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馬不停蹄地走了一整個下午,直到臨近黃昏,西邊的太陽還剩最後一絲餘暉時,才終於到了驛站。
驛站很大,共有三棟相對而立的木樓,南邊的木樓最大,共有五層,東西兩邊則矮一些,但也有三層。
聽這裡的驛長說,中間最大的木樓是供人休息使用的,東邊是他們辦公的地方,西邊則是儲存糧食及雜物的倉庫。
驛站再往西走一里多地,還有一個規模不小的馬廄,負責給沿途傳訊的官員更換馬匹用。
沈覓擡眼望去,正中間那座木樓,一層至少有二三十個房間,就算是一人一間,容納他們的隊伍也綽綽有餘。
“這裡爲什麼會建這麼大?”
沈覓有些奇怪,傳信的人一般都是單獨行動,距離遠的也不過兩三個人結伴而行,接待他們,有必要建這麼大嗎?
驛長笑道:“這裡原本只有幾間平房,但處於交通要塞,各個地方的驛使要想給濁染城送信都得經過此地。”
“近來幾年政務繁雜,送信的人也多了起來,房間就顯得不太夠用。”
“好幾次,不同的地方的驛使因爲爭搶房間而差點打起來。”
“後來上報給城主,城主的意思是,這裡也算是濁染城的門面,太寒酸了不好,便撥下銀兩,命令我等好好擴建一番。”
“銀兩給的足,我們也不敢怠慢,便建成了今天這幅模樣。”
“正常情況的確用不了這麼多房間,我們一般都當成客棧,給路過的商販們使用,賺點小錢,補貼驛站。”
“但各位大人放心,前兩天我們便接到通知,知道你們要來,已經把住客全都趕跑,房間也都整理乾淨了。”
這驛長南來北往的人見得不少,一看就是個老油條。
面對這麼大的陣仗,一點也不緊張,井井有序地介紹着驛站的情況。
進了驛站,驛長命驛卒給衆人分配房間。
玉瑤和兩個神官、兩個銀鞘衛地位最高,獨佔最上面的一層。
其餘人則按官職大小,由上往下分配。
沈覓本來應該被分在三層。但玉瑤特意叮囑過,讓他住在自己的隔壁。
王池和趙毅兩人沾了沈覓的光,有幸能和少城主住在一層。
這讓兩人很是興奮,尤其是王池,在同僚面前好一陣吹噓,享受着周圍人豔羨的目光。
沈覓心說,你住在少城主隔壁,真有人想對少城主動手,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你。
不過他早已習慣王池那咋咋呼呼的性格,也懶得去管。
沈覓把行李放在自己的房間,跟兩人招呼了一聲,便出門朝玉瑤的房間走去。
高允提前跟沈覓說過,等到了驛站,要商議一下救人的事情。
沈覓不敢怠慢,到了玉瑤的房間,輕輕叩了叩木門。
開門的人是涔兒,她拉着臉,似乎在馬車上少城主對沈覓說得一席話,讓她更加討厭這個傢伙。
“就你離得最近,來得卻最晚,讓這麼多大人等你一個下屬,真有你的。”
沈覓的目光越過涔兒,看到少城主和兩個銀鞘衛、神官都已經坐在了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麼。
沈覓心說我有什麼辦法,少城主就在這個房間。別的人都有下屬幫忙拿行李,看了房間,直接過來就行。
我一個小小的七等持刀衛,東西要自己搬,行李要自己整理,容易嘛我?
玉瑤恬靜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是沈大人到了嗎?涔兒,不許胡鬧,我們有正事要說。”
涔兒衝沈覓翻了個白眼,讓開半個身位。
要是收到的白眼能賣錢,估計自己已經家財萬貫了。
沈覓默默地想着,走到衆人面前,略帶歉意地說道:“少城主,各位大人,不好意思,屬下來晚了。”
高允笑呵呵擺手:“不妨事,正巧我們商量到沈大人的任務。”
沈覓心中一動,這裡面還有我的事呢?
我以爲這次只不過是來讓我聽聽意見,有人問我,我就點頭稱是就行了。
玉瑤道:“既然沈大人來了,麻煩高大人再重複一遍剛剛商量的結果,免得出什麼岔子。”
高允點了點頭,朗聲道:“這次中毒的人一共有十一個。”
“其中有八個灰鱗衛,和三個雜役。”
“而這八個灰鱗衛中,又有三個是二難塵師。”
“這三個人體內有豐富的塵息,治療起來比較容易,我的意思是三位大人一人一個。”
“剩下的八人,兩位神官一人兩個。”
“葛彥年紀尚淺,功力不夠,只需再分配一人。”
“我則負責三個最嚴重,一點武功不懂的雜役。”
“諸位可有意見?”
