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羅江仰天長笑,仿若瘋狂,“十二弟,我真後悔當初一意孤行,不聽你的勸告啊!還好,還好羅家還有你一脈……”
回到臥房,紫戀的心情依舊是悶悶的。她一頭扎進被子裡,只覺得頭昏昏的,累得不行,胸口更是涌上一股說不出的痛,揪扯得她難過不已。
丫頭們見了,都不敢多說話,被隨兒領着退出去,關了房門,靜靜守在外邊。
不知過了多久,隨兒又輕手輕腳走進來,掀開簾子,輕聲道:“小姐,楓王爺來了。”
“楓王爺?”紫戀掀開蒙在頭上的被子,閉眼懶懶道,“大半夜的,他來做什麼?”她頭疼胸口疼到處都疼,不想見任何人。
“奴婢不知,似乎是很急切的事情。”隨兒道。
很急切的事情?有多急切,能讓他深夜來訪?難道……是關於軒兒的?
紫戀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急忙下牀穿鞋披衣,大聲道:“快請!”
隨兒出去,不一會便見軒院煜楓大步流星的走進來。紫戀率領衆丫頭福身,並不下跪,只是低聲道:“參見楓王爺。”
軒院煜楓定在紫戀面前,不落座,而是神色複雜的看着她,不發一語。
氣氛冷凝。
良久--
“楓王爺……”紫戀瞧着他的顏色,小心叫道。看他凝重的神色,似乎真的有什麼重大事件發生了,而且看情況還是很不好的。不要是軒兒,一定不要是軒兒……她在心裡祈禱。
“你們都退下,本王有要事要與紫戀姑娘私下裡聊聊。”聽到紫戀的聲音,軒院煜楓纔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疲累的揮揮手,將一干閒雜人等轟出去,僅餘他們二人。
房門被緊*上。紫戀後退幾步,咬咬脣,依舊是輕聲叫道:“楓王爺……”
“碧城運鹽司運判羅江,因買賣私鹽,一家五十餘口被斬首示衆。”轉身背對着她,軒院煜楓沉聲道。
“什……什麼?”紫戀臉色一白,往後踉蹌幾步,歪歪倒倒的坐在身後的凳子上。羅家?全家抄斬?真的嗎?他不會是在騙她吧?
“千真萬確,十一皇兄監的旨,已於午時三刻行刑了。”軒院煜楓肅然道,打消她的疑慮,“據說,抓捕羅家那晚,長公主駙馬司徒南瑞也在場。羅江本是他最得力的干將之一,失去了羅江,對他來說不啻爲一個不小的打擊。他明明有能力,卻一直是冷眼旁觀,沒有出手救他,你說,這是爲什麼?”
深吸一口氣,紫戀從巨大驚嚇中恢復過來。她站起身,笑道:“楓王爺跟奴家說這種事做什麼?奴家乃一介婦道人家,不懂官場上的這些爾虞我詐。您說了這麼多,只會害得奴家做一夜噩夢而已。”
“是嗎?”軒院煜楓徐徐轉身,正對着她,道,“羅江,不正是把你送來,也是和紅姬聯合起來要謀害你的人嗎?”
“那又如何?”紫戀她壓制了心頭一涌而上的罪惡感,無所謂的攤開雙手,道,“這和羅家上下被斬似乎扯不上什麼關係吧?說不定是羅江作惡多端,終於被人檢舉揭發,剛好碰到了這個時候而已。”她微笑,“說起來,我還真要好好感謝感謝那個揭發他的人,他也算是間接地爲我出了一口氣呢!”
“是嗎?”軒院煜楓將信將疑,“可是十一皇兄、單翰林、李大人似乎都認識你呢!”
“楓王爺--”紫戀拖長了聲音叫道,“我紫戀做的便是倚門賣笑的買賣,恩客衆多本是常事,認識幾個朝廷官員,不是什麼稀奇事吧?”
“可是你一直是蒙着面的!”軒院煜楓指出疑點。
“只是在碧城而已。”紫戀隨機應變,“王爺您該知道,紫戀五個月前纔出現在碧城,那您說我之前的十幾年在哪裡?”
“但皇兄他們都不是貪愛美色之輩。”軒院煜楓又道。
“紫戀也沒有美色可以給他們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紫戀將一張素顏湊到他跟前,給他看個仔細。
軒院煜楓後退幾步,訕訕的垂眸,道:“可是……”
“王爺”,紫戀逼近幾步,語重心長的道,“紫戀只是一介市井小民,能有多大能耐,去左右一名官員全家的生死?若是小女真有這麼大的能耐,我還會賣身青樓,獻舞爲生,以致被羅江送進來、任紅姬欺凌,不去享受我的榮華富貴去?”
