一個拳打雲馳,一個腳蹬三無,一屁股跌倒在雪地裡。
胡三無大笑了起來,只震得檐角上灑落了陣陣飛白。
被喚作雲馳的黑豹張開了嘴,露出了光禿的牙牀,沒有一顆鋒牙,“資質不怎麼樣,馬屁功夫使得挺好,就她手裡的火狼尾巴,可以做支上好的狼毫筆,剛好讓你送過去討好聽文堂那書呆子。”
若兒和胡三無的臉色都有些不好了,胡三無是被說中了痛處,若兒則是徹底被嚇住了,這是隻滿口沒牙還能口吐人言的無牙豹子。
胡三無身上無了人,腳下更是輕飄起來,石磨子再轉,一氣呵成,直撲黑豹而去,雲馳腳下一個收力,黑脊高弓,跳到了一尺之外,胡三無再是連發而起,蹬的雪地裡白氣連連,雲馳黑豹眼裡透着嘲意,獸息忽變,黑影連地彈跳,幾個豹身回落,拉下了胡三無,隻身躍在了八色閣樓臺階之上,“怎麼,幾月不見,你倒越來越經不起玩笑了,身法更是不進反退,還是對着我你還藏着氣力。”
胡三無這纔想起自己正在和這冰原唯一的一隻閃電豹較量起了身法,又血口嬉笑了起來:“乖徒兒,快些過來,拜見雲閣主。”
若兒驚見黑豹二次開腔,“雲閣主?”她手指一伸,搗在了黑豹眼前。
胡三無已經走到了敞開的門前,將銅環上垂掛着的那籃子青菜丟給了若兒,有些點頭哈腰地跟着黑豹進了那座迄今爲止若兒見過的冰原最高樓-器閣。器閣之內不比裁居里的各色華服裝點一目,裡面很是生冷,擺放的也全都是五花八門的器具,從攻擊之用弓鞭劍刀,再到防守保暖的甲帽腕靴,這裡都按大類分開而擺,收得很是齊全。
冰原竟還有這樣的地方。若兒看着停立在側的黑豹,心裡已經滿是好奇,冰原紀簿中的最後一閣正是眼前的器閣。她今日竟莫名其妙的踏了進來,閣主又爲何是隻沒牙的豹子,若兒再看看那籃子在冰原裡及其罕見的青菜。
胡三無一掃了周圍的各種長短槍兵,護具守具,眼裡透着不屑:“雲馳,我是要給我新收的徒兒配把上好的攻守器具,你這裡擺着的破爛貨色可是不入我眼,只怕我的拳頭一過,就捅出幾個窟窿來了。”
黑豹冷哼了一聲:“南原該用的可用的,都擺在在這裡了。也不掂掂分量,多大的屁股多大的板條凳子。”
胡三無魚眼一蹬,血口裡頓時口水橫飛:“你這沒牙沒齒整日只知道吃素的野貓,你當真我怕了你不成。”
若兒這才知道,那籃子青菜竟然是這豹子的吃食,她的眼神更是止不住地偷偷往豹子嘴裡看去。
黑豹尾巴在地上一掃,勾過被冷落在旁的菜籃子,作勢就要走了,胡三無見謾罵不成,連忙改口,“行行行,我知道你也是守着天機那老不死的破規矩,這麼多年的老夥計了,我也不讓你爲難,你看看,就把我的護腕改改,送給我的徒兒,這就浪費點你的皮毛火星子的,你不說,我不說,她不說,老不死是絕對不會知道的。”
胡三無憋紅着臉,就要將手腕裡的兩個古怪東西拉拔下來,之間那護腕黑乎一片,也不知道浸過了多少汗水血水,卡在那粗短的兩腕之間,很是牢靠。黑豹放下籃子,“別白費力了,那護腕是藏拙當年親自給你們定下的,也都是開過眼的,認主的很,就算改成她的大小,也是用不起來的,白白浪費了這副控力之腕。”
若兒這才知道那兩隻看上去髒兮兮油膩的護腕竟有這樣的價值,她心裡實在有些異樣。胡三無這可急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今個兒不是要得了失言之名,這可不成,你就是湊也要湊出一樣來。”
黑豹見了這潑皮今個兒是不打算走了,看看籃子中的青菜都被凍焉了不少,“我送她一套南原普通弟子纔可用的軟甲,”說着就往鋪着各色甲類的擺放臺上看去。
胡三無又時不肯:“南原用的都是些剩下的貨色,土雞中選出的鳳凰,這能做什麼用。”
