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鏡遙聽着聽着便走不動步子了。
她拉着小蝶找了一塊乾淨平整的大石頭坐下,閉上眼睛細細的聽着,腦海裡浮現的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抱着書本搖頭晃腦的可憐可愛模樣。自己的孩子啊……想着想着,她不覺淡淡的笑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小蝶忽然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低聲叫道:“小姐。”
“嗯?”佟鏡遙從美夢中醒來,緩緩睜眼。
朦朧中,她看到一名身着青色長袍、手執書本的男子立在自己面前。
“六小姐。”對方對上她的眼睛,微微笑了笑,脊背彎彎,施一個點頭禮。
六小姐……六小姐……六小姐……
好久違的名字!久到叫她心肝兒一跳,引起了她片刻的怔愣。
佟鏡遙楞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對方叫的是自己。她動了動身子,剛想起身,以示禮貌,對方忙擺手道:“六小姐不必費力,在下生受不起。你懷着身子,不宜多做運動,還是坐着好了。”
完全睜開眼,佟鏡遙見到眼前的是一名高大俊雅的男子。他靜靜的立在那裡,面帶三分溫潤的笑容,十分和藹可親。在他周身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書卷氣,使他顯得氣質高雅,超凡脫俗。
“你是誰?”她擡眼看着他,眼底寫着防備。身在曄王府,他竟然沒有隨着衆人叫她王妃,而是叫她六小姐!六小姐……又一個知曉她身份的人。
“六小姐不必驚慌,再下姓柯,單名一個和字。乃翰林院掌院學士,現任曄王府小王爺小郡主的啓蒙教師。”對方不急不慢的道,面上的笑容不減,叫人打從心底生不出厭惡。
“哦。”佟鏡遙淡淡應道。柯和?沒聽說過,不認識。
對方對她淡漠的表現不以爲意。他輕輕一笑,道:“家祖名叫柯慕賢。”
柯慕賢三個大字猶如一口大鐘,在她耳邊狠狠一撞!佟鏡遙瞬間來了精神,她驚愕的睜大眼,蹭的一下站起來,急忙道:“什麼?柯慕賢?”
“正是。”對方慢條斯理的答道。
“他是你的祖父?”
“是。”
“你認識我?”
“是”,對方淡笑着緩緩道,“在家祖的書房之中,正對着大門處掛的便是六小姐的一幅畫像。去年過年,在下回鄉探親,祖父曾喚在下進書房一談,藉此機會在下也得以一睹六小姐芳容。那畫作得十分精細,五官神韻無不描繪得惟妙惟肖,聽說是當年詩會魁首所作,也正因爲如此,在下才在見過一次之後至今不能忘懷。”
畫像?她什麼時候畫過像了?佟鏡遙冥思苦想。哦……記起來了,肯定是三年前李澤玉在詩會上畫的。單進曾對她說過,每年詩會中的優秀詩作畫作都會被白雲間妥善保存起來。柯老頭肯定是利用天時地利與人和,把它據爲己有了。呵呵,看不出來,他竟然比她想得還要重視他們之間的友誼。
心中有幾分的動容。佟鏡遙澀澀的笑着,看向柯和道:“柯老……先生他還好嗎?”
“家祖身體還很硬朗,只是一直想念着六小姐你呢!”柯和笑道。
“我也很想念他呀!”佟鏡遙想也不想便道。離開南城一兩年,她想得最多的人便是柯慕賢。畢竟,知己難求。
“下次先生若是回鄉,請務必向柯老先生轉達,就說明鏡過得很好,一直十分思念他,盼望有朝一日能夠與他再敘。”佟鏡遙誠懇的看着柯和道。說起來,她還欠他一首曲子呢!以那個老小孩的脾氣,他肯定會念叨一輩子的。只可惜……他送她的白玉琴都不在了,千金難求,建祥唯二的白玉琴啊!就被那個楚楚可憐一揮手毀掉了,害得她都不知道拿何顏面去見他。
愁啊愁。還好,龍衡送給她的瑤琴還在,被軒轅煜曄派人找到,帶了回來,現在就在她棲身的房裡。
“在下定不辱命。”柯和中肯的道,“只是,若是可以,還請六小姐你親自去看看他纔好。畢竟,眼見爲實,祖父才能真的放下心來。”
“這個自然。”佟鏡遙給了他一抹幾乎看不見的笑容,低聲道。如果真的可以的話,她也想……
一個偏僻的小角落,十來個下人裝扮的男男女女圍成一個小包圍圈,交頭接耳中……
“聽說了嗎?楓王爺剛赴邊關便打了個大勝仗呢!乾國賊寇死傷過半,元氣大傷,撤退三十餘里,被攻下的城池也奪回了一半。”包圍圈正中央的男人揮着手,興高采烈的道。
“真的嗎?真的嗎?”三分驚愕四分喜悅外加三分懷疑的問話如潮水一般涌向他。
“那還有假?”男人昂起頭,興奮的道,“昨晚丑時(凌晨1時正至凌晨3時正)傳到北城的捷報,信使一路騎着馬高呼過去的。昨天剛好輪到我守夜,我聽得一清二楚!你們在內院睡得死沒聽見,住在街邊的好多人家都起來了,又唱又跳的。若不是要守着大門,我也早過去跟他們一起叫了!”