“說得倒是在理。”軒院煜楓再退幾步,沉思一會,但怎麼想都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他想進一步思考,但紫戀再一次靠近他,幽幽的女性香味縈繞在鼻端,困頓了他的心靈,擾亂了他的思緒。
驚悸的退到門口,他一腳跨出門外,再看紫戀一眼,道,“不管如何,你好自爲之吧!”
‘吱呀’一聲刺響,像是劃在她的心際,叫她難受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軒院煜楓前腳剛踏出門去,紫戀便雙腿一軟,坐到地上。
抱着膝蓋,她無力的把頭埋進腿間,肩膀微微抽動着。
“小姐?小姐?”隨兒走到她身邊,輕推着她。
紫戀擡頭,已是淚眼迷濛。“隨……隨兒。”
“小姐!”再次見到紫戀的眼淚,隨兒大驚。她怎麼哭了?楓王爺欺負她了?
“隨兒!”紫戀帶着哭腔大叫道,撲進隨兒懷裡。
隨兒手忙腳亂的抱着她,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問道:“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難受,好難受。”和她稍稍分離開來,紫戀拉着她的一隻手捂着胸口,皺着眉道,“這裡,好難受。”沒有了之前的囂張狂妄,在隨兒面前,她剩下的只是淡淡的寞落。
本來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來臨,但是面對軒院煜楓陌生的眼神、深沉的話語,一陣沒來由的難過還是猛的襲向她的心房,激起了令她難以招架的痛楚。層層的罪惡感一涌而上,她的心慌亂得就好像上面壓了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一般,壓抑得她想捶破自己的胸膛。
在經過了幾個時辰難熬的焦躁之後,她終於抵抗不了內心的苦澀,任滾燙的溼熱從頰邊潸然滑落……
“隨兒,你知道羅家被滅門的事了嗎?”
隨兒點點頭。“奴婢剛聽楓王爺的侍衛說起。”
虛弱的把頭靠在她肩上,紫戀雙目無神的看着不知明的遠方,淡淡道:“你說,爲什麼眼見害我的人淪落到那個地步,我不僅感覺不到快樂,反而心境越來越低沉?爲什麼我明明準備了那麼多法子打算來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真正到了她面前我才強灌了她一桶水便再也狠不下心去做別的?爲什麼聽到羅家被斬我感到的不是快慰,而是驚慌失措?我應該很高興的不是嗎?我什麼我現在唯一的想法是狠狠地哭一場?”
“小姐”,隨兒摟着她的肩,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你太善良,是做不了壞人的。既然知道自己做不來,你又何必勉強自己呢?紅姬……你不就放過她了嗎?”
“紅姬,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個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打了她殺了她對於我和羅江來說都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好處和傷害,我又何必爲了她髒了自己的手?而且她也並非那麼不堪,一個女人,青樓女子,不管靠什麼方法,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女人,大都是渴望着榮華富貴的,她的想法本沒有什麼錯,錯的只是對付人的方法。”而且,她早就知道的,一入侯門深似海,大宅院裡女人間的的爭鬥千百年來從未休止過,她只是不小心放鬆了警惕着了別人的道而已,真正要怪的,還是她自己,怨不得別人。
“可是……羅家……”紫戀握着隨兒的手,幽幽道,“你說,我是不是又做錯了?我只是想要他們受些懲罰,讓他們爲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但我從沒想過要他們付出性命的!”他們所做的事情雖然過分,但怎麼說也罪不至死啊!
隨兒兩手抱着她,和她頭靠着頭,柔聲道:“小姐,這不是你的錯,老爺的爲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做事從來不留情面的。要怪,只能怪他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可是……羅家其他的人都是無辜的呀!”紫戀低叫道,“那可是五十幾條人命呢,不是阿貓阿狗,也不是打幾板子,休息兩天就好了的。”人命,隨口說說覺得沒什麼,但一旦真的知道五十幾條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手上消失,才能體會到那是一種多麼沉重的負擔。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不管怎麼說,我纔是導致羅家被滅門的罪魁禍首。”閉眼,一串淚珠滾落,“隨兒,我現在是不是已經罪孽深重該下十八層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