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裡後,冷無爲就坐在花園裡發呆,而且一坐就是半天。月下獨酌倒也有幾分悠閒。本來一直逗女的楊雪兒,聽到下人回報,便找了過來,看到冷無爲這麼反常的樣子,遣走其他的下人,一個人走過去。
“又出什麼事了,這麼心煩。”
冷無爲望了她一眼,笑笑道:“能有什麼事情,哎,對了,最近怎麼不見田大和老白的身影?”
楊雪兒笑道:“他們都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事情。最近老白和田大正在商議着在外面開個賭馬場,想把西北的那一套搞到京城裡來,這幾天正忙活着呢。他們這些小兩口,把孩子往這裡一丟,快活他們去了。”
冷無爲爲她倒上一杯酒,笑道:“他們多好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像我,整天不是這事就是那事。現在連後宮的事情也摻合上了。”說着長嘆一聲。
楊雪兒聽出什麼了,“是不是凌麗和你說了什麼?”
冷無爲搖了搖頭,“不是她,是皇后,今天皇后娘娘把我找了去,警告我一下,讓我離明妃遠遠的。真他孃的,我招誰惹誰了,受這份閒氣,結果沒有忍住,就頂了皇后一句,話說的有點難聽,現在真後悔啊,爲什麼我就不能忍一忍。”
楊雪兒擔憂地看着他,也爲他倒上一杯酒,“不就是說了什麼嘛,沒有多大關係的。皇后又不能把你怎麼樣,再說皇上現在最寵幸的是明妃,又不是她。就算是枕旁風,也輪不上她啊。你先寬寬心,啊。”
冷無爲依然皺着眉頭,“你不懂,我在皇后那觸了黴頭,不久明妃恐怕就要來找我了。她現在是最得寵,在後宮裡哪個女人不對皇后的位置紅眼啊,要是她透露出什麼的話,唉,可就難辦了。”
“你是說明妃想取而代之,想當皇后?”楊雪兒緊張地問道。
冷無爲看着園子裡的花,道:“我猜的不錯的話,應該是八九不離十。萬一明妃生下了皇子,她離皇后的位置也就不遠了。我們這些做軍機大臣的,爲了江山社稷,爲了個人前程,肯定有人要提出立太子,而我身爲軍機首輔,這樣的事情是避不了的。搞不好,太子一立,緊跟着就是廢后。唉……”
楊雪兒也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道:“不如你先稱病,別上朝了。在家休息一段日子,先避避風頭再說。”
冷無爲苦澀的笑了笑,“那更不說明我對皇后心有芥蒂了嗎,這事情過不了多久皇上就會察覺。那個大內皇衛軍統領許茂,一準會報告給皇上。而且最近的朝廷也不太太平。西楚那邊將軍隊開始東調,頗有意搞摩擦之嫌。他們剛從南李之戰得到了一些好處,現在又在打我大漢的主意。北方寧國已經準備舉兵南下,三國同盟的軍事行動即將展開。後面一大批的事情要處理,如果我在這個時候撂挑子,皇上還以爲我在邀寵。”
楊雪兒看了看冷無爲,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大漢永元三年八月九日,後宮突然傳來喜訊,明妃娘娘有喜了,並且已經有四個多月了。這個消息傳出來,將本來已經很緊張的局勢,進一步加大了。據太醫猜測,很有可能是皇子。明宗皇帝盼皇子都快盼瘋了,爲了生皇子他不知道服了多少補藥,今天總算是看到成果了,立刻在宮廷之內,擺設廷臣宴,與百官同樂。
晚上,宮裡少有的熱鬧,煙花漫天,羣臣杯盞交錯,歌功頌德之詞那是絡繹不絕。明宗皇帝拉着明妃一同位列上席,招待羣臣。
冷無爲在皇帝的下首,喝酒賞舞,不時的觀察皇上的神色,暗自琢磨。
“各位愛卿,衆所周知朕子嗣不旺,但今明妃身懷龍種此乃上天賜於朕與明妃,乃天恩也。是蒼天在保佑我大漢江山社稷後繼有人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羣臣跪地恭賀。
明宗皇帝拉着明妃的手,站起來,道:“今朕欲封明妃爲明貴妃,各位大臣可有意見?”
