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是頭次乘船出海,上船之後,眼睛也就不肯拉下,四處打量了起來,這才發現船上竟容納了百人衆之多,身份分工也是各不相同。剛上船時,船的左右側各是立着五六十人,分別管着一把硬木槳。磨的黑亮平實的甲板之上,一根兩米來粗的巨大桅杆聳入雲端,瞭望夫正站在空懸高處的瞭望平臺上。杆子四周突出了無數攀爬用的鐵釘,桅杆上端,看着很是牢固的獸皮帆布先時時還只是鬆垮的垂掛着。
只聽得一陣犀角震耳傳來,冰原吹來的雪風再是一急,獸帆立刻如被拉足的弓般繃緊開來,上面四個發亮的大字,正是“千秋漁寮”。光着膀子的劃操舵手,一聲大喝,將一方十二輪的船舵操的飛快。船側旁,更是傳來陣陣船槳落水破冰之聲,三人連忙往旁看去,原來方纔的硬木漿竟然有船身高矮,方纔還是收在了半空,這時犀角號令之後,船下“刷”地放下百餘船槳,船身如同百足蜈蚣,成百船伕齊齊搖動船擼,船槳整一發力,一陣擠壓冰面的破碎之聲後,船身就是衝回了冰洋,往前方行去。耳風陣陣,冰原很快就被拋在了身後,金燦瑙瑙水光隨着漁船一路遠去。
方纔發話的正是這艘漁船的總把式,船上的人都稱呼他爲老十三。這人嗓門很高,一身的黑色發亮膚色,聽他說來自己曾經一人帶着十三隻漁船,捕撈了百餘枚鯊翅。他也是個直爽的脾氣,初時還爲自己先前小看了這三人感到愧疚,待船行入了正常的水路後,他見這三名很難得求過來的道術師父,只是東張西望,滿臉的雀躍,沒有半點驕橫神情,心裡的忐忑也就消了個精光,就是執意帶着三人觀看起了整艘船來。
只聽見老十三在前面說得眉飛色舞,這整船走下來,卻是用上了小半個時辰。原來這船並非一體而建,共分三層,頂層正是先前上來時看到的甲板桅杆處,也是白日裡漁船衆人的幹活處。由正中的船艙下去,下面正是百餘間伙伕室和十來間儲物室。他雖看着五大老粗,想得倒是周到,早早就將幾名嬌客的住處安置了妥當,船上有些擁擠,只得五十和若兒一間,斐妄跟着他住了一間。聽了這分配,斐妄臉上也是毫無異議。二層的兩端盡頭,各是架了兩門黝黑長筒。見三名小娃臉上有些異色,老十三得意的連絡腮鬍子都跟着抖了起來,“這兩門是鬼火炮,也是我們的副寮長給我們這艘船安的好傢伙,碰到大鯊羣或是盜匪時,可就派上大用場了。”他說得紅光滿面,可惜旁邊的三人卻是沒有多少聽到心裡去,他見幾人只是看了幾眼,沒多大興趣,只好將自己過往的風光戰績的一套說辭都吞了回來。
再往下行時,船廊裡突然晃動起來,走道狹窄,三人只能手忙腳亂的撐在兩側的船板上,見得他們的狼狽模樣,大鬍子又是笑了起來,他拉過斐妄,“小兄弟,可是要不習慣了,你們修道之人,都是走慣了青雲坦蕩路,少走這陰晴不定的海路,到了這海上,可是要受上一陣暈船苦了。”說着就是拉拔着東倒西歪的三人繼續往下層走去。
下層和前面兩層很是不同。甲板之上八方開闊,二層之中,也是封而不悶,每個房裡,各有方窗圓門,光鮮很是通亮。這第三層,幾人纔剛踏下扶梯,只見眼前已是漆色一片,冰涼之氣和鹹海水氣味撲面而來。纔剛由光亮走入黑暗中,幾人的眼裡都是有些不適應。
只聽得若兒小呼了一聲:“十三大叔,這些鋪了一地的整齊的冰塊是用來做什麼的,我還以爲只有冰原才這樣的厚冰覆地,寒氣逼人。”其他幾人也是五感六識比一般人強些,這時也是緩了過來。原來這第三層除了冰塊竟然是空無一物,整個下層就是一個被挖空的底艙,無數的方正冰磚被整齊的擱放在地上,冰身寒煙起伏,整個船艙都是蒙上了一層冰氣。
大鬍子小心的點起了一旁的鯨油燈,眼裡滿是讚賞,他又是重重一拍斐妄,讚道:“果然是冰原能手,這樣死光的地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做什麼用的,你們可是忘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說着,他就爬了回去,只剩一盞鯨燈隨着船身來回搖晃着。
