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過門後,採取了一系列簡單有效的措施,馬上把家裡人都整治得服服帖帖。後來宗族裡的人見了我都忍不住稱讚我兒娶了一個好媳婦。
她真的是一個好媳婦,持家有道,孝敬公婆,愛護小姑,尊重小叔。比我想象的好了無數倍。她還爲玉兒找來一位好幫手,在蝗災時,又幫他們出謀劃策。
楚楚小時候的確是身體不好,大家讓着她都成了習慣。她被我們寵壞了。
長大了,她還是這個樣子,從不爲別人想想。一年來,她一直想着的,無外乎怎麼奪得玉兒的注意,怎麼破壞他們。
她很聰慧,脾性也好,對於楚楚的種種挑釁,都是一笑而過,還說服自己的父親和楚楚姐妹相稱。
但楚楚最終還是和趙氏做出了那件連我都不能容忍的事。這也難怪她要發怒了。
但楚楚肚子裡的孩子把我們都拉到了楚楚那邊。我原以爲,她發了脾氣,心情舒暢一些了,還會和往常一樣忍下去。可我怎麼忘了,人的忍耐都是由限度的!她是司徒家的小姐,從小比楚楚還嬌生慣養的,怎能忍受這種侮辱?她沉默了許久,終是爆發了。
而後,她離開了我家。
她走後,家裡簡直亂了套。芙兒蓉兒閉門不出,玉兒以官府爲家,楚楚成天在府裡哭鬧,擾得人心都不得安寧。
琰兒突然開口,他要接手李家的生意,還發誓一定會把它發揚光大。問他爲什麼,他幽幽的說,只有等他成功了,纔有資格得到她。她是誰,他不說。
琰兒的心思並不難猜,對不喜歡的人,他從來都是愛理不理。從小,他和家裡人都不親,我也不明白爲什麼。新婦來到後,他卻一反常態,時常回家來,還常常跑到齊眉院去,向嫂嫂‘學習’。我早料到有些不對勁,但我相信,新婦自能處理得當。
經這麼一鬧,我也倦了,便交出一切,和妻子游山玩水去了,把一切不快拋諸腦後。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已經做完了自己能爲他們做的。
後來,當我的兩個兒子都登上他們事業的最頂峰,李家達到它最輝煌的時刻的時候,我不能不感謝她,司徒明鏡。
手札一篇:建祥三百二十五年,某月某日,與妻子游於葵城聖德山。遇一男孩,約六七歲,其人清靈俊秀,舉止得體,活潑可愛。心下好感頓生,只覺熟悉不已。問其來處,只言隨風飄搖,天地爲家。欲再問,便言母親呼喚,不宜久留。遠處,見一女子,布衣荊釵,氣質不俗,二男子立於其後。其身型,眼熟至極。晚歸,宿於客棧,夢中又見此女,驚覺--不正是我家失蹤已久之長媳,司徒明鏡麼?
她走了,就這樣走了。沒有一點留戀。
未見時,我已對她很好奇。我常常在想,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能讓聞名天下的柯慕賢讚揚成這樣,又能讓從來不肯吃半分虧的司徒南瑞不惜賠上身家性命爲罪臣之後作保,還能讓我那個一貫對某個愛哭鬼的眼淚沒有辦法的大哥堅持自己的選擇屹立不倒。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家裡的廳堂上。
她徐徐回身,並不出色的五官在淡淡朝陽下,有一種出奇的沉靜和安詳。
她的姿態優雅,顯然是受過良好的教育。一襲雪白衣裳讓她更顯清麗脫俗,一頭如黑綢般的長髮被梳成已婚女子的朝鳳髻,我怎麼看怎麼覺得礙眼。她的脣角微翹,星眸淡張,略施胭脂的小臉白裡透紅,長長翹翹的睫毛輕眨着,如蝴蝶的翅膀般挑動人心。她有一雙清澈的黑眸,好像星辰般明亮,讓人一但見到便移不開視線。那雙眸子黑白分明,就像兩潭帶有魔力的池水,能把人輕易地拉下去,就算溺斃其中也無怨無悔。
有一瞬間,那雙眸子,竟讓我微微失神……
再見,是爲先生的先生給她送去新婚禮物。
聽說她在花園裡。來不及等到她回房,不想經人事先通報,我怕不及待想要看到她,我想看到真實的她。
猛然擡首,映入眼簾的,竟是終我一生也難以忘懷的絕世美景:
緋紅的花瓣如雪花一般不斷地被風吹落,環繞在她周圍,映得眼前的白衣女子一身嫣紅,教人迷醉不已,她眉清目秀、膚白若雪,脣上點綴着一抹絳紅的脣色,只是淺淺地笑着,在我眼中,就已是百年難見的風華絕倫。風,輕輕揚起了她的裙角,她茫然的注視着遠方,眼中含着一層薄霧。然後,她注意到我,脣角勾起一抹雅緻的淺笑。
不能否認,她已在我的心底留下影子。
再來,便是適逢書院放假。原本平常我不回家的,但莫名的,我想見她。
纔剛踏進家門,我便聽到下人們聚在一起,三三兩兩說着母親被罰之事。
有些震驚,甚至有些幸災樂禍,我沒有覺得憤怒。母親的所作所爲早讓我不滿很久了,從十歲起我和她講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
到了齊眉院外,事情已經完結。目送母親和如花被人拖走,下人也陸續離開,院子裡的丫頭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我在門口和管家打個招呼,他的嘴角掛着高深莫測的笑。
在她的屋外,我聽到了她和丫頭的對話。那些話很新奇,很有意思。後來我的生意能做得這麼大,還多虧了她的許多言論。
當時我十分驚異。我從不知道,一個纔剛及笄的女子,竟能說出這些話來!
