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馬利克站在導師房間的門口,動作踉蹌,滿身是傷,到處是血,疲憊不堪,曾經雪白的長袍也浸出了血斑。他的左臂無力地懸在身旁,凝結在上面的血跡已經發黑變幹,看樣子傷得尤其嚴重。

他走進房間,肩膀微沉,腳步也有些蹣跚。雖然肉體遭受了傷痛,馬利克的精神卻呈現截然相反的狀態:憤怒與仇恨在他的眼中灼燒——那直衝向阿泰爾的仇恨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另一方根本無力去迴避。

“至少,我還活着。”馬利剋死盯着阿泰爾,憤恨地說到。那雙充血的眼睛裡滿是憤怒。他深吸幾口氣,兩人這才發現,他就連牙齒間也都是血跡。

“你弟弟呢?”阿爾莫林問。

馬利克搖搖頭:“死了。”

他傷心地垂下眼角,出神地望着石地板,突然又像被怒火點燃一般,瞳孔收縮,猛地擡起頭,顫抖地舉起一隻手,指着阿泰爾:“都是因爲你!”

“羅伯特把我拋出了房間。”眼下,這個理由聽起來是那麼的牽強,即使阿泰爾也這麼覺得,“回去的路斷了,我什麼都做不了——”

“那都是因爲你沒有聽從我的警告。”馬利克喊道,他的聲音已經嘶啞,“本來所有這一切都可以避免,我的弟弟……我的弟弟也可以活着。你的傲慢自大幾乎斷送了這次我們的勝利。”

“幾乎?”阿爾莫林小心問道。

馬利克平靜地點了點頭,彷彿爲了針對阿泰爾一般,嘴角揚起一絲微笑。接着,他示意一名刺客走上前,那人手捧的鍍金盤子中放着一個盒子。

“我拿到了你最寵愛的弟子都沒能找到的東西。”馬利克的聲音疲憊而虛弱,但那些都無法阻止這一刻他贏了阿泰爾的事實。

當那名刺客將托盤放到案臺上的時候,阿泰爾突然意識到屬於他的世界已經遠去了。盒子上不僅刻滿了奇怪的符號,還有一點,它有光環。想必裝在裡面的東西,一定就是寶藏。肯定是的,是阿泰爾未能找到的寶藏。

阿爾莫林瞪大雙眼,喜悅的光芒在眉宇間閃爍。他的嘴脣微張,激動得甚至露出了舌頭。阿泰爾看着這盒子,猜想裡面究竟是什麼東西讓導師目眩神迷。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騷動,塔樓外到處是尖叫和腳步聲。不會有錯,是敵方兵器發出的聲響。

“這麼看來,我帶來的好像不止有寶藏。”馬利克話音未落,一名傳令兵已衝進房間,顧不得禮儀大喊到:“導師,我們遭受襲擊了!羅伯特·德·賽布爾帶人包圍了馬西亞夫的村落!”

阿爾莫林這纔回過神,轉而進入了對付賽布爾的狀態:“他是想打一仗嗎?很好,我不會拒絕他的。去,通知其他人,堡壘的守衛必須做好準備:一,不要自作聰明,二,不要隨意犯低級錯誤。”

接着,他又將注意力放回阿泰爾。阿爾莫林目光如炬:“至於你,阿泰爾,我們稍後再說。現在,馬上去保護村民,打敗那些入侵者,把他們驅逐出我們的家園。”

“一定。”允諾的同時,阿泰爾不禁爲這次突發事件所帶來轉機感到釋然。不知怎的,相較於不得不在此忍受這種羞辱,村莊遭到襲擊竟然更合他的心意。他已在耶路撒冷顏面盡失,現在好歹算是有了將功贖罪的機會。

他弓身穿過導師房間後面的平臺,踏上石板地,飛身從高塔上躍下。跑過訓練場,穿過大門的時候,阿泰爾忽然想,如果現在戰死沙場,是不是就能從恥辱中解脫了呢?那樣一來,他算是死得其所?算是英勇就義?足以抵消他的罪責了吧?

刺客拔出劍。下方的戰鬥聲越發激烈,從這裡阿泰爾可以清楚地看到駐地旁邊的山腳下刺客們正在與聖殿騎士殊死搏鬥。遠處山丘上的村落也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攻擊,滿山遍野都是人的屍體。

接着他也遭到了攻擊,一名聖殿騎士正嘶吼着朝他衝過來。阿泰爾微微轉動身體,將一切交給常年磨練出的戰鬥本能反應。他揮動寶刀迎上騎士的進攻。對方便以凌厲的攻勢迅速發動強而有力的招式。騎士的闊劍砸向阿泰爾的刀鋒,頃刻間,火光飛濺,乒乓作響。阿泰爾穩住刀身,雙腿分立,雙腳扎住地面。他的身體呈現出完美的線條,聖殿騎士的攻擊根本奈何他不得。刺客揮刀掃開衝向他的利刃,利用對方武器的重量反制服他。聖殿騎士的雙臂瞬間失去力量,同一瞬間,阿泰爾一個躍步上前將刀鋒刺入敵人的腹中。