老十三本還想熱心地拉着幾位貴客看下各個艙室的功用,哪知三人的臉色越來越不濟,船身晃盪的越是厲害,三名少年男女的胃裡也是跟着翻騰,五十最先受不了,急急地跑了出去,若兒也是熬不住了,連忙竄了出去,斐妄心想要撐起冰原的臉面,硬熬着,直到老十三將他拉到了儲物室旁,船身又是一個搖晃,他連門都來不及推開,就學了影兔一樣的速度,衝了出去。
待到好心的老十三來招呼他們用飯時,才見斐妄和五十都是盤坐着,手中結印,雙眼緊閉,臉色也是好些了。倒是那名最先上船的單衣少女,掛靠在牀沿上,出的氣多進的氣少,聽說了他的來意,臉上纔有了一絲活力,嘴裡問出了一句莫名的話來:“是用火燒的?”得了肯定的答覆後,她就是掙扎着爬坐了起來,扶着還是有些搖晃的船艙走了出來。
老十三還看着正襟危坐的五十,說道:“這位姑娘和裡頭的兄弟可是要一起?”前面傳來無力的回聲一句:“都說了是道術能手,個個都是會辟穀的,以後都不用準備他們的了。”老十三心裡犯起了嘀咕:“都是一道的,怎麼你不跟着一起…屁股。”
才上了甲板,若兒又是吃了一驚,空白一片的甲板上,這時正三張一列擺上了十幾列方形長桌。桌子旁就圍坐滿了伙伕水手漁夫,每人面前各有一尾手臂來長的烤魚和兩指來高的竹木飯桶,再加上桌子正中的幾大盆藻菜湯羹,星光之下,每人都是開懷大吃了起來,。只聽得盆響碗碰,不時傳來笑罵聲音。
老十三將若兒帶到最是靠近船頭的長桌旁,給她送上一雙木筷。若兒也是好久不碰熟食熱菜了,東西剛送入嘴裡,只覺得這米似乎碾米爛渣,咀來嚼去,也是沒有味道。再是夾起一塊魚肉,只覺得幹鹹難咬,正含在口裡,忽覺得喉間一酸,也不知是不是剛纔船暈反胃酸壞了,她見眼前的老十三也是不動筷,只是眼裡帶着企盼,看着自己,連忙嚥了下去,咧開嘴來,討好地說了一句:“好久沒吃過這樣的米了,”心裡暗暗說到,這話也是大實話,是好久沒吃米了。
老十三眼裡閃出幾道異光,他回頭看看正在埋頭大吃的弟兄們:“也不怕你笑話,這裡的一桌飯食,還從沒被外人誇過,也就是我們這一羣兄弟們吃得噴香,也是在家裡實在餓得慌,纔會討了這麼個死…差事。”
若兒聽他說着,手中舉着筷,四下一看,有些人已經站起身來,換上第二桶飯了,她看看桶中的米都只有半顆半粒。老十三說到了興頭上,又是繼續嘮叨着:“我們這些人都是冰洋沿岸的土著。那裡雖然不比冰原那樣終年嚴寒,也是氣候年年異常,從來沒有個風調勻順的年頭,海邊的水土不好,土中除了沙子就是礫子,壤也是又鹹又漬。村落裡不能出海打漁的老弱婦孺撿拾了大半個月,纔可以整出能種活稻子的海田,又要趕在一年一次的海水大落時種,趕在每次海水大漲前收,每次都是稻粒沒長飽實前就搶割了下來,長上一茬癟米穀子,就收上一次,一趟稻子總共要割上三次,收了下來,也是捨不得吃,託着賣到外鄉去時,別人都說碾米渣子,就是收做飼料都是不肯。我們這羣人被漁寮收了進來,一人都是發了十袋上好的谷苞子作爲出海時的口糧,大夥都想着家裡的吃上口好米,就自己做主換了過來。就是沒料到這次出去,還能請到你們這樣的道人,只好隨便挑上了一些齊整些的,給你們湊了幾桶。”
若兒喉頭的酸意似乎傳到了鼻子裡去了,再看看老十三的竹桶,正是米丁滿桶,黏煮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出米樣。她低低地咳了一下,和着旁邊的人一起扒起了飯來。
海風吹來,船徐徐前行,離冰原越來越遠,原本隨處可見的大塊浮冰,一點點的消融在洋裡。秋月郎郎,甲板上人頭晃動,吃飯用的竹桶空了又滿,滿了又空,忙活了一天的人都睡了下去,只剩下瞭望臺上一個值夜的水手,眺着遠方,海平線上很是安靜,連倦鳥似乎都飛回了暖巢。這水手是第一次跟船,村裡只有滿了十六的家裡有兩個以上男丁的,才能跟着一起出海,他眼力比別人好些,又能識些字,就被撥過來做了個記錄海路,夜間勘探的瞭望手。
這時,船已經徹底離開了冰原的地界,進入了正常的海域,星影未消,他看着東方還沒來得及泛開的紅色,想着明日應該能夠見到一派海日東昇的景象。耳邊的桅布突然抖了幾下,怕是哪來的落單海鳥糊塗撞了上去了,他低頭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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