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沉,沿街的商戶都張起了燭燈。
花影樓也不例外,但與其他地方燈籠不同的是,他家的燈籠外面糊着一層紅紙,搖曳的燭火從紅紙中透出來,顯得些許曖昧。
沈覓摸了摸自己的錢袋,從正門走了進去。
有大總管給的一百兩銀票,他底氣很足。
剛一進門,便聽到窮奇聲音顫抖的叫道:“這這,這是哪裡,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沈覓擡眼望去,二樓的欄杆上,倚着一羣濃妝豔抹的姑娘,姑娘們大多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紗外衣,袒胸露背,一件單衣根本遮擋不住她們曼妙的身姿。
每當有客人進來,她們便鶯鶯燕燕地揮舞着手帕,招攬生意,有的膽子大的還會將衣服褪掉一半,讓客人盡情地欣賞自己的身材。
“沒見識的傢伙。”沈覓適時譏諷道:“怎麼,三千年遊歷世間的經驗用不上了麼?”
窮奇看得心馳神往,根本沒有理會沈覓的嘲諷,半晌才癡癡地說道:“白活了,我這三千年都白活了。”
這時,有店小二走了過來。
“客官,裡邊請,您是來吃飯還是要找夢女?”
沈覓手一翻,塞給了他一塊碎銀,笑道:“我是來找纏香姑娘的。”
小二不動聲色地收下碎銀,咧嘴笑道:“這位爺,您來得可真不巧,今兒不該纏香姑娘出臺,今天是流縈姑娘的主場。”
說着,怕他不滿意,又殷勤地湊到他耳邊,說道:“這流縈姑娘也是咱花影樓四夢之一,她那身材,可真叫一絕,人們都說,她的兩條腿,就像蛇一樣,能在男人的腰上盤一整圈呢。”
沈覓皺了皺眉,淡淡地說道:“我不是來點夢女的,我有正事要找纏香姑娘。”
小二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覓,這纔有些尷尬地開口道:“爺,敢問您是什麼人?”
沈覓笑道:“我是纏香姑娘的朋友。”
“朋友?”小二遲疑了一下,陪笑道:“這個,可纏香姑娘不在花影樓中吶。”
難道連纏香也跟着天人會一起撤走了?
沈覓心裡生出一絲疑惑,他問道:“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小二有些無奈道:“爺,您就別難爲我了,我就是個跑堂的,怎麼可能知道纏香姑娘的行蹤。”
這倒也是,沈覓拍了拍小二的肩膀,道:“那就先給我找個好點的座位。”
“好嘞。”小二見他終於不再發問,轉憂爲笑,一抖手中的抹布,高聲道:“爺,請樓上坐。”
上到二樓,沈覓挑了個靠欄杆的座位。
這裡是上次和王池他們一起來時坐的地方,可以清晰的看到下面的臺子。
不過沈覓今天不打算欣賞夢女的表演。
他這次來是想找纏香問問有關天人會和妖心的事,既然纏香不在,他打算偷偷潛入天人會所在的地下城調查一番。
窮奇這時忽然叫了一聲,對沈覓說道:“小子,我剛纔聽一旁吃飯的客人說了半天,終於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這裡他孃的就是古樹還未凋零之前,所庇佑的聖地啊。”
“只不過是把裡面那些難看的百獸,全都換成了人族漂亮的姑娘。”
說到這,窮奇嘿嘿一笑,道:“看來你們人族對天神也不是太虔誠嘛,說到底還是懷念在古樹庇佑下,逍遙快活的日子。”
合着古樹之下整個就是一大妓院?
沈覓不禁一陣惡寒,本來他還對古樹的庇佑心存幻想,以爲那是烏托邦一樣美好的地方,但聽窮奇這麼一說,頓時覺得失望透頂。
窮奇興奮的幾乎難以自制,語氣激昂道:“咱今天就點二樓那一排姑娘怎麼樣,一會兒讓她們全都把衣服脫光了,讓我好好瞧瞧。”
沈覓掃了一眼窮奇嘴裡說得那些姑娘,大多都模樣一般,只因爲抹了濃妝才顯得有些嫵媚。
他不由嗤笑道:“老畜生,你這審美有待提高啊。”
窮奇詫異地問道:“你什麼意思?”
沈覓輕笑道:“這些姑娘在花影樓只算得上中等貨色,真正漂亮的,誰會這麼賣力的招客,都在屋裡歇着呢。”
“此話當真?”窮奇聽他這麼說,更加激動了。
“不過,”沈覓有意逗他,說道:“你今天大概是無緣見到了。”
窮奇連忙問道:“爲什麼?”
