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爲了讓若兒多來“打擾”自己,刻意沒和她明說如何發音,箇中的竅門尋常人摸索就需要好些時日。
清晨時分,若兒就在了“養風院”裡四處轉悠着,很是謹慎地選起了柳葉來。
細問之下,若兒卻說,她吹不出音調的原因正是出在了柳葉上。“瀟瀟”笑她是在找藉口,若兒卻頭頭是道了起來,“每人的嘴形不同,你的年齡小些,所以無論是用老葉嫩葉都是可以的,而到了我的嘴裡就不同了。力氣稍微大些,就會將葉子吹破了,而老葉吹着則聲音很是沉悶。”
“瀟瀟”看她手中所選的葉子,是有些不同,顏色不是新綠也不是墨綠,而是翡綠色,聽若兒說,這些都是春末夏初長出的葉子,剛好和她用。
她收集好葉子後,也不立刻練習,很是寶貝地收了起來,說是要將那些葉子養養,熟悉下彼此的習性。
再過幾日,她竟真是吹出了聲音,“瀟瀟”見了連聲稱讚,而風罄卻沉默不語,葉子還真能隨了人心不成。
若兒的葉笛吹得一日*比一日連貫,先只是幾聲單調的嗚咽聲,到了後頭出現了曲調,再過了幾日已經是高低分明,似模似樣了。
只可惜,儘管她將柳葉“養了”好陣子時間,但還是糟蹋了不少葉子。“瀟瀟”這才發現她做事很是堅持,每日早晚都不停歇,直吹得腮幫子無力了纔會停下來歇歇。
若兒自己也是練得沒日沒夜,每天夜裡,她都覺得自己耳邊響葉笛的聲音。
見她多了幾分認真,風磬也是少些看好戲的心思,她原本以爲這些大戶出身的女子,定會到中途就學不下去了,誰知道若兒卻是憑着一股韌勁硬是在幾日裡將葉笛學了下來。
“瀟瀟”既然答應了若兒的要求,也是細心地指導着她吹着那首“鬧春”。鬧春原本是想描述冬去春來,百獸出巢的情景,但經若兒吹了出來,調子裡裡頭卻少了原先的那股子威猛之氣,反倒如同春花盛開,楚楚生機之勢。
“瀟瀟”聽了幾回,見若兒吹得又是開心,也不想強着扭了她的意思,也就偷偷地變幻了下舞步,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在了若兒面前再跳上一場。若兒心裡笑“她”小氣,反正到了武祭那日,自己不也是能看到的。
學到了最後,她的心思卻不知爲何到了那雪花頌上,那首曲子她雖然是聽了一遍,那首調子也不難,只是無論她如何吹,都吹不出“瀟瀟”的那種味道,只能是偷偷地反覆練着。
武祭的日子越來越近,“養風院”裡的人也突然多了起來。
和傲世幾人分離也是有一段時間了,依然沒有他們的音訊。前來“養風院”拜訪的人越來越多,若兒在旁看着,這些人大多是北陸的官商人家,什麼人都有上一些,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由風磬一人應付。
若兒則代替了風罄的位置,天天等在了“瀟瀟”的身旁,如同一個看守孩童的老媽子般。“瀟瀟”發話說,她是個生面孔,時時得跟着才能混個眼熟。
“瀟瀟”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枕在了若兒的腿上,在了院落裡頭,看着柳葉片片飛落。聽着若兒吹到了一半,氣急敗壞的丟開一片音色有些不對了的柳葉。
自打若兒開始練習葉笛之後,院子裡的柳樹也是遭殃了,只是不知爲何,雖然她每日都拉扯着些新葉子下來,第二日,那柳樹上的葉子卻不見少,柳枝飄揚,那摘過的枝頭憑空又抽了些新葉出來。
這日,還是如此,兩人在了院落里正是顧自消遣着,外頭的風磬走了上來,說道,“風主,金鑲堂派人前來求見。”
聽了“金鑲堂”的名號,若兒立刻停下了口中的練習,“瀟瀟”懶洋洋的睜開眼,“她”朝若兒伸了伸手,搖搖晃晃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若兒原本還擔心會見了什麼厲害角色,來得卻是個不苟言笑的女人,她見了“瀟瀟”,很是客氣地行了禮,然後說道:“我代我家金主前來問候,明日武祭,風主換做是最後出場,這的舞蹈可是都選好了?”
