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院裡頭,若兒已經休息了下來,而另一邊,傲世卻並沒有直接回了書房。
他先停在窗口看着院落裡在了風中晃動的冰燈,任由那陣子冰冷下的鮮活色彩潤着自己的眼,再看看手中的凝冰丹,將它擱在一旁。房中的燈熄滅了,他悄然一身離開了齊堡。
他的步輕且快,並不見半點停歇,到了緋雲城時,見城門緊閉,傲世只是看了一眼,就順着城牆,空手攀爬而過,不見半分吃力。
城中賞燈的遊客已經悉數散去,連最繁華的閭街上也是沒有了多少過客。唯獨那些殘燈搖着光影,獨自孤寂着。
鳳閭後院裡頭,九鸞燈盞掛成了排,迴廊上頭,依舊亮閃徹明。拜蘭佳節,這小院卻閉門不接客,少了平日的喧囂,眼前的景緻倒顯得靜幽了不少。
金奴遣退了一屋子的訪客,自個兒在了院落裡頭擺上了小桌小案,似在等人。
午夜時分,樹影搖動,果然有一人姍姍而來遲。傲世到了院落中,卻不走近,遙遙看着。
金奴在前說道:“有客自遠方來,怎麼不入內一坐,難道還怕我吞了你不成。”
一語過後,人已經到了傲世的前頭,手中送上一杯女兒酒,傲世側身而過,擇了席間的下首,坐了下來,朗聲說道:“姑娘有心相請,又何必假借他人之口。”
金奴聽了他的冷淡語氣,心中想着,她和他只是驚鴻一面,再次相見卻在了一年之後,拜蘭時節,本是多情男女的節日自己今夜也是要一償夙願。
她走到前頭,再次投懷而去,帶着濃濃香氣的嬌軀偎進了了傲世的懷中,傲世只是眼神一凜,並沒有將她推開。
金奴眼底,一陣激盪,傲世聞着懷中點點香氣,金奴的肌膚似綢般滑*潤。“尊夫人耐着心思在了草叢裡躲了一夜,我這做主人的又怎可讓她失望而回,”她食指在了他胸口挲動,嘴裡低低說道:“齊家二少爺,這些日子來,我聽說你通達了不少,和那時候我見到的古板少年相比,果然是有些不同了。”
傲世的眼裡閃過一陣雲色,聲音裡帶着幾分冷色。金奴本是有心戲弄,見了這少年和那日還有什麼區別,哪知傲世手中突然手心反轉,那把共君件,抵着她衣裳欲褪的胸口上。
金奴感覺到了那陣子冷意,粉胸顫動,世上多少好男兒死在了美人胸前,情人蜜語中,而眼前的男子卻三番五次拂了自己的美意。
金奴原本還帶着幾分得色,這時候,形勢一陣翻轉,看着就是鋒利的劍身緊貼着自己,傲世的左手扼住了自己的命門,眼裡更無半點情誼可言,她只覺得心裡一陣翻騰,同爲齊家子弟,齊傲世和齊薰之卻是截然不同。
她斂了心神,嘴上的笑容也收了去,“齊二少爺,你可敢刺下這一劍。”
傲世輕輕搖頭,“北陸金鑲堂少主,金鑲玉,我可不敢這麼要了你的性命。”
金鑲玉先是一陣詫異,只是傲世嘴上雖然如此說,但他的劍身卻不見鬆開。
“我那日讓了你夫人安然離去,也無意加害你的三弟,你怎可以以劍待主。”她櫻口吐香,就是這會兒緊要關頭,也不肯鬆了魅心術。
“就算你和若兒真的纏鬥了起來,你也未必是她的對手,”傲世緩緩說道:“至於齊薰之,他的生死又管我何事。”
金鑲玉聽了,只覺得那寒冷的劍身又近了幾分,傲世的臉龐也近了幾分:“我不殺你,但你從今天起,就要離開中帝都,且不可再動齊堡的絲毫主意。”
金鑲玉鬆了一口氣,只是見了自己還是被人玩弄在了股掌中卻很是不願,只是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傲世,她眼裡反倒多了幾分迷醉。
這世上,又有幾人可以和這少年一般,在了紅顏笑靨中清醒如常,她食指夾住了齊傲世的劍身,往外送了幾分,嘴裡調笑道:“你可確定要放我離去,等我回了北陸,你又到了釋珈城,你以爲,你還會有好日子過。”
傲世嘴邊揚起了一陣輕笑:“姑娘你是在威脅我麼?”這陣笑意,似透過了千年,金鑲玉的身子緩緩被鬆開了。
傲世退到了一邊,“你儘管可以一試,只是我聽說北陸臨南位置,卻是太子的地盤,你追隨三皇子已經多年,你這趟回去,還是先辦妥了你自己的事情,真能做個全身而退再說。”
金鑲玉聽了,眼裡突然起了一陣淚跡,看着轉身就要走的傲世,快步追趕了上去,一把將他抱住。北地的女子,多了幾分豪爽,少了幾分細膩,但這番突然的舉動還是讓傲世覺得有些突然。
“我在北陸等你,”說完,她點起足尖,紅脣如火,烙上了傲世,月下香燈點點,星光也失色了不少。
傲世心裡還有些驚異,將她猛地推開,快步離了鳳閭,就急忙往齊堡趕去,哪知才走了半路,前方突然出現了一人。
紅衣如火似荼,炎舞眼裡帶着幾分輕慢,看着傲世:“齊二少,好生風流,家裡嬌妻美眷,外頭還是如玉紅顏,這世上男子,還有幾人如同二少,這般坐享風流。”
傲世知道來者不善,只是往後退了幾步,再看前方空路,已經被她堵住。
