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聰慧”,麗媽媽笑着看着她,“你又如何說,她不是閒人呢?”
紫戀走近她,笑道:“媽媽你做這一行幾十年了,對各地的同行應該都有一些瞭解吧?”
“這是自然。”麗媽媽驕傲地拍拍胸脯,“做我們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消息靈通。什麼妝好看,什麼舞蹈流行,都是要追着潮流走的。當然,一般來說都是別人跟着我們走。”
“媽媽說得真真是實話。這碧城可是男人的天堂。咱春風樓又是碧城青樓裡的大姐,別的青樓只有唯咱們馬首是瞻的份。”紫戀順水推舟道,“說來說去,還不是媽媽你領導的好!”
麗媽媽笑得眼都眯了。她捏捏紫戀的臉頰,又憐又愛的說道:“小丫頭,看你一張小嘴,像抹了蜜似的,有時候我真恨不得拿針線把它給縫上,省得你老是給我灌迷湯。”
“媽媽你可千萬別!”紫戀連忙捂住嘴,作勢要遠離她,“紫戀說的都是大實話呀!不信您問問樓裡的其他姑娘,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要是媽媽您縫了我的嘴,以後就沒人敢對您說實話了!”
麗媽媽那手指戳戳她的額,冷哼一聲,沒好氣道:“就你嘴甜。那些個丫頭,要是有你一成的能說會道我就心滿意足了。”嘆口氣,“哎,看來看去,沒有一個叫我省心的!”
“這不是又來了一個嗎?”紫戀湊近,狀似撒嬌道,“我家姐姐,可比我還會說話呢!”
“是嗎?”麗媽媽將信將疑。
“真的。”紫戀真誠的看着她,說道,“我想,藍沁這個名字,您應該不陌生吧?”
“藍沁?”麗媽媽睜大眼睛,“眉城第一美人,怡心院的花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歌聲堪比天籟的藍沁?”
“正是。”紫戀笑道,“媽媽你認爲她會是閒人一個嗎?”
幾天後,一月之期到了。
晚上,春風樓裡高朋滿座。沒能得到資格進到最大的雅間裡去的人,只能眼睜睜看着三十來人昂首挺胸的走進門去,自己則絞盡腦汁儘量找到靠近那裡的地放坐下。看不到美人之舞,聽聽音樂感受一下氣氛也是好的。
戌時(19:00-21:00)已到,雅間裡悄無聲息。大家都在靜靜等待今天的主角上場。
“啪啪啪”拍掌之聲響起,麗媽媽從房間一側走到舞臺前方,對衆人福福身,滿臉堆笑道:“多謝各位大人賞光爲紫戀捧場。今日除了紫戀的舞蹈之外,春風樓附贈各位另一項才藝表演,諸位可要好好欣賞纔是。”
“麗媽媽,你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還是快請紫戀姑娘早點開始吧,我都等不及要看了!”一個身穿藍色長袍的人大聲說道。臉上不滿的神色顯示了他的不耐煩。管它什麼才藝表演,肯定又是趁此機會推銷樓裡的姑娘的,這種把戲他見的多了,懶得再與她浪費時間。
麗媽媽聞言走到那人身邊,拈起一杯酒喝下,噴香的身子在他身上蹭一蹭,諂媚笑道:“喲,王大人,一個月都等了,你怎麼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等不下去了?麗娘我不過是說個事,給諸位提個醒罷了,費不了多長時間的。你看,紫戀這不是出來了嗎?”
衆人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見到六名身着改良過的輕便軍裝的姑娘正手持長穗單劍走入場中。她們腰間繫着一條紅帶,烏黑的長髮盤在腦後梳成鳳髻,不加過多墜飾,裝束乾淨利落,與銀白色的鎧甲相得益彰,爲她們平添一股英氣。爲首的姑娘面覆紫紗,想來定是紫戀無疑。
下邊的樂師各就各位。三聲鼓響,另外五名舞姬分散開來,均勻分佈在舞臺邊上,獨留紫戀一人立於中央。
紫戀待大家都站定後,眼光搜尋到不遠處的藍沁,向她微微點了點頭。藍沁低頭,玉手撫上琴絃。
緩慢輕柔的曲調悠悠響起,紫戀率先舞動起手中的佩劍,其他人隨着她的手勢也揮劍而舞。
她們步伐輕盈,行動優雅,進退自然。其動作簡單,看起來卻是華美流暢。柔中帶剛,簡中帶繁,似弱實強,整齊劃一,可攻可防。劍體交融,劍光交疊。每踏出一步,每揮出一劍,她們的動作表情都和琴音配合得天衣無縫。
和着這優雅的曲調,藍沁輕輕唱道:
“月出皎兮,姣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姣人惻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姣人嫽兮,舒要紹兮。勞心懆兮。”
銀白的鎧甲在明亮的燭光下泛着淡淡的冷光,手中的佩劍隨着她們的舞動若隱若現,劍光時有時無。燭光搖曳,劍光閃動,琴聲和飄流的雲氣相交,先是環繞着几案,轉而掙脫開來,和從窗口流瀉而進的月光融成一片。
這,便是紫戀之舞麼?