話一出口,大臣都不說話了。部分大臣都在看別的大臣們的舉動。
“臣,不贊成。”禮部員外郎王衝突然挺身而出,大聲反對。“皇上,明妃出身低微,封爲妃子,此乃已經是皇恩浩蕩了,如今要封爲貴妃,恐怕會壞了祖宗規矩。請皇上三思啊。”
明宗皇帝明顯的神色一黯,表現出不悅之色,把酒杯往桌子上一墮,沉聲道:“還有誰是反對的?”
光祿寺少卿(光祿寺:專門負責皇帝膳食的,購買宮中吃用的。)賈第出列道:“臣也以爲不妥,凡事都應該有規矩。無規而不能成方圓,明妃在近年來得到皇上寵幸,此乃已經是沐浴天恩了,短短數日之內,從一名普通的宮女轉變爲明妃,此乃已經是天恩浩蕩了。況且祖宗規矩,凡選爲貴妃之人無一不出身高貴,舉止得體,德才兼備。明妃的出身恐怕……”意思自然是諷刺明妃出身不夠高貴。
此後,大理寺少卿、詹事府少詹事也出列反對,幾個翰林參政學士也出列反對,其中還有不少清流人士。
明宗皇帝沒有料到光任命一個妃子爲貴妃,就有這麼多大臣反對,臉色越來越黑。正欲說話的時候,明妃笑吟吟地道:“各位大人,本不應有我說話的份,但既然說的到我頭上了,那我只好說幾句。”離開桌席,走到跪着大臣前面。
“你們說我出身不夠高貴,就不能當貴妃。那我想問一問,咱們大漢朝的宰相,他的出身高貴嗎?”
話鋒直指冷無爲,那些反對的人一看扯到冷無爲的身上,立時啞巴了,現在誰還敢說冷無爲是無賴出身啊。
作爲冷無爲的學生,東方白奏道:“娘娘所言甚是,不能應出身寒微而就輕視,而就不用其才。聖明之主,懂得不以人的出身看人,不以人的出身視人,想我們這些考上來的官員,有一大部分都是出身寒微,十年寒窗,纔有今日之成就的。”
趙澤在一旁接道:“東方大人所言甚是。”周謹接道:“句句有理啊。”後面跟着許多朝臣的附和。
明宗皇帝突然笑了,暗道:好你個明妃,知道那些人不敢得罪冷無爲,就把話頭往他身上引,借他人之矛攻他人之盾,這招高啊。
太常寺卿(太常寺:掌宗廟禮儀)鄭見識反駁道:“娘娘這話不對,官員可以不拘一格提拔任用,但不意味着後宮嬪妃就可以不按宮規。畢竟後宮之事乃皇后娘娘做主,皇上就是要升娘娘爲貴妃,也要得到皇后的批准。”他是管宗廟禮儀的,說話自然很有分量。
明妃笑了笑,道:“鄭大人誤會了我的意思,本宮是說,出自名門,可這名門到底原先是什麼呢,還不是從寒微的出身做起。就像鄭大人,您的我要書屋前幾輩敢就說一出生就是金山銀山的,還不是祖祖輩輩爲你們掙來的,他們的出身未必就有多風光。本宮要說的出身只是一個人開始的過渡,出身好的未必學問就好,就知書達理,反之出身寒微的就未必沒有見識,沒有能力。大臣們如此,後宮佳麗也是如此。冷相爺您說呢?”
冷無爲急的直想抹脖子,他從剛纔就看出來,明妃是有意要和自己拉近,話都也從自己身上引,那些反對的人都是皇后的人,自己是招誰惹誰了,如果贊同那就是得罪皇后,反對那就是得罪皇上和明妃,這都不是開玩笑的。當下呵呵笑了笑,擡頭道:“明妃娘娘這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啊。臣以爲這話說的十分的透徹,十分的明白。對啊,我們這些大臣祖輩出身也不見的是好。劉中堂,您說呢?”他把話頭又扯到了劉本的身上。
劉本一看他叫自己,那眼神真想把他給吃了,忙道:“娘娘說的太有道理了,十分的有道理。但臣等是外臣,不好參與後宮之事,也就說不好這事,還是皇上乾綱獨斷爲好。”
冷無爲就等這句話呢,不給其他人反駁的機會,忙大聲道:“請皇上乾綱獨斷。”
那些緊跟着冷無爲的那批人,立刻附和:“請皇上乾綱獨斷……”其他大臣也跟着附和。
明宗皇帝哈哈大笑,神情愉悅,“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升任明妃爲明貴妃!”