敢這麼放心大膽的說話,她一定以爲,外人都走盡了吧?不知道要是她知道我一直在外面聽,會是什麼表情?一瞬間,我想看看她另外的樣子。
果然,她的反應叫我很滿意。她的眼波流轉,雖有一絲怒意,但掩蓋不住計謀得逞的一點得意,卻是盈盈如水,媚得令人心跳加快。
心裡有一個聲音對我說:李澤琰,你完了。
一見誤,終生誤。
我不可自拔的迷戀上了她。
我一直告誡自己,她是大嫂,她是大嫂!所以我要和她保持距離。
但一到放假,我便忍不住要往家趕;到家了,又忍不住要去看她。開始她總是對我愛理不理,後來乾脆把我當成透明人,徑自和丫頭商量她們的事,塞給我一壺茶任我自生自滅。我在一旁仔細的聽,有不懂的便問。她看似不耐煩的對我耐心講解,我受益匪淺。
她喜歡芙兒蓉兒,她對錶姐百般忍讓,她爲大哥付出良多,她對爹孃謙恭孝敬,她對下人和善有禮……
爲什麼?爲什麼她對每個人,就算是下人,都是和顏悅色,卻單獨對我--好像有着深仇大根似的!有時候我真想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搖醒,問她既然這麼懂得攏絡人心,爲什麼不乾脆連我也一起攏絡進去算了?
但她是大嫂,我忍住了。
蝗災來了,她又令我驚奇了一番。
接着是曄王爺的到來。書院特批我的假回去伺候某個位高權重的大爺。
那晚,我不知不覺又來到她的院外。丫頭說曄王爺來了,他們在密談。
心下有些緊張--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可能不出事?
想趕過去,小蝶卻說皇子不許旁人打擾。我不信邪,一定要闖闖看。結果我進去了。
我看見她站在那裡,清秀的小臉不施脂粉,乾乾淨淨的模樣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她不是絕豔之姿,卻也清麗可人。她穿着一襲月白的衣裳,只有袖口和裙襬繡着幾朵菊花,烏黑的長髮也不多做變化,只是簡單的梳成一個髻,再插上一根玉釵了事。那麼的簡單樸素,卻也是那麼的引人注目。
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我看到了那個男人吻她!
手,在底下握成拳,指甲在手掌上劃出深深的血痕。
大哥和她,一直相敬如賓。我一直自己騙自己,眼不見心不想,便好了。但這次,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我吻了她,死命的吻,我要把那個男人加諸在她身上的印記都消除掉!
她很平靜,只說我也配不上她。我便說,遲早有一天會配得上的。她只是笑。
爲了證明我的話,我下決心一定要做出一番事業來。
後來,我不再去找她。我們的關係,冷淡了下來。
有她的新年,很熱鬧。接下來是她的生日,她和芙兒蓉兒一起慶祝,還請了我。我很欣喜,她沒有生我的氣!或許,我們之間還有迴旋的餘地。
帶着喜悅的心情,我回書院了。
再回到家,她已經不在了。
她沒有回司徒家。
我接手父親的生意,把它做大。我開了火鍋店,燒烤店,是爲了吸引她來,但她沒有。賺來的第一筆錢,我全部用在找她上了。但她彷彿憑空消失了般,我再也尋不到她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