“真的嗎?這麼說來,楓王爺可是立了大功了!”一名婢女眼中桃花朵朵綻放。
一名老僕搖搖頭,意味深長的道:“果然還是沒有龍家軍不行啊!”
“其實也不盡然。”男人又道,“我聽王爺身邊的人說,其實龍家軍的虎符早在將軍府被燒之時便隨着龍將軍一起化爲灰燼了。龍家二公子隨軍而行,只有三萬龍家軍爲保龍家血脈,自願請行。剩下的七萬人還在城外駐紮着呢!”
“是嗎?這麼說來,那就不是建祥大軍不行,是領導者的問題咯?”又一名婢女好奇的問道。
“那還用說嗎?你看看薛家的那些人,一個個除了中飽私囊假公濟私還會做什麼?還妄想排擠龍家,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分量!”男子說着,眼中盡是輕蔑。
“噓”,男人身邊的一名男僕嚇得忙捂着他的嘴,左右小心的看一看,確定沒有外人才放下手,緊張的低聲道,“你小聲點。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亂說?你別忘了,這裡是曄王府,到處都是薛家的人,小心被他們聽到,告了上去,你的項上人頭都不保!”
“切!”男人不屑的嗤笑一聲,“死了就死了,我纔不怕!正值國家危難當頭,也就薛家的那幾個不長眼的還在忙着明爭暗鬥爭權奪勢。他們以爲他們還能逍遙多久?薛家馬上就要亡了!”
更不馴的一句話叫周邊的人都忍不住驚呼出聲。驚歎之餘,他們又忍不住小心的問道:“真的嗎?你可別胡說!誰不知道薛家正如日中天?”
“我纔不是胡說呢!”男人自信滿滿的道,“難道你們還沒有聽說嗎?半個月前,薛太后的兄長薛太師於睡夢中安然辭世了。”
“這個我們知道啊!薛太后下旨,爲其舉行國葬。出殯那天,送葬的隊伍有幾千人,排成了長長的一隊,我們都去看了熱鬧的。”花匠揮舞着手中的剪刀道。
男子以看傻瓜的眼光看着他,不可置信的道:“你們還真以爲他是夢中突發疾病死的?”
“不然呢?”有人不明就裡的道。
“他當然不是--”男人昂着頭說了一半,看看周圍,復又低下頭壓低嗓音道,“那好,我們暫且不說他。十天前,薛太后最親信的侄子,也就是咱們王爺的嫡親舅舅、內務府總管薛南在宮中處理公務時一頭栽倒在地,暴斃而亡,這事你們都知道的吧?”
一干男僕女僕點頭。
男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便又道:“再來,就前幾天的事,御林軍總管薛離,在舉家出門踏青之時墜馬而死。緊接着第二天,督察院左右督御史薛放,夜裡突然大叫着已故龍元帥的名字衝進院中的荷塘,被人打撈起時已然氣絕。奇怪的是,第二日,有人在他牀頭的枕下發現一封他的親筆書信,信中寫明瞭十一年前他和太后還有薛家幾兄弟密謀,花萬兩黃金僱來一批殺手,趁深夜不備,將龍家上下悉數殺光,唯餘龍將軍與龍二公子兩人一事。”
“什麼?”有人驚呼道,“竟有這事?我只聽說他死得稀奇,竟然不知還有書信一說!竟然還是跟十一年前龍家被屠有關的!”
“這麼私密的一件事,又關乎到薛家乃至皇家的顏面,當然是能瞞就瞞了。”男人不以爲意的道,“還好那信是後來大理寺卿盧大人前去查案時發現的,也就當做證據留了下來。若是早一步那信被薛家人發現了,嘖嘖,肯定是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