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覓試着拽了一下甲片,卻發現它十分堅固,很難拽下來。
涔兒拍開他的手,心疼道:“你幹嘛啊,連接這些甲片的金絲可貴的很,你弄壞了還得重新縫補。”
沈覓心說,我自己的東西碰一下都不行麼。
不過見她面色不善,沈覓並不打算觸她黴頭。
“我就是看看結不結實。”
“怎麼能不結實,這金絲都是工匠用特殊方式煉製的,比你手上那千銅絲還牢固不知道多少。”
涔兒瞪了他一眼,轉而說道:“你與其想盔甲結不結實,還不如好好想想一會兒怎麼勸小姐。”
說着,也不管沈覓願不願意,便強行推着他往二樓走,邊走還邊說道:“快去,快去,一會兒小姐哄不好,可別想吃午飯!”
沈覓被她一路推搡着上了二樓,到了玉瑤的房間,涔兒反倒先溜了下去。
“看你表現了。”臨走還不忘惡狠狠地威脅一句。
沈覓輕嘆一聲,敲了敲玉瑤的房門。
屋內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推開門,朝裡面望去。
目光穿過寬敞的房間,一路向裡,看到玉瑤正站在窗邊,憑欄遠眺。
她身子瘦小,藏在寬大的氅衣之下,顯得有些孤單。
沈覓踮着腳走了過去,輕聲說道:“少城主。”
玉瑤沉默了半晌,才轉過頭,笑吟吟地說道:“沈大人,衣服試得如何?”
沈覓攤開手,展示給她看,道:“很合身。多謝少城主。”
玉瑤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滿意地讚許道:“不錯,放眼濁染城,也只有這幅盔甲能配得上沈大人的氣度。”
若是放在二人剛剛認識的時候,沈覓必會說兩句好聽的話來逗玉瑤開心,可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相熟了,反倒不知道如何開口。
“少城主,內城不安全。”
憋了半天,沈覓忽然從嘴裡蹦出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不安全?”玉瑤不明白他什麼意思,疑惑道:“你是說灰鱗衛的防守有疏漏嗎?”
沈覓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有人想要害你。”
“害我?”玉瑤微微蹙眉,“什麼人要害我?”
“我,我不知道。”
其實沈覓心裡也不確定,危險究竟來自哪裡,但心裡總有種隱隱的不安。
玉瑤忽然笑了,窗外的風吹過,撩起她的髮梢,烏黑的長髮凌亂的散落在她潔淨的側臉上,更顯得她俏臉白皙出塵。
“既然不知,又何苦憑添煩惱。”
沈覓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心中不由一動,脫口而出道:“少城主,我帶你走吧,離開濁染城。”
玉瑤身子一顫,下意思地朝後退了半步,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沉下臉道:“沈大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玉瑤本想憑氣勢嚇退他,卻沒想到沈覓卻像是鐵了心一般,不管不顧地說道:“我現在能想到的辦法只有這個了,我帶你離開這裡,至少在祈雪大典之後再回來。”
面對咄咄逼人的沈覓,玉瑤忽然全無了氣勢,好半天,才柔聲道:“沈大人,我知道你是好心,但這樣做與禮不和,被世人知道了,你的名聲就全都毀了。”
“我不在乎,”沈覓依舊不肯罷休,他目不轉睛地看着玉瑤,一字一頓地說道:“只要能保你平安無事,讓我怎麼樣都行。”
玉瑤卻還是搖了搖頭,道:“沈大人的心意我已知曉,但內城中,有父親和姐姐在,不會有人傷害到我的,沈大人多慮了。”
“大小姐?”沈覓咬牙冷哼道:“她或許就是想害你的人之一。”
“胡說,”玉瑤難得有些生氣,嗔怪道:“姐姐打小就一直對我很好,怎麼會害我?”
沈覓哼道:“是麼,那她爲何要在添衣節晚宴上平白誣陷你?”
“那是因爲……因爲……”玉瑤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
半晌,她忽然想到什麼,“對了,去晴眉鎮之前,姐姐送給我一塊玉佩,正是有那塊玉佩,我纔不會被那些怪鳥攻擊,如果她要害我,又怎麼會給我玉佩?”
沈覓聽她這麼一說,忽然想起之前在密室中,她獨自一人穿過怪鳥的包圍,去到段幹府,那時本以爲是她僥倖沒有驚動怪鳥,原來是玉佩起了作用。
可大小姐給她玉佩,真的是爲了保護她嗎?
沈覓冷笑一聲,說道:“她又不能未卜先知,給你玉佩,不恰巧說明,她早就知道晴眉鎮會出事,又或許,根本就是她一手策劃的。”
“夠了!”
