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快醒醒!”
沈覓渾渾噩噩之間,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人劇烈的搖晃着,耳邊不斷傳來尖銳的聲音。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涔兒正一臉驚恐地望着他。
沈覓猛然想起,自己之前被涔兒下了迷藥,她好像還說過,要讓自己把祈雪大典睡過去。
想到這,他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涔兒見他醒過來,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但很快,又想起了什麼,有些尷尬地說道:“你,你終於醒啦。”
沈覓狠狠瞪了她一眼,擡頭望向窗外,卻發現窗戶那邊半面牆都已消失不見,寒風裹挾着漫天雪花毫無阻攔地吹進屋裡,將整間屋子都覆上了一層白霜。
天空灰濛濛一片,根本分不清時間。
他驚訝地看着四周,忍不住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涔兒語氣中帶着一絲哭腔,“不久前,霽月閣外面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羣人,他們狀若瘋癲,四處破壞,看到人就攻擊,好多灰鱗衛都未能倖免於難。”
“就在他們要襲擊我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你給我的藥,連忙含在了嘴裡,同時也給了你一粒,那些怪物就像是看不見咱們一樣,在霽月閣砸了些東西便離開了。”
沈覓這才感覺到自己舌尖微甜,應該是那藥的味道。
不過,這樣說來的話,天人會竟然將地下城的那些怪物帶到了內城裡,看來是打算拼死一搏了。
這時,涔兒焦急地說道:“沈大人,你快去救救小姐吧,華夢澤那邊不斷傳來巨響,我怕她也遭到了怪物的攻擊。”
沈覓點點頭,示意她稍安勿躁,問道:“我沉睡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候?”
涔兒定了定神,說道:“我記得剛聽到午時三刻的鐘聲,怪物便已經出現,這會兒應該過了有小半個時辰了。”
應該還來得及。
沈覓站起身來,淡淡地說道:“涔兒,不怕,替我更衣。”
涔兒一愣,繼而醒悟了過來,有些激動道:“你是說,金玉螣蛇衣?”
沈覓笑着點了點頭。
不多時,涔兒已拿來了衣服,一一替沈覓穿戴整齊。
沈覓將莽牙寶刀繫於腰間,朗聲道:“涔兒,我現在要去救少城主,但還需要你辦一件事,這件事十分兇險,但事關重大,你可願意?”
涔兒想也沒想便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只要能救少城主,就是讓我死我也心甘情願。”
“好,”沈覓看了她一眼,問道:“我給你的那罐藥還有多少?”
涔兒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晃了晃,神色有些黯淡道:“之前一直是咱們兩人分食,所以沒剩多少了。”
“無妨,”沈覓道:“這點藥應該夠你堅持到仁心坊了。”
涔兒聽他這麼說,不由急道:“那你呢,你要去哪,那些怪物攻擊你怎麼辦?”
沈覓笑道:“放心,那些怪物不是我的對手,而且以我的實力,能夠輕易繞開他們的包圍。”
“你到了仁心坊之後,找到晏晏,就是隨咱們一起去晴眉鎮的瘍醫,她手裡有大量的這種藥丸。”
“然後你和她一起,帶上這種藥丸,去找王池和趙毅,讓他們分給還活着的灰鱗衛。”
從霽月閣到仁心坊,再去找不一定去了哪裡,甚至不一定還活着的王池等人,這樣的任務,對於涔兒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能做到嗎?”沈覓靜靜地看着她,說道:“如果不能做到也沒關係,你就藏在這裡便好,我來替你去。”
如果是沈覓替自己去,必然會耽誤他大量的時間,而小姐的處境則會更加危險。
“不,”涔兒咬着牙,目光堅定:“我去,就算是死,我也一定完成任務。”
沈覓笑着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那好,天人會與濁染城之間勝負的關鍵,可就掌握在你手裡了。”
說完,化作一道紫光,眨眼間便消失在了霽月閣。
涔兒身邊忽然少了沈覓,心裡頓時慌亂了起來,隨着耳邊不斷傳來那些怪物憤怒的咆哮聲,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沈覓狂奔在內城之中,灰鱗衛的殘肢斷臂隨處可見,看得他觸目驚心。
這時窮奇忽然開口道:“你打算怎麼做?”
沈覓略一沉吟,說道:“不知道那邊打的怎麼樣了,不過爲了保險起見,我得先去找個幫手。”
窮奇道:“你是說,冰室裡的那個傢伙?”