有人爲這套精妙的歌舞心醉神迷,有人心中卻涌起一陣淡淡的失落:也不過爾爾,果然傳言不可盡信。
就在衆人以爲舞蹈已經結束時,藍沁身邊懷抱琵琶的姑娘突地指尖使勁在弦上一撥,頓時奏出金戈鐵馬之聲。許多人猛地震醒,眼前似見弦崩角斷,耳邊似聞戰鼓馬嘶。
藍沁丟開手中的琴,站起身來拿起鼓槌,與她身後的四名姑娘一起擊起手邊的鼓。鼓點變化多端,節奏由慢漸快,旁邊的五名舞妓隨着鼓點開始起舞,樂工們也配合着鼓聲吹奏起樂曲。
待琵琶聲漸行緊促之際,紫戀才揚起手上的長劍,隨着音律帶領舞姬們翩翩起舞。
她們一改方纔的的嬌柔無力,舞步轉爲矯健,龍形虎步,游龍戲鳳。劍繞身轉,九曲盤旋,寒光四起,捲起一股殺氣,斬、劈、挑、剌,劍法清脆,淨、穩、準、狠。
隨着音律的跳躍,劍象被賦予了靈魂,宛若游龍,蜿蜒盤繞,抑揚頓挫,輕重緩急,高低快慢,節奏鮮明。劍與穗剛柔相濟,變化多端,瀟灑英武,形式絢麗多彩,使此舞生色不少。劍穗在空中飄蕩,拂過女子的面容,勾勒出嬌豔的嫵媚。劍與人融爲一體,如剝繭抽絲,連綿不斷,閃爍的劍鋒化作光芒,使女子在其照耀下若隱若現,美侖美奐。
琵琶聲越來越急,她們的劍也越舞越快。藍沁等人對視一眼,加大擊鼓的力道。一時間,只聽得鼓聲與琵琶聲交相催擊,有如雷聲隆隆,而紫戀等人舞出的道道劍光有如破空的閃電,矯健而不流於剛強,婉轉卻不流於軟弱,一舉手一沒足皆充滿英氣,有好些賓客竟因此心驚而膽顫,臉色驟變。有人至張大了嘴,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女子也能將劍舞跳得這麼激昂動人。
舞蹈接近尾聲,琵琶聲越來越緊,鼓點越來越密,催得舞妓們旋轉得越來越快。她們跟着音樂的節奏,絲毫不緩,動人的身段在劍光環繞下散發出逼人的英氣,看得下面的人血脈憤張。
紫戀站在舞臺正中央,劍繞身轉,砸啄崩磕,招數千變萬化,劍光閃閃,如片片飄雪,形影恍惚,硬是把那五名舞妓給比了下去。衆人的眼光紛紛投注在她身上,其餘的舞妓倒成了陪襯。
看看時候已到,藍沁一邊跟着節律大力敲鼓,一邊沉聲念道: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
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隨着她“光”字音落,鼓聲與琵琶聲同時中斷,五名舞姬齊道一聲“破!”,把手中的劍齊齊刺向紫戀。紫戀手中之劍在空中轉了個詭異的弧線,隨即在地上重重一點,自己借力凌空一躍,踩在剛好堆疊在一處的五個劍尖上,一個翻身越過空中,在五名舞姬退散開去之時又穩穩地站在了舞臺中央。
臺下衆人忍不住“啊”地一聲齊聲驚叫!
從舞臺上退下,回到雅間後的小換衣間,紫戀被藍沁罵到臭頭。不爲別的,只爲她不愛惜自己。
“你這個丫頭,怎麼就這麼一直叫人不省心?你以爲自己是天仙轉世啊?就那樣凌空一跳,要是她們沒接好怎麼辦?你身子再輕,那是踩在劍尖上,劍尖上啊!五個弱質女流,你以爲她們能有多大的力氣,能承受住你的重量?……”
“姐姐,姐姐”,紫戀抓住她的手,很真誠的認錯,“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