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霽月閣，沈覓才發現玉瑤並不只叫了自己。
商奉璋和便宜師父也在。
三人正坐在大堂中閒聊。
看到沈覓進來，玉瑤擠出一絲笑意，臉上寫滿了疲憊。
蒼白的小臉上，一雙紅腫的眼睛格外明顯。
該不會是哭了一夜吧？
沈覓默默嘆了口氣，這個少城主也太愛哭了。
“好徒兒，昨天大總管沒對你怎麼樣吧？”
衛承易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笑着和沈覓打招呼。
沈覓心說你問問題也不分場合，少城主在這，你讓我怎麼回你？
緊接着，他問玉瑤：“少城主，昨晚大小姐沒對你怎麼樣吧？”
涔兒在一旁罵道：“你還有臉說，若不是你昨晚挑撥離間，我家小姐和大小姐關係好着呢。”
玉瑤輕生呵斥：“涔兒，不得無禮。”
“小姐！”涔兒語調陡然升高，帶着一絲哭腔：“你還護着他，要不是因爲他，你也不會……”
話沒說完，玉瑤便打斷了她：“住嘴，那是我自己的選擇，和沈大人沒有關係。”
沈覓皺眉，打量着這主僕二人。
難道少城主昨天爲了自己做了什麼？還是因爲自己受到了懲罰？
“少城主，你……”沈覓有些心虛。
玉瑤笑了笑，說道：“沈大人別聽涔兒胡說，我今天找你來，是有事情要麻煩你的。”
“我要去一趟晴眉鎮。”
濁染城轄內共有六鎮一十八鄉。
其中，連翹、雲英、夏羅、珠瑾四鎮是乃是先祖分封慕容家爲濁染城主時，所賜采邑。
其後，慕容家南征北討，接連收復邊陲兩大異族，也就是現在的晴眉鎮與森嶼鎮。
雖說距今已逾百年，兩大異族早已歸順，但畢竟非屬同族，難免會有異心。
尤其是段幹家族所在的晴眉鎮，更是出了名的排外。
濁染城派去巡查慰問的人，幾乎都討不到好果子吃。
少城主一向很少參與濁染城的政務，怎麼會突然要去那種地方？
玉瑤解釋道：“昨晚父親接到線報，說是段幹家族與天人會有勾結，真假未知，所以父親希望徹查此事。”
“本來這件事應該由姐姐處理，”玉瑤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但她這幾日要準備祈雪大典，抽不出時間來，所以我就將這件事攬下來了。”
晴眉鎮路途遙遠，一來一回快走也要五天，再加上調查的時間，的確很可能耽擱二十天之後的祈雪大典。
玉瑤道：“沈大人這幾日一直幫我，我對您頗爲信任，若是您願意同去，玉瑤心裡會踏實一點。”
沈覓看向身後那兩個人，問道：“師父也去嗎？”
衛承易撓了撓頭，有些無奈道：“本來二師兄想和小師妹一起去的，但被師父罵了一頓，說還有事情要辦，不允許我們出城。”
商奉璋也跟着嘆息道：“玉瑤妹妹，師哥對不住你，這次出去如此兇險，我卻不能再你身邊保護你，師哥心裡難受。”
沈覓一陣乾嘔，還好沒吃早飯。
玉瑤微笑道：“不妨事，只不過是暗中調查而已，明面上是代表慕容家族例行慰問，並送些冬衣禦寒罷了。”
“況且，”玉瑤美目流轉，望向沈覓：“有沈大人在，真有危險，他一定會保護好我的。”
沈覓心說，我也沒決定要去就把我算上了。
衛承易嘿嘿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沒錯，我徒兒命格不凡，遇到危險，定能逢凶化吉。”
逢兇我倒是會，有手就行，化吉就不太擅長了。
不過事到如今，好像也沒什麼選擇的餘地，沈覓只好說道：“屬下定會全力保護少城主，不讓少城主受到一絲傷害。”
玉瑤眼神中閃過一絲喜色，“多謝沈大人。”
商奉璋不屑道：“一個剛晉升塵師的傢伙，說破天能做什麼。”
接着又換了一副笑臉，對玉瑤道：“玉瑤妹妹，雖然師哥不能與你同去，但我叫了兩位師弟陪你。”
“他們都是六難塵師，實力雖然不如我，但對付晴眉鎮的那些傢伙還是沒問題的。”
玉瑤淺淺一笑，迴應道：“謝謝師哥。”
六難塵師。
若是便宜師父他們不在，便是濁染城天花板的戰鬥力。
倒是應該夠用。
沈覓這才稍稍安心，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明日一早。”
玉瑤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沈大人，父親說讓我挑兩個銀鞘衛帶上，你心中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銀鞘衛算是灰鱗衛中的高層，沈覓接觸的不多。
更何況，這種事情挑誰不挑誰，難免落下埋怨，他可不想背這鍋。
沈覓想了想，說道：“銀鞘衛都是萬里挑一的厲害人物，差距不會太大，少城主憑自己喜好挑選即可。”
“這樣啊，”玉瑤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不甘心，自言自語道：“那一會兒讓大總管幫我選兩個好了。”
接着，又對商奉璋兩人說道：“二位，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恕玉瑤暫時無法奉陪了。”
衛承易拱手道：“那我倆就不打擾你了，預祝小師妹這趟行程一切順利。”
商奉璋不捨道：“玉瑤妹妹，讓師哥今天多陪陪你吧，過了今天，又要好些時候才能見着了。”