“恭賀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大臣們一起歡呼,那些反對的大臣們也不得不低頭。
宴席散罷,當各位大臣走向宮門的時候,火急火燎的劉本追着冷無爲過來了,笑罵道:“好你個冷無爲,明明問你的事,你倒問起我來,我是招你惹你了。”氣的鬍子都吹起來了。其他大臣們看到都哈哈大笑。
冷無爲笑道:“劉大人,您說話合適。再說,宮廷裡的規矩你不比我還熟啊,我不問你問誰啊?”他還賣起乖來。
劉本挨着那麼多官員的面子,氣的說不出話來。倒是陳嘉成湊過來道:“冷相,劉大人替你背了黑鍋,你不得表示表示啊。”
敖丙也湊過來,呵呵笑道:“這話說的在理,我看不如明天好了,在風滿樓定幾桌。劉大人,你趁這會不宰冷相一頓,日後可沒有後悔的地啊。”
劉本在他們的慫恿之下,立刻叫住了在一起的官員,“各位同僚,冷相要請本官吃酒,本官可不想吃獨食。大家聚一聚如何?敖尚書,這事就交給你了,逮什麼貴就點什麼,酒要百年的佳釀,不是好酒可不要啊。”敖丙自然是一口答應。
冷無爲在一旁叫起來,“喲,劉大人,我可是清官,沒那麼多銀子啊。”他不說還好,一說,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他要是清官,天下所有的官員可就沒有一個是貪官的了。
離較遠的太常寺卿鄭見識看着他們,眼神怪怪的。光祿寺少卿賈第不滿道:“鄭大人,你看看,這就是咱們大漢朝的一品宰相。什麼東西。”
鄭見識利馬喝止,斥道:“你不要命,我還要命呢。你也不看看他的人緣,中堂、尚書、各王公大臣,他哪樣吃不開,就是太后那也相當得寵,你憑什麼和他鬥。你現在應該保佑他不是前幾任相爺,否則的話就憑你對他的態度,你的官也就做到頭了。你有事先走吧,請劉中堂吃酒,我可不能不湊一份子。”說晚笑着迎了上去,和敖丙他們熱情的說着什麼。
賈第冷笑一下,“你聰明我也不糊塗。”也跟着上前。
各位官員在回去的途中,各自都散了。惟有趙澤跟着冷無爲到府裡去,一到書房幾迫切地問道:“相爺,今天是多麼好的機會,明妃有身孕,生下來的皇子那就是日後的太子。今天我們如果力挺,肯定能得到明妃的青睞,可您怎麼把機會給了劉中堂呢,這……,唉。”
冷無爲躺着太師椅子上,拿着大茶壺,喝着誰,笑道:“想那麼多幹什麼。萬一明妃的肚子裡不是皇子呢?做事要留有餘地,日後纔有可能翻身。明白了嗎?”
“哦,”趙澤恍然大勿,忽然又想到什麼,問道:“恩師,不知道是怎麼看這個明妃的,她看起來不像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平常人家的子女啊,說話得體,人也很聰慧。難怪皇上這麼寵她。說句大不敬的話,她比皇后似乎還要……”說到這打住了。
冷無爲笑道:“後宮是很能鍛鍊人的,要想在裡面不受欺負,光靠外因不行,主要還要靠自己。明妃是一步一個腳印歷練出來的,朝廷哪個官員她不清楚,哪件事情不知道,只不過她更懂得什麼時候該出聲,什麼時候不說話。皇后就是說的太多了,自以爲什麼都清楚,什麼都明白,仗着自己是和皇上一起從潛邸出來的,說話口氣變不回來,忘記了皇上已經不是當初的四爺,而是君臨天下的皇帝。他怎麼可能還願意聽一個女人在旁邊羅嗦呢,失寵那是必然的。”
趙澤佩服之至,“原來恩師早就看透了,學生以爲今天這事情只是將來的一個預演,以後恐怕類似的情況還要發生,萬一明妃生的是皇子,那恐怕不是要爭貴妃這個位置那麼簡單,搞不好恐怕又要掀起風波。恩師,咱們是不是要做好準備啊?”意思自然是針對廢后的事情。
冷無爲看了他一眼,不愧是自己看好的門生,眼光很毒啊,裝作很懶散的樣子,道:“這事情不是咱們操心的,等明妃,哦,不,明貴妃生下來再說。記住,你剛纔說的話只能在我這裡說說,外去別亂嚼舌頭,宮闈裡面情況複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弄出什麼事情出來。能不碰儘量不碰,明白了嗎?”
“學生明白。”趙澤眼光發亮的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