玉瑤再也聽不下去,銳聲叫道。
沈覓默不作聲。
良久,才終於說道:“屬下願意竭盡全力保護少城主,消滅那些想加害於你的人,但還請少城主能夠看清,誰纔是你真正的敵人。”
說完,朝她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涔兒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時,見他出來,連忙湊過來問道:“怎麼樣,小姐開心了嗎?我怎麼聽到你們好像在吵架?”
沈覓苦笑道:“我感覺起了反效果。”
涔兒嘆了口氣,竟一反常態地安慰起沈覓來:“沒事,小姐脾氣倔,等過兩天你在說些軟話她就會原諒你了。”
沈覓詫異道:“你怎麼不罵我?”
涔兒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你雖然不怎麼老實,但卻真的對小姐很好,如果把你罵走,小姐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該去找誰了。”
沈覓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笑着調侃道:“不容易嘛,涔兒終於不那麼傻了。”
涔兒打開他的手,怒道:“別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染坊,若是你哪天背叛小姐,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你做鬼也打不過我……沈覓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
沈覓在霽月閣又呆了三天。
他害怕少城主有什麼意外,所以一直以傷勢還未痊癒之由,賴在霽月閣不走。
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霽月閣的房間要比自己的那個六人宿舍舒服的多,而且還有按摩浴缸可以用。
這幾天依舊不斷有大夫天天來複診,沈覓則繼續之前補藥當飯吃的日子。
閒來無事便和窮奇聊聊天,和涔兒鬥鬥嘴,這幾天倒是過得十分愜意。
只不過玉瑤的態度卻冷淡了不少,即便平日一起吃飯時,也絕不多看他一眼。
沈覓一開始還有些不舒服,但後來也無所謂了,反正等真的遇到了危險,她自然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隨着祈雪大典在即,玉瑤開始頻繁出門,涔兒也漸漸忙碌起來,每天都在打掃着房間。
這天,玉瑤剛一出門,涔兒便換了副臉色。
“喂喂,別老一天什麼事都不做,正巧門口掛着的花燈需要填油,我夠不到,你快去填滿。”
沈覓無奈道:“那花燈裡的燈油少說也能再燒半個月,哪需要我填?”
涔兒瞪他,道:“你懂什麼,趕在祈雪大典之前,這些都要弄好,只有這樣,人們祈求落雪的心願纔會被天神聽到。”
沈覓差異道:“你是說,天神會因爲燈油沒滿所以不願降雪?你說的該不會是專偷燈油的鼠神吧?”
涔兒連忙捂住他的嘴,四下張望了一圈,見沒有人,這才心有餘悸地說道:“你再敢這麼亂說話,小心被人聽到割了舌頭。”
沈覓嫌棄地推開她,道:“你的手剛抓完抹布。”
涔兒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燈油推到他懷裡,走了。
沈覓無奈,只好提着燈油朝屋外走去。
窮奇忽然好奇地問道:“祈雪大典那天真的會下雪嗎?”
“至少在我印象裡是這樣。”沈覓邊走邊說。
在原主的記憶中,每次祈雪大典之後,天上都會飄下鵝毛大雪,從沒有過一次例外。
“我就說人族真的能和天神溝通。”窮奇顯得很興奮。
沈覓有些好奇,問道:“你生活的那個年代,沒有祈雪大典嗎?”
“當然沒有,”窮奇說道:“那時人族只顧着打仗,哪有心思搞這些,最多也就是大旱之際,向天求求雨罷了,不過也是時靈時不靈的。”
“不管怎麼說,”窮奇認真的分析道:“這足以證明,從古至今,人族一直都在嘗試和天神溝通,而且變得越來越熟練了。”
沈覓不置可否。
要是真能和天神溝通,幹嘛要祈求下雪?下雪之後還要辛苦勞作才能收穫糧食,哪像直接祈求下糧食不就行了。
出了屋,沈覓運起塵息,憑藉着門口的立柱,三兩步便跳了上來。
朝花燈裡注滿了油,剛想跳下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聲音。
“沈大人,果然好身手。”
沈覓回頭一看,卻見門口處,葛彥微笑着朝自己拱手。
他連忙跳下來行禮,道:“屬下拜見銀……不對,應該是金鞘大人。”
沈覓的餘光撇到,他的腰間的寶刀,刀鞘鑲金,流光溢彩,煞是耀眼。
葛彥連忙接住他道:“沈大人多禮,你現在可是玉鞘衛,直接聽命於少城主,這禮我可不敢受。”
“更何況,你又在正陽殿被刺字,受了爵位,身份尊貴。”
“再者,”葛彥撫摸着腰間的寶刀,“這金鞘,本該也有你一半。”
“於公於私,都應該是我向你行禮。”
說着,後撤了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
行衍朝中,爵位遠比官職更爲重要。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