玉瑤微微一笑，“多謝師哥美意，只不過一會兒要去見大總管，你的神官的身份……”
玉瑤話說到一半，後半句不言而喻。
灰鱗衛和神官一向不合，你去了反而是給我添亂。
商奉璋無法反駁，只好戀戀不捨道：“那你今天處理完事情，一定要騰出時間來見師哥最後一面，免得我一直掛念。”
玉瑤點點頭。
見兩人離開，沈覓也跟着說道：“少城主，屬下還有事要辦，也先暫且告退了。”
“沈大人要去幹嘛？”
沈覓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咱們這次行程，短則十餘日，多則月餘，屬下想回無根堂和朋友們道個別。”
玉瑤眨眨眼睛，好奇道：“沈大人是在無根堂長大的嗎？”
沈覓點頭道：“小時候被遺棄，有幸得無根堂收養。”
“那，我能和沈大人一起去無根堂轉轉嗎？”
沈覓皺了皺眉，餘光瞥到她身後的涔兒，那眼神像是要吃了自己一樣。
“這恐怕不妥吧，少城主身份尊貴，怎麼能去那種地方？”
玉瑤抿嘴笑道：“無根堂收養、教育棄嬰，乃是福邸之地，我一直都想去瞧瞧。”
“而且，”她面色微微泛紅：“我對沈大人的過去也很感興趣。”
“就當是陪我散散心，如何？”
“這，”沈覓猶豫了一下，看到涔兒彷彿在說，敢答應我就殺了你。
“好吧，那就讓涔兒留下來看家。”
玉瑤見他答應下來，顯得有些高興，連忙道：“好，沈大人稍等片刻，容我換一身素衣。”
說罷，轉身上了二樓，涔兒則狠狠瞪了他一眼，也緊跟了上去。
沈覓一時間有些恍惚，感覺眼前這一幕如此熟悉，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不對，是大前天。
那時自己剛剛拿到玉釵，深夜造訪霽月閣，涔兒看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轍。
沈覓笑了笑，暗暗思索起這趟行程來。
這次行程看似兇險，其實倒也沒什麼。
有兩名銀鞘衛和兩名神官，自己的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最多也就是陪少城主聊聊天，解解悶的用處。
真遇到了什麼危險，自己往後退就是了。
只要不退到少城主的身後，應該就不會有人怪罪自己。
只不過雪醅酒的事情算是泡湯了。
不知道晦元公會不會找小桑的麻煩。
不過從那天的情形來看，晦元公似乎對小桑頗有好感，一直想要拉她入夥。
至於是看中了小桑的辦事能力，還是她手裡掌握着的無根堂資源就說不準了。
或許兩者都有。
今天見到小桑，一定要提醒她要小心晦元公。
沈覓感覺這個人背後隱藏着很多秘密。
這時，樓上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
沈覓擡頭看去，玉瑤正從樓梯上往下走。
她換上了一身淺灰色的長裙，烏黑的頭髮挽在腦後，梳了一個和涔兒一樣的髮髻，整齊的劉海兒蓋住前額，更顯的玉容嬌俏。
這樣的裝扮，與之前大爲不同，不像是濁染城的少城主，反而像尋常百姓家還未出閣的小丫頭。
“怎麼樣？”出神之際，玉瑤已經來到了他面前，扭了扭纖細的腰肢，輕聲笑道：“好看嗎？”
沈覓沒有說話。
但他全身上下除了嘴之外的所有器官都在說好看。
“沈大人？”玉瑤臉蛋上生出兩團紅暈，柔荑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麼老是喜歡走神？”
沈覓有些無奈，這樣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誰不會想給小孩起名？
“我是在想，少城主美豔動人，出了內城，恐怕會引起騷亂。”
和大小姐不同，玉瑤完全不清楚自己有多漂亮。
聽沈覓這麼一說，不由驚訝道：“真的嗎？那可如何是好？”
沈覓笑了笑，伸手將她身後的兜帽扣在頭上，遮擋住大半張臉，這才滿意道：“這樣應該就沒問題。”
“小姐，”涔兒終於明白生氣是沒有用的，可憐兮兮地拽着玉瑤的衣袖：“涔兒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沈覓一聽，連忙道：“哎呀，涔兒姑娘也是個小美人，兩個美人在一起，再嚴實的帽子也遮不住呀。”
涔兒銀牙怒咬，卻又不敢發作，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玉瑤。
玉瑤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道：“沈大人常年住在外城，經驗比我豐富，他這麼說一定是有原因的。”
涔兒欲哭無淚，嘟囔着：“他有什麼原因，只不過是想整我罷了。”
沈覓暗自偷笑，果然別人的不快樂，正是自己快樂的來源。
先祖當年大敗妖族之後，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統一了大部分地區，但大陸土地廣袤，仍有先祖未曾踏足過的疆土，和未被征服的家族。
在遙遠的邊陲之地，甚至有傳聞說生活着一目、儋耳、鑿齒等形象奇特的異族。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