兩個神官都搖了搖頭。
葛彥對於自己只分配到了兩人有些懊惱,低着頭說道:“對不起,是我拖累大家了。”
高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事,總共四人分十一份,總要有一個人只分到兩個。”
“你是我們四人中最小的,分的最少,大家都沒有意見。”
“你也無需沮喪,晴眉鎮一行還遠沒有結束,你保存了體力,二小姐若是遇到了危險,也能用得上。”
表面上倒是一個好大哥的形象,要不是碰巧撞見他和天人會的人在一起,自己沒準還真看不出來他是什麼人。
高允接着說,“沈大人,治療的過程大概需要一到兩個時辰,這段時間我們不能被打擾,二小姐的安全就由你來負責了。”
“灰鱗衛的隊伍中,無論官職大小,你都可以隨意調動,我已經交代過他們了。”
說話時,高允有意無意地撇了姜鐸和邱雪一眼。
兩人並不傻,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姜鐸仰着頭,十分乾脆地說道:“隨行來的七八個神官,沈大人也可以隨意支配。”
“想必以沈大人二小姐門客和衛師兄弟子的身份,他們也不會拒絕。”
“各位大人放心,屬下定會不辱使命。”
沈覓雖然表明應承下來,心裡卻十分奇怪。
高允這個傢伙,那天在飯館吃飯時,提起自己的名字都咬牙切齒。
他親口說自己壞了他的好事,怎麼這會兒又這麼信任自己了?
沈覓撇了一眼玉瑤,她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麼異常,顯然是已經知道了高允這個決定。
難道說,是少城主授意的?
或者說,高允想討好自己這個少城主身邊的紅人,故意獲得少城主的好感,讓少城主對他放鬆警惕?
“還有一件事我要提醒大家。”
高允忽然收起笑意,正色道。
“‘婪相思’這種毒藥我也只是在醫書上看到過,並未親身經歷。”
“一個高階塵師能救下三個中毒之人也只是我的推測,不一定準確。”
“所以各位在救人的時候,切莫逞強,萬不可將一身的塵息盡數耗盡。”
“到時候,自己損失修爲是小,耽誤了二小姐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他顧忌玉瑤的面子,話說得委婉。
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在座的衆人都是經歷了常人難以承受的辛苦,才能成爲高階塵師的。
沒有人會爲了一個無關緊要且地位卑微的人拿自己的修爲做賭注。
就像是給乞丐捐錢,一塊兩塊是情誼,十塊二十是大度,一百兩百是善良。
但正常人不會把自己的房產證填上乞丐的名字。
在座的衆人,包括沈覓在內,也只有玉瑤能夠真正的做到不顧一切的捨己爲人。
果然,聽他這麼一說,玉瑤站起身來,衝着衆人深鞠一躬,緩緩道:“諸位大人,人命之事大過天,況且,這十一個人中毒是因我而起,還請大家能不遺餘力,救下他們的性命。”
衆人見狀,慌忙起身。
高允道:“二小姐說的是,是屬下狹隘了,這次救人,屬下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少城主重託。”
其餘幾人也紛紛跟着表態。
玉瑤這才放下心來,道:“玉瑤替中毒的十一個人謝過諸位大人。”
高允還禮,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也就不過多耽擱,‘婪相思’發病時異常難受,我們在此多停留一分,中毒者的痛苦便多一分。”
衆人聽到他這麼說,向玉瑤告辭,紛紛朝外走去。
高允走在最後,對沈覓說道:“沈大人,你先隨二小姐吃些東西吧。”
“不過吃之前一定要仔細檢查一遍,切莫再有今天晌午的事情發生。”
沈覓拱手道:“大人放心,我會照顧好少城主的。”
高允點點頭,也退了出去。
涔兒見人都走到差不多了,建議道:“小姐,我去叫人把吃得端上來,中午的時候就沒怎吃,你一定餓壞了吧?”
玉瑤搖頭道:“不用麻煩,我下去和大夥兒一塊吃就行。”
涔兒拉長聲音,表達着她的不滿,“小~姐,你中午不是才吃過,怎麼還沒吃夠呀。”
玉瑤道:“不僅是今天,還有明天,後天,到晴眉鎮之前,我都要和他們一起吃,只有這樣才最安全。”
涔兒皺着眉,想不明白玉瑤說得話什麼意思,忍不住問道:“爲什麼這樣才安全?”
玉瑤輕笑着敲了敲她小巧的腦殼,道:“傻涔兒。”
說完便朝樓下走去。
涔兒不明所以,看向在一旁偷笑的沈覓。
沈覓連忙收起笑容,也學着玉瑤敲了敲她的腦袋,道:“傻涔兒。”也跟着玉瑤下了樓。
涔兒琢磨半天也想不明白玉瑤什麼意思。
忽然,她反應過來剛剛沈覓好像敲了她的腦袋。
尖銳的聲音瞬間響徹整棟木樓:“姓沈的,你給我站住!”
外賓前往城池之時,都會選擇在前一晚住在驛站,休息整頓,以最好的狀態覲見。
爲了保障外賓能夠住的舒服,臨近城池的驛站一般都會修建的很大。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