沈覓道:“因爲咱們有正事要幹。”
說着,起身朝樓下走去。
他曾和小桑去過一次地下城,所以知道入口在哪。
順着樓梯一路向下,沈覓儘可能地避開人羣,朝那個通往地下的庫房走去。
花影樓的夥計不算少數,但對於沈覓來說卻不是什麼大問題。
過程中沒受到什麼阻礙,他很順利地便來到了那件庫房。
庫房的門上了鎖,沈覓解開綁在手上的細絲,擺弄了幾下,鎖應聲而開。
細絲是沈覓在霽月閣養傷時和玉瑤要的。
溜門撬鎖是他的本職工作,不隨身帶些工具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於是跟玉瑤簡單說了一下,玉瑤便按照他的要求,找來了手裡的這根細絲。
細絲名爲千銅針,據說是用一千根銅針糅煉而成,平時軟如髮絲,但稍微用手指揉搓加熱之後,可承受百斤重物而不會有絲毫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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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千銅針變硬之後可以輕易插入木頭中,本來是內城裡做精巧物件時當作榫釘用的。
但卻格外符合沈覓的要求。
沈覓曾經試過,即便自己帶着鎖塵鐲,也能用千銅針輕易打開。
所以他平時都帶在手上,以備不時之需。
庫房的門剛一打開,便有一股寒風吹過。
沈覓下意識地緊了緊衣服,跨了進去。
窮奇不由抱怨道:“放着好端端的美人不看,非要來着冷颼颼的地方。”
沈覓詫異道:“你一個鬼魂也能感覺到冷嗎?”
窮奇悶聲道:“光看着這個地方就不怎麼暖和。”
確實,相比與熱鬧的花影樓,這裡十分冷清。
屋內沒有燭燈,只有外面過道上的燭光透過窗紙照射進來,映出殘缺不全的倒影,讓人不自禁遍體生寒。
沈覓搓了搓手,叮囑道:“別墨跡了,你多留意些周圍,接下來咱們去的地方可沒花影樓這麼舒坦。”
窮奇應了一聲,便沒有再說話,似乎還對沈覓的計劃有些不滿。
沈覓將塵息聚於掌心照明,看了一圈後,終於找到了那道矮門。
矮門上也多了一把鎖,沈覓故技重施將鎖打開。
進了門後,一路向下穿過甬道,終於看到了地下城的入口。
可還沒進去,沈覓便發現了不對勁。
很安靜,安靜的有些嚇人。
耳邊除了勁風穿過甬道發出的嗚鳴之外,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窮奇。”
沈覓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叫了一聲。
窮奇“嘖”了一聲,說道:“感覺不對勁啊,你不是說這裡是個很繁華的地方嗎?”
沈覓顧不得許多,三兩步走到門口,衝了進去。
入目所及,一片漆黑,若不是沈覓手中的塵息在微微發着光,照亮着腳下的土路,他甚至以爲自己再次進入了意識空間。
“人呢?”沈覓有些抓狂,那可是幾萬人規模的地下城,怎麼可能這麼快全都搬走了。
“你把塵息擴大些,”窮奇語氣凝重,說道:“我感覺黑暗裡隱藏着什麼東西。”
沈覓點了點頭,將體內的塵息全部凝於手中,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竟已佈滿了細汗。
隨着塵息的凝聚,他的掌心光亮越變越大,不一會兒的功夫,便照亮了數丈遠的距離。
地下城除了沒有人之外,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泥土搭建而成的環形露臺,每隔一丈便有一層,中間則是一個巨大的深坑,看不見底。
“怎麼樣?看到什麼東西了嗎?”沈覓忍不住問道。
窮奇沉默了一陣,才緩緩開口道:“不行,太黑了,什麼也看不清,但我感覺很不對勁,咱們還是快走吧。”
沈覓雖然也有些發憷,但還是希望把天人會調查清楚,便強裝着鎮定,懟他道:“你別危言聳聽,不就是是想看夢女嗎?等調查完,我讓你看個夠。”
窮奇那邊沒有繼續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覓考慮了一下,打算去頂層看看,那裡是晦元公的地盤,沒準會有什麼發現。
地下城陰冷恐怖,他也不想多呆,索性運起先天雷紋,發足狂奔,只一盞茶的功夫便來到了最上面。
沈覓舉着發光的手掌看去,巨大的銅門虛掩,門口散落着不少空酒罈,透過門縫往裡看去,裡面漆黑一片。
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桌椅橫七豎八的擺放着,桌子上還留有吃剩的殘羹冷炙,屋內瀰漫着一股飯菜和酒水的餿味。
“看這樣子,他們應該是離開了不少天了。小桑說從我回來那天就與他們失去了聯繫,沒準他們就是那天離開的。”
沈覓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想和窮奇討論一下,畢竟這裡處處透露着詭異,他心裡也有些不安。
但窮奇卻依舊保持着沉默。
平時話這麼多,真叫你說得時候反而成了啞巴。
沈覓暗罵了一句,繼續朝裡走着。
夢女也有等級之分,如果是大酒樓的頭牌,或者得到過貴族的垂青,地位也會隨之水漲船高。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