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回她一個不用謝的眼神,笑對司徒明鏡道:“小姐,你就別再逗她了。您不知道星兒膽小,不像奴婢這般被您從小嚇大的嗎?”
“我哪是嚇她?我是在教她生存之道!”司徒明鏡微微收斂了笑意,道,“星兒手腳勤快,嘴巴也甜,但就是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藏不住事,這樣以後怎麼跟着我在府裡做事?但還好,糾正一下應該就好了,不像你家四小姐……”不是她說,明顯的少根筋,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一點不瞻前顧後,這輩子是沒改正的指望了,還是費些心思給她找門好親事,把她交給一個真心疼她、和她性格互補的男的手上好了。
“奴婢明白,但小姐你的教法也太……那個什麼了,您還是把她交給奴婢吧,奴婢保證把她教得好好的,一定讓您滿意。”
“哼哼”,司徒明鏡哼哼兩聲,繼續往嘴裡塞糕點,“好吧,不過你要把她教好了,否則和她一起領罰!”
“……是。”小春有點後悔自己多管閒事了。
吃完糕喝完茶,李澤玉也與柯慕賢談完出來了。
柯慕賢喚一個小廝帶李澤玉去書院的藏書閣挑幾本有用的書去,弄棋來請司徒明鏡去與柯慕賢進行下一輪長談。
這個老柯,就知道他會來這麼一招。司徒明鏡喝下最後一口茶,跟着弄棋進去了。
柯慕賢還坐在他的專用椅子上發呆。看到司徒明鏡進來,說了聲“坐”,司徒明鏡也找個位置坐下。
“你……在那邊過的還好嗎?”柯慕賢小聲問道。
那……那邊?怎麼弄得她好像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似的?“好啊,有什麼不好的?一去就掌了那個家的大權,除了公公,誰都歸我管。看誰不爽就下手,也沒人敢說些什麼。”
“還沒人敢說?你不知道外面都鬧翻天了!?眉城大街小巷說你什麼的沒有?有人說你擺大小姐的架子,不把別人看在眼裡;有人說你欺壓弱小,濫用父親的名號;有人說你不敬公婆,連婆婆都敢打。難聽的話我在這裡都聽到了,你就沒有一點知覺?”
“是嗎?”司徒明鏡笑,笑得很開心很開心。這些話,是從府裡奴才的嘴裡傳出去的?他好大的膽子,主子的是非也敢在外面亂嚼舌根,看她回去不整頓內府,把他們折磨得哭爹喊娘!
辯解?還是來一小下好了。“這個嘛……別人要怎麼說我管不着,我只做我認爲對的事。而且事情的前因後果,小叔的先生肯定已經寫信告訴過你了,你認爲我有錯嗎?”
“沒有,你做得很好。”柯慕賢心裡有些小發虛,這丫頭,什麼都瞞不過她!連他拜託學生的學生打探她的生活的事都可以這麼輕易猜到。“只是……難道你就不爲自己的名聲想想嗎?你可是成了眉城有名的潑婦了。”
“名聲?我要那個做什麼?我從早到晚待在內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再多的閒言碎語也傳不到我耳朵裡。再者,古往今來,名人數不勝數,我做了其中一個又如何?百年以後,誰還記得有司徒明鏡這麼一個人?不過是族譜上記一筆:司徒氏,賢良淑德,持家有方。這樣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我還指不定做不做得到呢!”
“還有,爲什麼會有人罵我?其一,我真的做得不對,那我活該被罵,我認了;其二,我做的沒錯,只是有人對我心存不滿。或是嫉妒,或是報復,那我也無話可說。畢竟嘴長在人身上,我不可能從早到晚拿着棉花去堵別人的嘴。”但可以用行動叫某些人閉嘴。
“我承認,我性子不溫和,但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不想學那些小媳婦,小心謹慎,就爲的一個賢婦的名號。我要活出我自己。才十幾歲,就不爲自己活,這樣的個人生太累,是我所不喜的。外人要怎麼說隨他說去,只要懂我的人明白就好。”柯老頭,你是其中之一。
“鏡丫頭,我說你別的了嗎?我才說了三句,你就回了三十句,說得是在理,我懂你的心。”柯慕賢喃喃道,有些憋屈,“只是……”
“柯老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是女孩,不似男子,可以行遍天下,爲我所欲爲。但我相信,只要有心,女子不比男兒差。我是守在閨閣的命,但誰說閨中女兒就不能活出自己來了?我只是想活得自在,我不願被教規束縛。我就是這樣的性子,別人不接受不干我事。”柯老頭,你還是古人,心底封存的還是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觀念,我不求你贊同,但我相信,你是懂我的。
“哎!”柯慕賢無話可說,只得深深嘆一口氣,道,“明鏡,你真的是不該託生爲女兒呀!”
