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立馬破涕爲笑。她忙端起碗,爬起來將它送到佟鏡遙手上。
把碗移到嘴邊,刺鼻的氣味令佟鏡遙再次皺起眉頭。她看向鶯兒:“有沒有蜜餞?”
蜜餞?鶯兒搖頭。
“沒有?”佟鏡遙大叫,“沒有蜜餞,這藥這麼苦,你們叫我怎麼喝?”
“奴婢……奴婢這就去拿!”鶯兒忙道,三步並作兩步跑出門去。只要能讓王妃喝藥,叫她做什麼都可以,去取區區幾個蜜餞算什麼?她記得,廚房裡有不少的。
目送走鶯兒,佟鏡遙端着碗,把它拿的離鼻子越遠越好。
真的要喝嗎?黑乎乎的,刺鼻的很,好像黃連熬成的汁,一定很難喝。說不定吃了蜜餞也壓不下去。
可是……不喝的話……剛纔鶯兒邊流淚便磕頭的可憐樣又浮現在眼前。
那個王爺,似乎真的很殘暴呢!
她有必要爲了一個丫鬟讓自己痛苦一次嗎?可是,眼睜睜看着無辜的人在自己面前受苦,也不是她的作風。
掙扎,糾結……
無意間,眼光一轉,她看到大開的窗戶,還有窗外一棵生長茂盛的綠色盆栽……
她的嘴角浮起一絲狡黠的笑意。
“王妃,蜜餞來了!”
“夫人千萬別喝,這是打胎藥!”
眼見最後一滴黑黑的藥汁完美的滴落在巨大盆栽裡,並被土壤迅速吸收,佟鏡遙嘴角的得意的笑意還未收回,便聽到一男一女兩個高分貝的嗓音同時在房門口響起,嚇得做賊心虛的她狠狠一抖,手裡鑲金邊的瓷碗在空中翻了個筋斗,差點追隨藥汁的腳步而去。
手忙腳亂的接下碗,快步走回房間中央,她象徵性的擦擦嘴角,一副剛剛把藥喝完的樣子。
男子搶在鶯兒之前趕到佟鏡遙身邊。
看到佟鏡遙手中空空如也的藥碗,男子的面色霎時變得慘白。他絕望的看着她,痛苦的問道:“您已經喝了?”
“我--”佟鏡遙張張嘴,正想說什麼,又聽到門外傳來一道森冽的彷彿深秋裡的冰霜般的低沉男音--“雷道,你逾矩了。”
男子聞言一怔,垂首不語。
不陌生的男性嗓音。佟鏡遙轉頭,看見一名容貌俊野的華服男子大走進門來。他高大挺拔的身體往房間裡一站,便給人感覺空間立馬縮小了不少。靜靜的,屋內冷氣流竄,甚至壓抑的慌。
在華服男子之後又魚貫跟進來好幾名相貌打扮皆是不俗的男女。這些人中,尤以緊跟在華服男子身側的那名清俊男子最爲出衆。佟鏡遙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垂首男子、華服男子、清俊男子,這三個人,怎麼說呢,很熟悉,真的真的是很熟悉。一看到他們,她的心中就隱隱的浮現出一種異樣的情感。幾個名字掛在她的嘴邊,呼之欲出。但……到底是些什麼名字,她努力了很久,卻始終吐不出來。好像是差了一點什麼催化劑。
“小姐!”在男女僕從之後,又有一個藍色的嬌小身影鑽進門來,不顧一切的撲到佟鏡遙懷裡,緊緊的抱着她,傷心又激動的哭叫道,“小姐……嗚嗚……你終於……嗚嗚……醒了……嗚嗚……奴婢……奴婢擔心了好久……曄王爺又……又……又不許奴婢來看你……奴婢……奴婢……咳咳咳……”
“你怎麼又這麼激動了?不是說了叫你平常心平常心的嗎?跟你說了這麼多次,你爲什麼就是不聽?我成心叫我難受是吧?……”還未完全反應過來,佟鏡遙的手已經自動自發的拍上了抱着自己的人的背,一連串名爲責備、實爲關心的話語也隨之脫口而出。
馬上的,她被自己的所作所爲嚇了一大跳。她……這是怎麼了?她認識這個人嗎?爲什麼自己會不自覺的表現得和她這麼熟稔,好像多年的好姐妹一般?
