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躲在這裡逃避現實？”
沈覓才認識壯漢的時候，一直都認爲他是一個快意恩仇，豪氣沖天的之人，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的膽小鬼。
難怪第一次自己問他是什麼人的時候，他回答說是一個拋棄妻子，十惡不赦的罪人。
說得一點都沒錯。
壯漢握緊拳頭，手裡的堅冰被他攥成水珠一滴滴從指縫流出。
他猛地擡起頭，眼神中充滿了絕望，低吼道：“如果是你，女兒和天下人之間，如何抉擇？”
沈覓搖搖頭，憐憫地看着他，道：“我絕不會讓依賴我的人失望。”
說完，竟再也不願多看他一眼，扭頭朝外面走去。
身後傳來壯漢的呼喊聲，“等等，你別走，你打算怎麼做？”
沈覓這次沒有選擇停留，頭也不回的拋下一句話。
“我要保護少城主，大總管想殺她，我就殺了大總管，天人會想殺她，我就宰了天人會！”
冰窖外，月光澄明。
沈覓呼吸了一口深夜裡溼冷的空氣，感覺心情舒暢了不少。
窮奇悠悠說道：“沒想到嘛，你演戲的天賦這麼高，我當時都差點被你騙了。”
沈覓吐出一口濁氣，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也不全是演的，一想到壯漢對少城主的辜負，我便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憤怒。”
窮奇沉默了一陣，悶聲道：“你這小子，該不會是喜歡小城主吧？”
沈覓鄙夷道：“你一個畜生，也懂什麼叫喜歡麼？”
窮奇嘖了一聲，叫道：“你瞧不起誰呢，百獸之間也有情愛。”
“是麼，”沈覓嗤笑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
窮奇想也不想便回答道：“那還用說，當然是胸大屁股翹的，只有這樣生出來的才強壯健康。”
沈覓不屑道：“你那叫做交配，跟人的感情差得遠了。”
窮奇不以爲意地說道：“少裝模作樣了，你還不是看上人小城主膚白貌美了。”
沈覓罵道：“膚淺！”
窮奇回罵：“虛僞！”
一人一獸爭吵之際，沈覓已趁着夜色回到了霽月閣。
雖已夜深，但二樓的窗戶依舊亮着。
他知道，這是少城主的習慣，她怕黑，晚上都要點着燈睡覺。
那還是當時被自己威逼利誘，無奈之下才說出的秘密。
沈覓不由回想起二人初次相遇，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
窮奇催促道：“傻愣在門口乾什麼，還不快點進去。”
沈覓沒有回答，雙腿一彎，黑夜中一道不顯眼的紫光劃過，他便躍上了二樓。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窗戶，裡面靜悄悄的。
窮奇見他如此舉動，不由興奮驚呼道：“臭小子，你終於開竅了麼？”
沈覓被他提醒，害怕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索性閉起了眼，用瞬機卦代替眼睛。
窮奇不由哀嚎了一聲。
沈覓不理會他，徑直鑽進了屋內。
涔兒有自己的房間，碩大的屋子只有玉瑤一個人在休息。
自己睡這麼空曠的房間，難怪會害怕。
沈覓緩步挪到牀榻旁，瞬機卦顯示玉瑤還算穿着完整。
他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把眼睛睜開。
玉瑤仰躺在牀上，細若柳條的眉毛微微蹙着，房間有些悶熱，潔淨的雙頰泛着些許紅暈。
是不是又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沈覓輕嘆了一聲，默默地注視着這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
究竟是多狠心的人，纔會把她當成行衍朝覆滅的根源。
究竟是多狠心的人，纔會拋下她不管，自己躲在冰室裡，一待就是十六年。
窮奇的嚎叫打斷了他的思緒：“太他孃的好看了，臭小子，我算是知道你爲什麼這麼想保護她了。那些想殺她的人，連眼珠子都沒長麼？”
沈覓笑罵道：“今天晚上你說了這麼多廢話，就最後一句還有用。”
突然，玉瑤像是在夢中受到了驚嚇，身子一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沈覓一愣，下意識地想要逃跑，卻已經來不及。
玉瑤美眸閃過一絲驚恐，抱着被子蜷縮起來。
“沈，沈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完蛋，要被當成變態了。
沈覓臉一紅，連忙道：“屬下該死，打擾少城主休息，屬下這就走。”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這時，聽到身後玉瑤略帶猶豫的聲音響起：“等，等一下。”
沈覓緩緩轉頭，看到玉瑤臉上的紅暈變得更加明顯了起來。
她低垂着眼瞼，不敢去看沈覓，道：“沈大人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我，”沈覓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先等我一下，”玉瑤眨眨眼，用被子擋住半張俏臉，道：“那個……麻煩沈大人先將眼睛閉起來，我才睡醒，模樣邋遢，等我梳妝打扮一番，再請睜開眼。”