“大宮今日前來,可是有何見解。”傲世知道論起道行,自己要差上她許多,也就消了逃開的心思。
“焰漪在了國道館中,青燈相伴,日日啼哭,人也是形銷影瘦,你怎可如此風流。”炎舞眼中含恨,活活要噬了他一般
傲世聽得一愣,那閭宮前頭,焰姝的黯然死去,讓他眼底一陣黯淡,這
“我今日來只是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夫人的位置還是早日空出來的好,”炎舞留下這麼一句話,轉身就離開了。
這邊日上已三竿,若兒才喜滋滋地起了牀,昨夜的一切,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心裡想着過幾日就要去了釋珈城,還是要先告訴碧色等人。
她也不帶上春韭,獨身出了門,只是剛到了路上,突然見了前方行來一名女子。
她纔剛看了一眼,全身就起了寒意,那人不正就是前些日子藏在了鳳閭里頭的那名妖豔女子。
她今日卻不是那樣的打扮,而是做了名官家小姐的打扮,她看到了若兒,也是盈盈一拜,嘴上說道:“齊家二少夫人有禮了。”
若兒看了她行了禮,再看兩人站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想來這人也是不會突然下了殺手,只是不知道這人無緣無故堵了自己。
“那夜招呼不周,金鑲玉給你賠不是了。”眼前的女子臉上帶笑,少了鳳閭中的那股子媚態。
若兒一聽,再一尋味,只聽得冷汗直冒,她這話的意思,是否是說明,自己那天被人上了套。
果然金鑲玉再走近幾步,說道:“夫人的一身木元藏而不露,人也是如此,氣焰不明,比某些人要強上許多。只是少了幾分女子的柔情,改日若有空,可到北帝都金鑲堂找了姐姐來學習一番。”
她說完,就笑着往前走去。這時,齊薰之正從了齊堡中走了出來,看到了金鑲玉,眼前一亮,只是聲音裡頭卻帶着幾分依戀,“金奴,我聽說你要走了,這是怎麼回事,你再等上一些日子,我就去和孃親和太上迎娶你過門。”
見了齊薰之圍着金奴打轉,若兒再看金奴,見她早就沒有了那日的和悅神情,這時卻是另外一副嘴臉。
若兒看着心裡發慌,自己似乎是做了什麼錯事,可是似乎又沒做錯什麼。
她一路找到了芳菲外塢,將事情和碧色說了一通。碧色聽了也是有些發慌,只能商量以後還是小心些好。
她再去和秋膘和陸竹軒道了別,再回到齊堡時,前思後想,越發覺得有些不對,心想還是和傲世言明一切更好些。
這時日斜西下,她見日頭不早,往了傲世那邊尋去。纔剛行到外頭,就聽了前頭笛聲響起。
她拐角一看,林木深處,隱約有白衣飄動,傲世靠在河畔,笛音響動,延綿在了人心間,久久不散。
她看着少年在了夕陽之下,如披金衣,五官之中,更見精緻,心裡越發跳得發慌。
傲世聽了林中腳步聲,回頭尋找,果然看到了若兒在了那裡,他展顏輕笑,問道:“可是有事?”
若兒心裡想了片刻,走上前去,問道:“我,你,那日我去了鳳閭。”
聽了鳳閭兩字,傲世連眉頭都不曾動一下,只是輕嗯了一句。
若兒看他無動於衷,連忙說道:“閭就是娼妓之所,我。”
傲世聽了笑道:“你總是這般輕莽,你可知道那邊龍蛇混亂,不是你這樣的清白人家的女子該去的。”
若兒聽了,似被責罰的小兒,想起今日金鑲玉的那番挑釁之語,又說道:“我似乎給你添了麻煩,那日的消息,只怕是那名北陸的女子刻意透給我的。”
傲世笑道:“你且放心,有些事情,就算不是有人慫恿,有些人還是會和癡兒一般,自己送上門去的。”
兩人在了水邊緩緩行走,傲世看着水面上的那些落葉:“若兒,你可是不後悔。”
若兒不知她聞得是什麼,還以爲是問她是否是願意隨他去了釋珈城,她想也不想:“我自然是願意的,若兒從來不曾後悔。”
有人生如飄萍,也有人命比輕鴻,傲世心裡說道,只可惜,齊傲世,這條命已經是身不由主了。
他自從那日萃水之後,體內的水元日趨豐盈,自己的思維也陡然清晰了不少,不再和當年一般。再經歷了遠山城和鸞島兩戰,這世間的生死已經看破了許多。
釋珈城,那裡才該是屬於自己的戰場,身旁的女子,當年還是懵懂小娃,兩人偶然相遇,只是這會兒卻是命運相連。
他又怎會不知道她的情意,只是那水玉幻境中的景象,再加上百里焰漪的不饒不放,他知道,他是再沒了選擇,如果此生必負一人,他寧可讓原本屬於若兒的美好,永遠不被自己玷染。
夏草衰敗,秋風漸起,兩人站立在了夕陽之下,身影如同依偎一體,永世不分離,這前方通往釋珈的路並不平坦。
傲世心中有所牽絆,若兒卻依舊苦苦先隨,此情此景,若干年後,總是讓人心憔神悴,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