“奴婢不激動……不激動……咳咳……小姐你沒事……就好……沒事……咳咳……”被罵了,女子非但沒有傷心,反而高興地笑了起來。但一高興,她又激動上了,於是一口氣好死不死的卡在脖子裡,便又聲嘶力竭的咳嗽起來。
“還說還說!每次你都這樣!說一套做一套,真是……氣死我了!”佟鏡遙張嘴,幾句違心的話又不由自主的從嘴裡冒了出來。
“咳咳……小姐你別生氣……生氣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咳嗽着,還不忘安撫自己的小姐,女子越咳越忙,越忙越咳,惡性循環中……
“孩子?”佟鏡遙一邊給女子拍背一邊又陷入思考中--又是孩子?剛纔,那個人似乎說了的‘打胎藥’這三個字……
一隻大掌襲來,操手奪走她停留在女子背上的柔荑。
“你沒喝。”平板沒有起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人如墜冰窖,不寒而慄。
“沒喝?沒喝什麼?”佟鏡遙轉身疑惑的回望緊握着自己手腕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也正沉着一張臉死死的盯着她在看。他的一雙厲眼裡燃着顯而易見的怒火,似乎想將她當場燃燒殆盡。
這是一個很冷、很傲的男人,他的眼神銳利,臉部輪廓深刻分明,眉宇間含着狂狷的氣息,身上也有着掩不住的霸氣與令人望而生畏的威嚴。看得出來,他是一個高高在上、慣於發號施令且不容拒絕的人。
熟悉……很熟悉……
還記得,在花園裡、在馬上、在月下,她的眼睛一次次與這樣一雙深沉的眼睛相對,看到裡面複雜的情感,以及志在必得的決心。還有那次火海中,她從龍衡懷裡跑出來,似乎也有兩道一模一樣的目光緊隨在她身後……
對了!火!
大片大片的火苗出現在眼前,窗戶、桌椅都燒着了,火舌向她襲來,衡把她牢牢護在懷裡……
“從此,我們一起,上窮碧落下黃泉!”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御林軍已經將將軍府團團包圍住--是曄王爺領的兵。”
……
昏倒前的一幕幕如電影倒帶般一一在眼前呈現。暫時忘卻的一切瞬間迴歸她的腦海。
最後的記憶,便是那時候,軒兒和隨兒來了,她跑過去衝他們喊,叫他們快走,沒想到……
“衡!”臉色陡的一變,佟鏡遙大叫一聲,拔腿便朝外奔去。
但才跑了兩步,束在她手腕上的大掌倏地收緊,一把便將她拉了回去,緊緊鉗在某個寬廣的懷抱之中。
兩手並用,將佟鏡遙牢牢鎖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軒轅煜曄果斷的對房中其他人下達命令:“清風,雷道,小蝶,你們留下,其他人都下去,沒有本王的召喚不許進來。--鶯兒,你再去煎一碗藥來。”
“是。”餘人恭敬地領命離去,房裡只剩下他們五人。
佟鏡遙一直沒有放棄掙扎。卻越掙扎她發現箍着她的雙手便收得越緊,最終他將她的一切動作都制住,讓她動彈不得。
她不死心的邊掙扎邊大叫道:“軒轅煜曄,你放手!”
“我放手你又能怎樣?你以爲你還走得掉嗎?”軒轅煜曄在她耳邊冷冷道。
“你管我!你放開我,我要去找衡!”佟鏡遙無心去管太多,她只知道她要離開這裡,她不要待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去找那個令她心心念唸的男人。
再次從她口中聽到他最忌諱的人的名字,軒轅煜曄的眼睛很不滿的眯起。他加大鉗着她的力道,讓她微微吃疼。“我勸你還是別跑了。你現在跑過去也沒用,因爲--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無情篤定的一句話,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進佟鏡遙心裡。她的心臟彷彿被人強行撕裂,胸口好像被利箭射穿一般,強烈的痛感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涌上來,連呼吸都挾帶着一股令人難以言喻的痛楚。
她停止了無意義的掙扎,身後的人也在此時放了她些許自由,但鉗住她手腕的大手卻從來沒有鬆開過。
狠狠地在下脣上咬了幾口,直到咬出了血,佟鏡遙才肯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她轉過身去,直直的看着他,大聲道:“你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問問你最親近的丫頭小蝶就知道了?”似是有心想叫她認清現實,軒轅煜曄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語撲面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