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餐館，沈覓選在了小光頭隔壁的房間。
玉瑤察覺出了他的不對勁，問道：“怎麼了嗎？”
沈覓本想告訴她實情，可一想到解釋起來怕是要牽扯到自己偷賣玉釵的事情，便又生生嚥了下去。
“沒什麼，”他笑了笑，“這裡的炒菜不錯，想帶你來嚐嚐。”
玉瑤一下來了興致，笑道：“好呀，最近一直食慾不振，換換胃口或許管用。”
沈覓點頭，三人一起進了包間。
這個餐館不大，裝潢也十分簡陋，雖說是包間，但也只不過是用幾塊木板搭起來的隔間而已。
沈覓甚至能透過木板之間的縫隙，看到隔壁房間的人影。
聲音更是毫無阻攔的傳了過來。
好在餐館人多嘈雜，各式各樣的聲音都有，不仔細聽，也分辨不清誰在說話。
倒是不用擔心玉瑤聽到什麼產生懷疑。
三人剛剛落座，小二便走了進來，拿了份菜單笑着問道：“三位，想要吃點什麼？”
沈覓無心點菜，揮了揮手，示意道：“讓她們點就行。”
顏兒一把搶過菜單，嚷嚷道：“我來點，我來點。”
玉瑤倒也不生氣，安靜的坐在一旁。
沈覓則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隔壁，害怕聽漏了什麼信息。
自從晉升塵師之後，沈覓的五官敏銳了不少，才一動念，隔壁的談話聲便清晰地傳入耳朵裡。
“計劃進行的怎麼樣了？”
是小光頭的聲音，與之前在天人會和小桑說話時不同，這會兒的聲音冷冰冰的。
“吳小兄弟，”一聲略帶諂媚的聲音響起，伴隨着討好笑聲：“計劃沒能順利進行，要想完成舵主的任務，恐怕還需要多花幾天時間。”
“又沒能完成？”
小光頭聲音裡夾雜着幾分恐嚇：“舵主的脾氣你們不是不知道，他要是怪罪下來，當心你們被推下‘千丈沼’。”
“別，別，”那人被嚇的不清，連聲道：“求吳小兄弟跟舵主美言幾句，再給我們寬限幾日，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小光頭冷哼道：“我不過是個小小的看守，平常連舵主的面都見不到，怎麼給你們美言？”
小光頭說完這話，那邊忽然沉默了下來。
沈覓伸長耳朵去聽，卻只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半晌，才又聽灰鱗衛笑着說道：“小兄弟太謙虛了，誰不知道你是舵主面前的紅人，他有什麼事都吩咐你去幹。”
經過這一會兒的沉默，小光頭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他道：“我可以幫你們去說說情，不過你們也別太過鬆懈，舵主真的生氣了，誰來都不好使。”
“明白，明白。”兩個灰鱗衛趕忙應和着。
小光頭的聲音伴隨着碗筷碰撞的聲響再次傳來：“不過這計劃本該萬無一失，怎麼就出了岔子呢？”
灰鱗衛嘆了口氣，抱怨道：“本來都按照計劃進行，誰成想半路殺出個愣頭青，全把計劃打亂了，也不知道這傢伙打的什麼算盤。”
“愣頭青？你說的是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這幾日名聲大噪的那個灰鱗衛唄。”
“你是說那個叫沈覓的傢伙？”
“沒錯，那傢伙在昨天的晚宴上大鬧了一場，把城主氣的當場就離開了未光亭，一下子把計劃全都打亂了。”
沈覓心中一動，看來自己昨天不僅得罪了城主，還壞了天人會的好事。
只不過不知道他們嘴裡說的計劃到底是指什麼，會不會跟玉瑤有關係？
沈覓想着，擡頭看向玉瑤，只見她笑着同顏兒說些什麼，逗得顏兒咯咯直笑。
這般天真單純的人，周圍卻全是些陰險狡詐的傢伙，真是難爲她能長這麼大。
這時，隔壁又傳來光頭的聲音。
“沈覓那個傢伙，舵主很重視，你們暫時不要動他。”
兩個灰鱗衛連聲稱是。
三人又閒聊了一陣。
聊的大多都是插科打諢的閒話，沈覓聽了一陣，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便沒有繼續聽下去。
他收回注意力，望向餐桌。
呆楞在了原地