她這番話裡頭帶着些挑釁的意味,北陸國上下都知道,金鑲搶了風嶺的武祭開場之舞的榮耀,她今日前來也是有些示威的意味。說完這話,她再等着前頭那名粉雕玉琢的小娃發話,聽說這一任風主自打十幾年前開始,就都是眼前這副小娃娃模樣,脾氣更是古怪。
風一梟卻沒跟平日一般突然發火,北帝都曾有傳聞,有人不小心惹惱了“她”,地上就突然生了陣颶風,以後再也沒了蹤影。
金鑲堂的女子心裡想着,“她”似乎和傳說中的有些出入。外人眼中,風嶺有一絕世女童,“風瞳”說得正是男兒扮作女兒身的風一梟。有人曾說,風瞳的美,風瞳的舞姿,讓人忽略“她”的年齡,今日一見,名不虛傳,但她也曾聽人說過,風瞳最是厭惡別人靠近,這會兒卻是爲何由着一名少女抱了出來。
反倒是一旁的風磬很是生氣,這是什麼意思,“這十幾年來,”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都是我們風嶺的人開祭,你們搶了領舞,還來尋釁是不。”
“瀟瀟”聽了,假意奶聲奶氣道:“風罄,你又何必於人計較,金鑲堂的枕邊風歷來是比風嶺的颶風要厲害許多。至於明日之舞,再是怎麼出挑也比不得貴堂的玉腿舞。”
金鑲堂的女子聽了這明顯帶着些諷刺的話語,臉色大變,她應也不是,只得連忙告辭了。
風磬還是有些餘怒,嘴裡罵罵咧咧道“居然讓一批賤蹄子搶到了前頭,這還要不要將我們風嶺看在眼裡。”
若兒心裡很是有些疑問,這風嶺又是什麼地方,這話她也不好意思問出了口,還是“瀟瀟”一把摟住了她的脖子,蹭了幾下說道:“明日,你得乖乖跟在了我的後頭,可別一下子被風吹沒了。”
風磬聽罷,打量着若兒:“風主,小的已經想好了,姑娘臉看着生了些,就做了風拍子的打扮,這樣遮住了臉面,也不會惹了他人的閒話。”
“瀟瀟”想了片刻說道,“如此也好,風拍子的裝束最好,小銀陪在了我的身邊就可以了。”
聽了這話,風磬的臉上多了分傷色,但很快還是垂下了頭,不再說話,惹得若兒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風罄跟在“瀟瀟”好些年了,只怕心裡有些不服氣。
她隨後就問起了“瀟瀟”,原來風嶺和玉闋的國道館有些相似,原先只是祈禱風調勻順的地方,只是後來因爲鳳嶺的人常年專研道術,大多都是身懷絕技,來去無蹤,在了北陸之中,這也是很有些地位,若兒聽罷,心裡也是大概知道了情況。
第二日,風磬帶着幾名老奴,手上捧着衣物送了過來,若兒見了衣物,也覺得有些奇怪,這衣物都是一般的月白袍衣,下頭則是條藏青色的裙子,
遮擋臉面的則是個錐形的竹蓑帽,將人臉擋在了後頭,在了祭祀很是合用。隨後風磬捧上了九張一般大小的柳葉,居然都是和她平日練習時差不多的柳葉,這人做事還真是有幾分細心,只是不知爲何“瀟瀟”似乎不喜歡她。
若兒心裡替她覺得委屈,只是見她也不正眼看自己,也知道這人只怕也不待見自己的。若兒假裝擺弄着衣物,風罄就要退了出去,自言自語道:“這衣服可是要怎麼穿着好呢,我還是去問問“瀟瀟”。”
風磬原本只想送了衣物就出去,這會兒聽了,連忙停住了腳步,走上前來說道:“讓風磬服侍若兒小姐罷了。”
若兒咧嘴笑着,停住問道:“你爲何叫我若兒小姐,明明你們家小主人是稱呼我爲小銀的。”
風磬咬咬牙說道:“風主說了,那是他一人稱呼的,就如同‘瀟瀟’也是若兒小姐一人稱呼的。”
這又算什麼理,“瀟瀟”還真是喜歡鑽尖子,又說雪花頌是吹給一人聽的,名字也只能一個叫,若兒努了努嘴,只見風磬捧起了衣裳。
細看之下,這風拍子的衣裳很是精緻,穿在了身上顯得很是輕巧,一時也看不出有什麼料子縫製的,風磬將她的衣襟全都整理妥當,再將那蓑笠罩在了她面上。
若兒的臉還是小巧的,竹笠幾乎將她的臉全部遮擋了住,眼前只能見得三尺多的距離,行動起來也不算方便。
風磬原本還想這是否要提醒她小心腳下,哪知若兒穿着衣物在了房中走了幾步,嘴裡說道,“還真是遮得很嚴實,不錯。”
風磬微微一愣,自己在了風嶺裡,看着若兒腳下走着,分明是懂得聽音辨位的功夫。在了武祭的時候,每個人都會爲風主的舞姿所傾倒,若兒小姐既然懂得聽八方,那時候就可以防止笛音散亂。
北陸名伶風瞳
她心裡想到,風主的眼力果然不錯,只是心裡又失落了幾分。這世上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風主的真身是名男子,大夥兒都知道,風嶺有傾世之女爲風瞳,大夥兒都以爲風瞳的美名是因爲她的容貌不衰驚天下。
確實說來,風主也卻是天人之姿,只是這麼些年來卻不見容顏有何變化,她自小跟在了少主身邊,也最清楚,他討厭將旁人議論自己的容顏。
可能是因爲容貌不見長大的緣故,他尤其厭惡身旁的常人,整個風嶺裡能服侍他的人也是不多,自己也是幸運,小時候被選中跟在了他的身邊。
這些年來,她小心的注意着風主的一言一行,不出絲毫的差錯,
原本以爲自己默默地守着他就會是一輩子,誰知道突然出了這樣一名女子,莫名其妙的攔了車輛,風主從不能讓人近身的身子,卻是可以容許她的靠近。
她看着眼前的若兒,穿着原本屬於自己的風拍子,心裡更是難受,女子就很是礙眼,她又想起了那夜自己站在了院落外頭,聽着不成音的底音,風主肆無忌憚的笑容傳了過來。
風主假裝小孩般的甩賴模樣,連主母都未曾看見過,她心裡又想到,只要是主人開心,這些又都算些什麼,想到這裡,她低聲說道:“若兒小姐,明日可是要注意着,絕不能亂了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