“女兒又如何?若是有心,女兒照樣可以做大事。我就不信女兒生來就比男兒差!”司徒明鏡搶白道。她知道,在這個社會,女子一直被視爲柔弱的象徵。她們就是藤蘿,一生只能依附男人而活。但她不是,也不願。
“我知道,你比多少男兒強上不止百倍千倍。進兒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怎麼就……”哎!柯慕賢再嘆一口氣。他最看好的一雙小兒女,竟然爲了一時的榮耀各自嫁娶。
還記得進兒婚後攜新娘前來拜謁的時候,和自己談起她時後悔不跌的樣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司徒五小姐他見過,人品詩作也聽說過一些,空有點才情的尋常大家閨秀罷了,和這丫頭沒得比。不過是家世顯赫了些。
但正如司徒明鏡一次開玩笑所說,皇帝還有三門子窮親戚呢,哪裡全部照顧得過來,要麼直接取個公主還好,要麼就靠自己打拼,腳踏實地往上爬好,那樣心裡也踏實。但皇家內部風雲變幻,鹿死誰手沒人能提前預料到。誰說得準和皇家攀上關係是福還是禍。
這丫頭,對進兒也是很上心的。但是大病一場之後,人似乎沒變,卻從此絕口不提單進二字,彷彿從未見過這個人,照舊過她的逍遙日子。聽別人提到他,也只是很溫和的笑笑,似乎二人真的只有姐夫與小姨子的關係。只是她的性情,明顯的冷淡了許多。
苦笑幾下,司徒明鏡清楚地感覺到心臟漏跳了一拍。那個人……自己還沒忘掉呢!滿滿的希望徹底破滅之後絕望的滋味,怕是一輩子都忘不掉了吧?
對那個人……是愛?是恨?還是兼而有之?她已經分不清了。但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像以前那樣過分相信、過度依賴一個人了。或許,這也是一種成長。
“把你嫁到李府,是你父親的主意?”柯慕賢又問道。
“是。”司徒明鏡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個你是清楚的。難道柯老先生對我家相公有什麼想法?”
柯慕賢擺首:“他--氣質沉穩,腹有識人之才。但--性格過於優柔寡斷,太多考慮他人看法。這是他的致命傷。以後出入官場,要有大成就--難!”
我也是這麼想的。柯老頭,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不用點就通。但好歹是我家相公,不爲他說幾句好話似乎說不過去。而且,我早想到了一些應對方式。
司徒明鏡便笑道:“我家相公至誠至孝,乃當代青年人學習之楷模。進了官場,只要有人從旁輔佐,不怕日後不大展拳腳,如日中天。”
“從旁輔佐?”柯慕賢摸摸白花花的鬍子,點頭,“好主意。鏡丫頭,看來,你都打點好了?”
“沒。”司徒明鏡果斷答道。這回答得到柯慕賢兩隻白眼。
“可是已經有計劃了。不愁那人不手到擒來。”想起計劃中的那個人,司徒明鏡陰測測的笑了。
正在怡心院聽曲聽到興致高昂處的蕭寧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寒戰,感到似乎有什麼重大事情將要發生。
看到司徒明鏡勢在必得的表情,柯慕賢笑笑,道:“能得到你的首肯,看來那人真的不簡單。”
柯老頭,不要把我看得太高好不好?我是凡人,肉眼凡胎,不會識人。“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啦!回去還打算試他一試再下決定的。”
鏡丫頭,你!柯慕賢被鬱悶到了,這次他翻了好一陣白眼。還沒確定的事就說得真像有這麼回事似的。
“不過,這李澤玉好大的福氣,能得到你的垂青。只是--我覺得,他--配不上你。”
垂青?司徒明鏡澀澀的笑了一下。她沒有垂青於他。正是因爲沒有,纔會想方設法從別的方面來彌補。只是……“配不配得上,誰說了算?不過是一男一女共度一生罷了。在這芸芸衆生之中,又有多少對男女是按照你的想法真正配得上的?”
“我家相公那人,已經算是不錯了。尊敬父母,友愛弟妹,夫妻相敬如賓。這樣的男子,最好掌控。又有我父親在背後撐腰,相公前景是一片光明。人,總是在學習中成長起來的。等到他積累太多了,到時或許就是我配不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