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蘇太傅也曾不顧一切地喜歡過一個姑娘,可卻未能保護其免於後宅之爭。
而那姑娘正是蘇婉容及徹哥兒的生母四姨娘。
四姨娘怯懦柔順的性子,嫁入他太傅府以後,背地裡沒少受人欺負。鬱郁成疾,最終因了難產,含淚香逝。
倘若他能有薛硯之一半的氣魄與覺悟,遠不止於讓四姨娘委屈了整整一輩子也不得善終。
此時的蘇太傅望着地上長跪不起的清俊男兒,心中其實撼動不已。可無論他如何讚賞,女兒最終要嫁給誰,還得女兒自己中意纔是。
於是蘇太傅凝視着雙膝跪地的薛硯之,沉思良久以後,終於道:“賢侄才貌雙全,賢侄能夠看上小女,是小女的福分。可這等婚姻大事,原本不該由老夫貿然做主,總是要等老夫回府之後仔細問詢小女的意思纔是。”
薛硯之一聽此言便知,蘇太傅的意思是他這一邊並不反對,只待蘇婉容點頭答應就是了。
話雖如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的婉婉素來最聽蘇太傅的話,倘若太傅這邊願意爲他說兩句好的,離婉婉心甘情願再度嫁予他,可以說是又進了一大步!
當下他壓抑住內心的狂喜,拱手鄭重地承諾:“世叔請放心,待日後婉婉嫁予侄兒,侄兒定護她周全,讓她日日過得開懷。”
蘇太傅聞聽這句,卻總覺有哪裡不對的地方。反覆琢磨了片刻,眉頭便是一蹙:“老夫只是答應你,今日回府以後同小女仔細商議此事。何時許諾一定會將小女許配予你?賢侄此時說出這樣的話來,甚至直呼小女閨名,未免有些不太妥當。”
豈料那薛硯之聽後,不置可否,卻是微微一笑:“方纔是侄兒喜不自勝,出言孟浪了,不過侄兒現今已是非四姑娘不可。而那四姑娘此生也必然是要嫁予侄兒的。”
蘇太傅眉頭蹙得更緊,因了薛硯之過於自信的口氣。
而那薛硯之卻是笑着說道:
“世叔許是還不知曉,侄兒此次歸京,雖回來的匆忙,卻也將準備求娶四姑娘的事宜如實稟報了皇兄。皇兄稱侄兒與四姑娘乃天造地設的一對,並親口承諾,待他凱旋而歸之時,將賞賜黃金百兩作爲新婚賀禮。”
嗓音徐徐,便如一縷和風吹過。薛硯之脣角含笑,一席話說得淡定自若,彷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蘇太傅卻震驚地睜大了雙眼,萬萬沒想到薛硯之會將此事稟明給皇太子,來了個先斬後奏!
誰不知道皇太子的大軍已在前線佔領了絕對的優勢,攻克二皇子那羣散兵根本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如今建和的子民心裡早已將皇太子看作了下一任的皇帝。但凡是未來皇帝允諾或是首肯的事情,全天下有誰敢說個不字?
蘇太傅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恍然意識到,原來這三皇子竟是在這裡等着他呢。
什麼求他成全,心嚮往之。根本全是幌子。
自他被邀進這茶樓的第一刻起,甚至之後的跪地懇求,分明都是此人的精心安排!
先是做足了軟姿態,使得他卸下心防。然後將皇太子擺出來,又來個順水推舟。
換言之,一個即將繼位的太子所贊成的婚事,這個薛硯之擺明仗着自己不敢輕易忤逆天威。根本就不曾想過自己會拒絕他的求娶。如今請他過來,極有可能不過是想將他當作一說客罷了。
想到這裡,蘇太傅心裡自然就十分的不舒坦了。
好在蘇太傅也算比較滿意薛硯之作自己的未來女婿。畢竟無論是身份還是品行,或是對待女兒的一片心意,都讓人挑不出錯處。
至於這私底下耍的小手段,蘇太傅卻不敢苟同。
“這門親事到底八字還沒得一撇,總是要等老夫回去先告知小女。三皇子也莫太過心急,倘若小女自己不滿意,這事莫說是皇太子,就算是那先帝點頭了,老夫也以小女意願爲主,斷然不會將她許配給你的。”
賢侄也不叫了,且語氣十分嚴厲,顯而易見聽出他言辭間隱隱的不悅。
可那薛硯之倒是端的一派氣定神閒。挺着腰背,筆直跪在那裡,口裡笑着說道:“這原本也怪侄兒求娶心切,一時管不住口舌,請世叔莫要怪罪纔是。”
後來蘇太傅先一步離開,薛硯之目送太傅闊步出了茶樓,這才從地上緩緩起身。
他一邊整理着泛起褶皺的衣袍,一邊半眯起清俊的黑眸,眸底是一片堅定與勢在必得。
重生一世,他的婉婉終歸只能是他的。
事實上以他如今的能力地位,想要迎娶蘇婉容,原本就有千百種方式。但在他有限的時間與精力裡,薛硯之卻希望蘇婉容是自願自發地嫁給他,而並非出於他的強求。
**
待蘇太傅當日回府以後,聽下人稟報四姑娘竟是已經等候多時。
蘇太傅聽了不免心生詫異,忙立即將人喚來他的書齋,便把適才薛硯之求娶的事情一併告知了四女兒。
蘇婉容早已聽說父親私底下被那薛硯之請去了城外茶樓,也猜到了薛硯之此番欲要與父親談論的事宜也許會與她相關。
可蘇婉容卻萬萬沒有料到,薛硯之前世那般負她,這輩子竟還有臉再度朝父親出言求娶。
想到這裡,蘇婉容面色不禁就沉了下來。
這門婚事到底尚未落實,蘇太傅不打算過早聲張。故而方纔他一進門,就將書齋裡的幾名丫鬟小廝提前都給屏退了下去。
蘇婉容見此時書齋內四下無人,一時也不準備隱瞞什麼。她擡起頭,清凌凌的美眸迎上蘇太傅的眼睛,坦然地直言道:
“爹爹,女兒不願嫁給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