你的模樣若是邋遢，這世上還有乾淨的人麼？
沈覓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過還是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一陣赤腳走在地板上的聲音，應該是玉瑤掀開被子，下了牀。
沈覓不敢再做什麼多餘的動作，緊閉雙眼，等待着玉瑤。
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中，每過一秒，都像是度過一年。
終於，他再次聽到了玉瑤清脆的聲音：“好了。”
沈覓緩緩睜開眼睛，一張白淨無暇的俏臉映入眼簾。
玉瑤只簡單梳洗了一下，如瀑的長髮隨手挽在腦後，身上披了一件寬大的綢袍，與白天精緻的模樣不同，這時顯得更加嬌小可人。
沈覓下意識地嚥了口吐沫，略帶歉意地說道：“屬下失禮，冒犯了少城主，還請責罰。”
玉瑤輕笑了一聲，說道：“沈大人這麼做，一定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吧？”
沈覓默默地嘆了口氣，他知道玉瑤是想給自己找臺階下，但自己實在想不出半夜站在牀邊，像癡漢一樣注視着人家的原因。
無奈，他只好搖了搖頭，老實地說道：“只是想來看看少城主。”
玉瑤一愣，臉頰又泛起了一絲紅暈，抿嘴輕笑道：“沈大人可真會開玩笑。”
你說是就是吧。我還是別自找沒趣了。
玉瑤輕聲道：“沈大人，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
“沒關係。”沈覓見她支吾，忽然笑了起來，柔聲道：“我不會再逼你走了，也不會逼你說誰纔是壞人。”
“我想通了，其實事情很簡單，誰要敢對你不利，我把他打跑就是了。”
玉瑤眸光閃動，似有淚珠在眼中打轉。
“謝，謝謝。”玉瑤的聲音幾不可聞。
沈覓衝她笑了笑，道：“好了，既然都說清楚了，我就不打擾少城主休息了。”
說着，衝她行了個禮，便退出了房門。
回到自己房間，沈覓立刻癱軟在了牀上。
和壯漢打了一晚上，早已讓他精疲力盡。
好在身上受的都是暗傷，纔沒有被少城主發現。
窮奇問道：“你真打算拼了性命不顧，保護小城主？”
沈覓打了個哈欠，淡淡地說道：“怎麼，害怕了嗎？要不要我給你個機會，讓你從我身體中離開。”
窮奇嘿嘿一笑，道：“先不說離開你我也活不了，就算有合適的身體，我也絕對不會輕易離開。”
這話聽上去怎麼有點不對勁，沈覓厭惡地說道：“你可別打我注意，咱倆身份差的太多，不可能的。”
忘年戀，人獸戀，再加上人鬼戀，實在是口味太重，即使倡導戀愛自由的新時代青年沈覓也有些接受不了。
“你想哪去了，”窮奇的聲音聽上去有一絲興奮：“我是說，跟着你能看遍各式各樣的美人，這種待遇別人可未必能給。”
這倒是真的，沈覓暗自得意，畢竟行衍朝交際花的名頭可不是浪得虛名。
“不過，”沈覓又將話題扯了回來，“真沒想到要對小城主動手的人竟然是大總管，以他的實力，如果咱們不想些辦法，恐怕以後就再也見不着美人了。”
窮奇沉吟一聲，說道：“我倒是覺得，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爲什麼？”
“你想啊，大總管要想對小城主動手，早就動手了，何苦還要等上十六年？”
“你是說……”沈覓心中一動，猛然明白了什麼，叫道：“天人會！”
沈覓眼前一亮，道：“那高允果然沒有胡說，天人會真的在保護少城主。”
可轉念又有些糊塗，疑惑道：“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難不成也是覬覦少城主的美色麼？”
窮奇奇怪道：“你爲什麼要說也？難道還有人……”
沈覓乾咳了兩聲，打斷他道：“這不是重點。”
無奈，窮奇只得又說回了剛纔的話題。
“我是覺得，小城主一定對他們有大用處，所以天人會纔會阻止大總管出手。”
沈覓不在意地問道：“她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能有什麼大用，值的天人會如此大費周章的保護她？”
窮奇突然得意地哼了兩聲，道：“你忘了冰室裡那傢伙說得，大總管卜算出小城主的身世。”
沈覓冷哼道：“那種沒依據的卜算結果，狗都不信。”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叫道：“不對，咱們不信，未必代表天人會也不信，大總管卜算的結果，是少城主會導致行衍朝滅亡，那不正是天人會所期望的嗎？”
窮奇悶哼道：“你剛纔好像罵了咱倆。”
沈覓沒有理會他，繼續分析道：“而且少城主遺傳了他父親的妖血，而天人會又與妖族有關係，沒準這也是他們不想讓少城主死的原因。”
腦海中無數個碎片彷彿在一瞬間全部串聯了起來。
隨着拼圖漸漸完整，一個駭人的陰謀浮現在沈覓的腦海之中。
他頭皮一陣發麻，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語氣，驚道：“我終於明白他們要幹什麼了！”
無心觀塵術不僅是一門提高修爲的法術，更是幫助人們剋制慾望，遵守禮制的好方法。但天人會一向講究存人慾而滅天理，因此成員修煉無心觀塵術的並不多。
不過有些半路加入天人會的人，不願捨棄一身的功力，也會選擇繼續修煉。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