黑豹也有些躁了:“上位弟子的器具才能刻上地眼封印,唯主聽命,死物死認,她只是個小童,上好的材料到了手裡也是糟蹋,駕馭不得當,更不會聽命於她,你好心求寶,物極必反,靈物反撲可就是大過錯了。”
這倆你一言我一句,爭得不可開交:“什麼是地眼?”小女娃及不識相的插了進來。
黑豹回了一句:“世上有紅線種姻緣,人手裡身上用的百種死器,也可和主人種上關聯,如同替器開眼,死物開眼,名爲地眼。有了地眼的器具,威力大增,護具更固,攻器更銳。”
“那就種個地眼吧。”若兒想着這倒不錯,左手小白,右手小黑,遞了過去,“每個都開上一個眼,打在匕首柄子上就是了,也不會磨花了。”
胡三無一看兩把稀奇古怪的匕首,“這是什麼小孩玩意,徒兒,你別瞎摻和,我再和這沒牙豹子理論理論,我說是誰爲你出的遠冰洋,上得洞君島,磨破了多少雙鞋,錯過了多少堂他的課。”
“走,”它身影一閃,往狹長的樓道上跑去,若兒連忙跟了上去,胡三無嘴裡還是說這陳年往事,看這兩道身影沒了蹤跡,這才跺腳跟了上去。梯樓又窄又多,黑豹正是拾階而上,足足拐了十幾個梯口,八層閣樓,竟有千道木階,木階老舊,走得曳擺有聲,費了好些時間,纔到了頂層。若兒原本以爲這閣樓是一層一原的擺設,走到頂樓,才記起了底層擺得是南原的器具,也就是說北原並沒有配備相應的器閣閣樓。
頂樓正是自下上看時的漆黑之處,本以爲高空中中,風雪更盛,才知道八樓之上,竟然無風,連雪都只有星點不入。這時天空的星辰正空而亮,人站得高處,彷彿觸手即可摘星披月,只可惜,冰原無月。若兒小嘴都還沒來得及合上,就被一旁的一頂漆黑巨爐嚇了一跳。爐身直入樓頂,開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孔洞,瞅着幾人。
爐中只可以看見一些黑色的屑狀物,那黑豹子一近爐身,全身黑毛倒豎,滋滋地冒出幾條黑藍色電光,轟的一聲,星空之上,似有電光閃過,胡三無上來之時,剛好看到爐中電火已經升起。黑豹身子半立,沉聲道:“取貼身之物以祭眼。”
若兒哪還懂這些,胡三無見黑豹擺出的架勢,雖還不明白怎麼回事,“貼身之物,用來羈絆死物之意志。”
若兒還是不明白“貼身之物?”胡三無從一旁拿過一把絞剪,“就挑些累贅多餘的貼身物,頭髮,真是榆木腦袋。”
若兒哦了一聲,摸了摸自己老是不見長長的頭髮,心裡有些不情願,再看看兩把匕首被黑豹塞進了火爐,“這可都是木頭做的,可別真的燒成了死灰,”
她心裡猶豫着,手裡就慢了幾分,黑豹兩眼一凜,逼得她手下一急,只覺得手和頭皮都是一痛,有些毛糙的發上絞了下來,發上還沾上了幾滴不小心帶過的指血,若兒痛咧着嘴,將髮束丟進了爐裡。
黑豹突然朝天長吼,只見空中先是雷鳴隆隆不斷,再是道青藍電光破星凸現,電光火花襲捲包圍,黑豹身軀一震,身上的藍光引着巔峰天閃,一下子擠入了黑爐,爐中的黑屑活了起來,正是電球火光爐中燃,很快將剛丟進來的頭髮吞沒成了幾縷青煙。兩把匕首也被投了進去,黑青藍色在爐中翻騰吐焰,突地,兩朵四瓣藍白花綻了開來,慢慢地火熄了下去。
若兒迫不及待地跑上前,也不怕燙手,將兩把匕首掏了出來,只見兩朵栩栩如生地花骨現在了匕柄之上,匕身之內,只覺得有了呼吸一般,貼着掌心的皮膚,翼翼而動。
“正是兩把上好的花木之匕,有靈有血,”黑豹滿意地說道:“剛好合你之用。”
下章預告,小試陰陽得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