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冰涼,寨子中巡邏的人並不多。
沈覓一路走來,也只見得兩三個人披着蓑衣,打着燈籠,有氣無力的踱着步子。
沈覓甚至無需刻意隱藏便繞開了他們。
沈覓回憶起這些山匪劫道時的場景。
當時幾十個山匪將他們團團圍住。
他和十來個兄弟肩並着肩,好不容易殺出了一條血路。
卻不妨突然冒出來一個身着白衣的塵師,僅一招,就將帶頭的三個六等持刀衛全部斬殺。
直到現在,那一劍的恐怖還深深地刻在沈覓的腦海中。
“千萬不能碰到那傢伙。”沈覓後背一陣發寒。
可轉念又升起一絲疑惑,“山匪窩裡怎麼會有如此厲害的塵師?有這實力去濁染城中謀個一官半職不好嗎?”
寨子的正中間是一座塔樓,塔樓共三層,由原木搭建而成。
少城主若是還活着的話,應該就是被囚禁在這個塔樓裡面了。
看這塔樓的規模,一層至少有十個房間,三層就是三十個,自己總不能一間間的找吧?
“我倒是有耐心,就是怕少城主吃不消。”
而且,那個塵師肯定也住在這塔樓裡,只要鬧出一點動靜,立馬就會被察覺到。
“誰?”
一聲低吟打斷了他的思考。
沈覓猛地轉頭,正瞧見一個嘍嘍提着燈籠,朝自己這邊張望,嘴巴如同慢動作般一點點的張開,眼見就要大喊出聲!
沈覓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捂住他的嘴巴,順勢將他拖進黑暗中。
“敢叫就殺了你!”沈覓惡狠狠地說道,心中卻一陣後怕。
他孃的,自己這愛走神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在走神。
嘍嘍剛要喊出的聲音被沈覓強行按回了肚子裡,憋屈的他兩眼幾乎要淌出淚水來。
沈覓生怕他叫出聲,捂在他嘴上的手幾乎用盡了全力,“被你們擄走的那個女子在哪?”
“……”
“不說是吧,信不信只要我稍微用點力氣,就能讓你下半輩子再也合不上嘴。”
“……”
“哎,你小子嘴還挺硬,真以爲爺爺我是心慈手軟的人?”
嘍嘍被沈覓堵住嘴,發不出一點聲音,又聽他嚇人的威脅,眼神中充滿了委屈與恐懼之色。
沈覓這才明白過來,責備道:“原來你的嘴被我堵住說不出話來啊,你不早說。”
說罷,稍稍鬆了鬆手。
……
“寨主說那女的被淋的落湯雞一樣,玩起來一點興致都沒有,讓洗乾淨再來伺候,現在應該在三樓北面的房間裡。”
“您是……”
沒等他說完,沈覓一巴掌拍在他的後頸,那嘍嘍叫都沒來得及便被打昏了過去。
沈覓滿意地點點頭,將他拖到一處角落藏了起來。
爬樓對於沈覓這個神偷來說太過容易,在前世,上百層的摩天大樓他也照爬無誤。
雖然現在手頭沒有工具,但卻有一副前世不曾有的強壯身體。
三兩個縱身之後,沈覓便已悄無聲息地攀了上來。
他在樓頂轉了半圈,看到塔樓中大部分房間都黑着燈。
只有北面的一個房間裡散發出淡黃色的光芒,在黑夜中格外扎眼。
應該就是這裡了吧?
沈覓墊着腳摸了過去,將窗戶打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熱氣從窗內涌了出來,撲在沈覓的臉上,讓久在寒雨中浸泡的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沈覓側頭朝裡面望去。
不大的房間裡霧氣昭昭,正中間擺着兩扇屏風,屏風之後,隱約能看見一個半人高的木桶。
一人背對着他浸在桶中,烏黑濃密的長髮一綹綹搭在桶壁之上。
沈覓目光轉動,掃了一眼房間,見並沒有其他人,這才稍稍安心,貼着窗戶鑽了進去。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耳邊漸漸響起桶中人撩水時發出的“嘩啦”聲響,只聽得他心神激盪。
沈覓腳步很輕,直到繞過屏風,那人依舊沒有察覺。
他害怕自己貿然衝出來引得對方尖叫,於是故技重施,搶身而上,一把捂住對方紅脣,輕聲道:“少城主,是我!”
那人身在賊窩本就心驚膽戰,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男人,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本想大叫出聲,卻被沈覓死死地捂住,只得發出如貓叫般的嗚咽。
那人滿臉驚懼,雙手連撲再打,激起陣陣水花。
她就是城主的女兒玉瑤麼?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膽小。
無奈之下,沈覓只得沉聲道:“屬下是灰鱗衛,此番前來營救少城主。”
見她眼神慌亂,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末了又加了一句,“聽懂了就點點頭。”
被沈覓這麼一喝,玉瑤終於回過神來,害怕之色稍減,衝着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沈覓鬆了口氣,將手拿了下來。
“啪!”
玉瑤一手掩胸,另一隻手重重地抽了沈覓一個耳光,惡狠狠地說道:“看夠了沒有!”