“這，這些全都是你們點的菜？”沈覓看着滿滿一大桌子菜，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顏兒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用筷子指着玉瑤道：“都是她點的，我都沒碰到菜單。”
“放屁！”沈覓狠狠瞪着她，自己明明記得小二剛纔拿來菜單的時候她是第一個搶過去的。
玉瑤笑着解圍：“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多嘗試一些新的菜品也不錯。”
敢情不是你們掏錢。
沈覓摸了摸自己乾癟的錢包，又看了看擺滿一桌子的菜餚，心中哀嘆了一聲。
原主攢了十幾年的財產，自己纔來沒幾天的功夫便全都敗空了。
若是他泉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被氣的再反穿到自己身上來，狠狠地打自己幾個耳光泄憤。
算了，不管那麼多了，算算今天的飯錢和自己剩下的錢，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自己最後奢侈的一把了。
再想奢侈，就只能拜託王池了。
想到這，沈覓對眼前的飯菜展開了進攻。
……
出了餐館，顏兒滿臉委屈，“你還好意思說我，點了那麼多菜，全讓你一個人吃了，我都還沒吃飽呢。”
沈覓打了個飽嗝，語重心長道：“我那是怕你浪費，浪費糧食可是要遭天譴的。”
“我不管，我不管，”顏兒站在道路中間哭鬧：“我還要去吃好吃的。”
沈覓摸了摸自己錢包裡僅剩的兩個銅板，正色道：“顏兒，哥哥在內城還有任務要做，今天不能陪你了，你乖乖聽話……至少先把手鬆開。”
不知道什麼時候，顏兒抱住了他的大腿，小手躍躍欲試。
“你不帶我去吃我就不讓你走。”
沈覓不敢亂動，更不敢說話，只能將求助的眼神投向玉瑤。
玉瑤笑了笑，從手腕上褪下一個白玉鐲子，遞向顏兒。
“顏兒，沈大人的確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
“爲了彌補你的損失，我把這個鐲子送給你，你拿去換錢，能買好多好吃的。”
“好漂亮。”顏兒的目光一下子被那鐲子吸引。
“這麼好的東西，我纔不捨得賣呢。”
說着，她將玉鐲戴在了手上，可惜她手腕太細，剛戴上就滑落了下來。
顏兒沮喪地看向玉瑤。
玉瑤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沒關係，這個鐲子先拿去換錢，等過段時間，我再叫匠人打一份合適的給你。”
“真的？”顏兒眼神裡閃過一絲興奮。
可隨即又有些失落，撅起小嘴道：“難怪沈大哥會喜歡你，姐姐你人真好。”
玉瑤笑道：“顏兒別擔心，沈大人和我只是朋友而已。”
“是真的！”顏兒急道：“剛剛在飯桌上，沈大哥偷瞄了你三十二次，我都看到了！”
沈覓大窘，罵道：“臭丫頭，你再胡說，我讓小桑來收拾你。”
玉瑤更是小臉脹的通紅，低着頭不敢看沈覓。
……
沈覓終於連哄帶騙將顏兒送回了無根堂。
回去的路上，玉瑤忍不住輕笑出聲。
沈覓看得奇怪，問道：“少城主想到了什麼，這麼好笑？”
玉瑤道：“我再想，顏兒姑娘古靈精怪的樣子真是可愛呢。”
沈覓心說，你覺得可愛是因爲沒有和她相處過。
那小丫頭片子就跟哈士奇一樣，看別人養好玩，自己養就知道痛苦了。
玉瑤又說道：“沈大人對她也很好。”
沈覓嘆道：“我從小在無根堂長大，他們對我來說，都像是親人一樣。”
“親……人。”玉瑤默默咀嚼着這兩個字，若有所思。
沈覓回想起昨晚的事，心中一陣嘆息。
無根堂裡的人夢寐以求的親情，在少城主眼裡，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
世家大族雖是當世之貴，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正所謂有得必有失，身居世家之中，戰戰兢兢，片刻不得安寧，面對親友卻如臨大敵。千百年來，貴族自願脫籍淪爲庶民者，比比皆是。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