沈覓微微頷首,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怪物朝自己衝過來,拔出莽牙,一刀砍了過去。
鋒利的莽牙像是砍在了空氣之中一般,沒有半點阻隔,甚至連血都沒有沾上,便已將那怪物斬成了兩截。
“好刀!”沈覓讚歎着將莽牙收回刀鞘,這纔開口道:“那傢伙實力很強,如果願意參戰,濁染城這邊便多出一分勝算。”
窮奇問道:“你有幾分把握他會出來?之前咱們不也將小城主有危險的事情和他說了,但他不還是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沈覓冷哼道:“我只需將現在的情況告訴他,至於他是否願意出來,就看他自己了。”
說話間,沈覓已來到了冰窖前。
這裡早已沒有了守衛,他很容易便進到了地下的冰室。
壯漢剛一見到他,便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小兄弟,外面是什麼情況,我怎麼聽到了慘叫聲?”
沈覓開門見山地說道:“天人會與大總管在爭奪少城主,並且都想趁這個機會將對方清剿乾淨。”
壯漢一陣失神,喃喃道:“終於還上來了麼,等了十六年,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沈覓不管他,自顧自地說道:“現在外面全是天人會製造的怪物,灰鱗衛幾乎被屠戮殆盡。”
說着,目光灼灼瞪着壯漢道:“你的子民,你不打算出去看看麼?”
壯漢面露驚慌,喉結蠕動着,半晌才苦澀地說道:“我一個罪人,有什麼理由去看他們?”
沈覓見他一副頹廢的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不管灰鱗衛,不管大總管,連你的妻兒的生死也不管了麼?”
壯漢被他說得擡不起頭來,半晌才喃喃道:“不會的,臨川他不會輸的,自我認識他以來,他便從來沒有輸過,這次也一樣。”
“我出去之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將瑤兒殺死,”壯漢抱着腦袋,痛苦地說道:“不,我不想看到,我躲在冰室裡十六年,就是不想看到瑤兒死去時絕望地眼神。”
“她不會死。”沈覓平靜地注視着他,淡淡地說道:“我不允許任何人動她。”
壯漢猛地擡頭:“你……你想要幹什麼?”
沈覓冷冷答道:“當然是去救她,難道像你一樣做個窩囊廢,眼睜睜看着自己親人被殺而什麼都不做?”
“不,不,”壯漢神色慌張,“不能救她,她乃不祥之禍,救了她,會有無數無辜地人平白死去的。”
“放你孃的屁!”
沈覓怒不可遏,大罵了一句,喝道:“將無端禍事全都強加在一個小女孩身上,這就是你們行衍朝的做事風格麼?”
壯漢痛苦地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懂,這是天命,沒有人能違抗天命,就像人死不能復生,時間不能倒轉,沒有人可以改變。”
“天命,哈哈,”沈覓狂笑:“你還真是會爲你的懦弱找藉口,不想努力,就把結果歸咎於天命之上,你難道都不害臊麼?”
壯漢不再說話,只是神色悲涼地望着地面,身體不停地微微顫抖着。
沈覓搖頭冷哼,對他失望透頂。
“殺一人以存天下,非殺一人以利天下,殺已以存天下,是殺己以利天下。”
“這是我對大總管說過的話,不過卻更適用於你,如果將天下興亡歸咎於一人之過,你根本就不配做濁染城的城主。”
沈覓說完,毫不猶豫地朝外面走去。
“等等!”
身後忽然傳來壯漢的聲音。
沈覓回頭,見他緩緩站起了身。
“我……”壯漢面露猶豫,他一咬牙,道:“你說得對,無論是對還是錯,我終究要做出選擇,躲在這冰室之中,只不過是想逃避而已。”
“我,要出去看看。”
說完,身子一震,纏繞着他四肢的鐵鏈頓時崩開。
沈覓冷哼一聲,道:“想明白了麼?”
壯漢卻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一會兒出去之後我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但無論如何,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沈覓淡淡地說道:“這樣倒是勉強還算是個男人。”
壯漢苦笑一聲,說道:“你當真一點都不會迷茫麼?即便知道救了玉瑤會導致無數人喪命也會毫不猶豫地去救她麼?”
“不要將救人和殺人混爲一談,”沈覓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救她,與她害死別人,根本就是兩碼事。”
壯漢嘆了口氣,說道:“雖然我無法認同你的觀點,但真的很羨慕你如此堅定的意志。”
沈覓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隨我一同去華夢澤尋找答案吧,希望到時候咱倆不會成爲對手。”
說着,便朝外面走去。
壯漢卻一把將他攔住。
沈覓詫異回頭,卻見壯漢微微一笑,道:“這樣走過去太慢了。”
沈覓皺眉道:“不走過去,難道飛過去?”
壯漢大笑:“算是飛過去吧。”
說完,一隻手凝聚出耀眼的塵息,另一隻手抓住沈覓的肩膀,叫道:“來了!”
緊接着,他猛一揮手,重重打在地面之上,沈覓還未反應過來,便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瞬間彈飛了出去。
行衍朝乃是上天的子民,凡有逆天而爲者,必將遭受天譴。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