沈覓堂堂一個七尺男兒,法治社會的有志青年,什麼時候受過這等侮辱,剛要發作,卻突然楞在了原地。
玉瑤一雙明眸中噙滿了淚水,雪白的臉蛋被熱氣蒸騰出兩團紅暈,紅暈之上還殘留着些許淚痕。
梨花帶雨的模樣讓沈覓心生不忍。
畢竟還是個女孩,應該已經害怕到極點了吧?
沈覓默默地轉過身去,低聲道:“煩請少城主速速穿好衣服,我帶你逃離此處。”
“不行!”
一聲嬌喝從背後傳來,氣的沈覓差點轉過頭來還她一個巴掌。
“爲什麼?”
玉瑤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說道:“青靈草還在賊人手裡。”
“什麼草?”沈覓實在莫名其妙,心中暗罵道:“你若是再不走,你要的東西就會從名詞變成動詞。”
身後的玉瑤提高音量:“藥,給母親治病的藥還在他們手裡,不拿到藥我是不會走的。”
沈覓只覺得自己頭皮發麻,生怕自己一時衝動,轉過身去給她兩拳,以現在的身體素質,一定會讓她哭很久。
“恕難從命。”沈覓衝着身後拱了拱手,大踏步朝屋外走去。
沒想到自己要救的少城主腦子竟然這麼不好使,早知道這樣,他就不該過來。
“等一下,”玉瑤的聲音忽然軟了下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要求太過無理取鬧。
“你若是助我取得青靈草,回到城中你想要什麼賞賜我都會給你。”
沈覓遲疑了一下,緩緩地轉過頭來,看到玉瑤嬌小可愛的臉上竟生出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決絕。
“什麼賞賜都行?”沈覓不知道是自己想歪了,還是她說的話本身就有歧義。
玉瑤咬着失色的薄脣點了點頭。
當一個女人說“什麼都可以”的時候,沒有一個男人能夠保持理智。
特別是說這話的女人還很漂亮。
沈覓對天發誓,他絕對不是色迷心竅,也不是被獎賞衝昏了頭腦,只是單純想要幫助一下這個可憐的女孩。
而且他來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想好了怎麼對付山匪。
只不過萬不得已,不想鋌而走險。
沈覓摸了摸胸前的鎖塵鐲,不動聲色地問道:“我怎麼能信你?”
玉瑤拉下臉來,厲聲道:“我乃濁染城城主慕容百川之女慕容玉瑤,又豈會輕易食言?”
沈覓聽得頭大,連忙擺手制止道:“我可不信這些,你若是真想讓我幫你,還是說些實際的東西比較好。”
玉瑤生出一絲慍怒,不自覺地擺動身形,濺起陣陣水花,潔白滑膩的嬌軀在滿是花瓣的水中若隱若現。
“你到底想怎麼樣?”
沈覓想了想,嘿嘿壞笑一聲,說道:“你告訴我一個你的秘密,讓別人知道了立馬會社死的那種。”
“社死?”
沈覓耐心解釋道:“就是丟臉到恨不得當場自殺以緩解尷尬的地步。”
玉瑤見眼神不善,連忙俯下身子,埋進水裡,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瓜來,一雙含水的眸子警惕地盯着對方。
“我,我沒有什麼秘密。”玉瑤低垂下眼瞼,不敢與沈覓對視。
她在撒謊!
這幅表情顯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沈覓好奇心起,故意嚇她道:“你再不說,等一會兒賊人進來,我可真不管你了。”
“我說,我說,”玉瑤被嚇到,沾着水珠的長睫顫抖了一下,頓了頓,才終於開口道:“我膽子很小,怕黑,每天夜裡都要點着燈才能睡着。”
“這算什麼秘密?”沈覓有些無語。
哪個少女不怕黑,哪個少男不怕綠?
這不是自己想聽到的,自己想聽的是有關貴族的秘辛,越骯髒齷齪越好,越不堪入耳越好。
玉瑤向來要強,膽小之事從未對旁人說起。
此時迫於形勢對一個陌生人吐露心聲,沒想到對方卻不屑一顧。
她又羞又惱,急道:“我都已經說了,你還待怎樣!”
沈覓見她漲紅的小臉滿是怒容,知道自己玩笑開得差不多了,再逼她,恐怕她就要和自己同歸於盡了。
“好了好了,我又沒說不幫你。”
沈覓從懷裡掏出一副鎖塵鐲,遞給玉瑤道:“這手鐲能禁錮人的力量,一會兒賊人來了,你便給他戴上,我藏在暗處,再趁機將他擒住。”
玉瑤從水裡伸出半截藕臂,接過鎖塵鐲,又迅速縮回水中,擔憂道:“這房間裡空蕩蕩的,你打算藏在哪裡?”
沈覓撇了一眼木桶,嚇得玉瑤連忙用手擋住,叫道:“這裡不行。”
沈覓哼笑了一聲,縱身一躍,跳上屋頂的房樑,輕聲道:“一會兒別露餡。”
約莫過了一刻鐘,屋外漸漸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砰”的一聲,大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黝黑的壯漢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邊走邊叫嚷着:“等等等,等的老子都要睡着了,偏就你這傢伙喜歡窮講究。”
沈覓趴在房樑上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暗道:“壞了!”
那個塵師也在。
昔年先祖平八荒,滅六合,驅逐妖族,天下一統。爲了鞏固統治,分封八位王侯鎮守八方,與其一同征戰的真龍,身體化爲八大神獸。協助諸侯鎮守。先祖則藏於八方之中,史稱八城遁極。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