這會兒,聖殿騎士已經失去了自信,他原本以爲可以像殺死那些村民一樣,簡單輕易就能結束刺客的性命。他錯了,腹部的利刃使他咳出了血,隨着阿泰爾猛地將刀抽出,痛

苦與驚駭佔據了騎士瞪大的雙眼。他緩緩倒了下去,腸子從傷口流到了地上,。

此時的阿泰爾正帶着怨恨進行戰鬥。他不斷用利刃發泄着內心的挫敗,彷彿只有敵人的血才能洗脫他的罪責。又一名聖殿騎士和阿泰爾戰在一起,這人還算聰明,在阿泰爾擋回他的攻擊時還知道試圖抵抗。可惜,即使將動作從攻擊立即改爲防禦,一切依舊是徒勞無功。無論他如何竭盡全力抵抗,結果都不會改變。瞭解到自己所面對的現實,防禦中的騎士已然嗚咽着,渴望死亡的到來。

阿泰爾自然不會令其失望。他佯裝進攻,卻在近身的前一秒擰身錯步,將刀刃穿過那名騎士的喉嚨。他的動作快如閃電,不等對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張的傷口已將鮮血噴濺到他的軍服上。現在,軍服已如他胸口的十字一般鮮豔殷紅。失去生命的聖殿騎士身子一沉,轟然倒地。緊接着,另一個士兵也衝向阿泰爾,他手中的寶劍在太陽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阿泰爾身形微側,敏捷地將手中的利刃深深埋進了對方的背部。頃刻間,那人猛地繃緊身體,然而此時利刃已從他的胸甲上穿出。阿泰爾抽出寶刀,將他放倒在地。對方倒下時張大了嘴巴,卻一聲也發不出。

轉眼的工夫,又有兩名士兵同時發動進攻。或許他們是打算通過人數優勢壓制住阿泰爾,可這兩人卻忽視了他的憤怒。此時的阿泰爾,早已不像平常,是在冷酷無情地戰鬥。現在的他正在用胸中的怒火燃燒自己。這種不顧一切將生死置之度外憤怒的戰士,纔是最危險的。

注意到周圍不斷增加的村民的屍體,他的怒火愈發不可控制,劍風愈發猛烈。那些可憐的人死在聖殿騎士劍下,而這些該死的騎士也將在他的刀下喪命。又有兩名瀕死的士兵在泥濘中掙扎抽搐着,可聖殿騎士的數量卻絲毫不見減少。他們不斷出現在阿泰爾面前,村民和刺客也接連衝上坡道。阿泰爾注意到阿巴斯正在指揮無辜的百姓躲到駐地中避難。

“加緊進攻那座異教徒的堡壘。”一名聖殿騎士大吼着跑上山丘,朝阿泰爾衝過去,還在路上揮劍襲擊了一個正在逃跑的女人,“讓我們和刺客一決——”

話未說完,阿泰爾已將刀鋒猛地刺入那名騎士的咽喉。那人最後只能用“咯咯”的聲音來結束自己的話與生命。

越來越多的聖殿騎士出現在逃離的村民與刺客之後。阿泰爾猶豫地站在坡道上,思索着眼前這一刻是不是正需要有人來承擔最後責任的時候。如果可以爲保護他的人民戰死,他便能徹底從恥辱的牢籠中解脫。

但那不是現在。他心裡清楚,無謂的犧牲並不光榮。於是阿泰爾也加入向堡壘撤退的隊伍,跟其他人一起來到緊閉的大門前。駐門回首,遠處只有人與人廝殺的畫面。馬西亞夫的美麗早已被村民、士兵和刺客們血肉模糊的屍體破壞殆盡。

他低頭看看自己,聖殿騎士的血濺滿長袍,可他依舊安然無恙。

“阿泰爾!”一個尖銳的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勞夫大喊道,“過來。”

突然間,莫名的疲倦涌上他的心頭:“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給我們的‘客人’一個‘驚喜’。照我做的去做,你馬上就會看到結果……”勞夫指着他們上方的防禦牆說道。阿泰爾將刀收回鞘中,跟他一起沿着梯子爬上塔樓的最高點。幾位刺客首領已經集結在那裡,阿爾莫林也在其中。他透過人羣注視着自己的導師,然而後者卻根本沒注意到他,只是緊閉着嘴脣。這時,勞夫朝三個高聳入雲的木質平臺之一示意,讓阿泰爾站在上面。阿泰爾深吸一口氣,邁上平臺,小心地走到邊緣。

現在,阿泰爾站上了馬西亞夫的最高點,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山谷。疾風在他身邊掠過,長袍在他身後飛舞。他看見翱翔於天際的羣鳥集體俯衝向南方溫暖的氣流。雖然這個高度令他有些頭暈目眩,但眼前的壯美的風景仍使得阿泰爾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蒼山環抱原野,河水熠熠生輝。當然目之所及的還有屍體,那些已經成了坡道上的污點。

還有聖殿騎士。

入侵的軍隊積聚在瞭望塔前的山地上,不斷朝駐地大門挺進。爲首的羅伯特·德·賽布爾上前一步,擡頭看向刺客們所在的壁壘,找到阿爾莫林所在的位置。

“異教徒!”他大喊道,“交出從我這裡偷走的東西。”

提到寶藏,阿泰爾的思緒立刻飄到了先前見過的盒子。它靜靜地躺在阿爾莫林的案臺上,看起來閃閃發光……

“你無權索回它,羅伯特。”導師的回答鏗鏘有力,他的聲音在山谷間迴盪,“在我不

得不消滅你更多的部下之前,識相的話,就馬上離開這裡。”

“你在玩火。”賽布爾說。

“我向你保證,這絕不是在開玩笑。”

“成全你!”騎士應聲回道。

老實說,阿泰爾一點也聽不慣賽布爾的口音。不出衆人所料,賽布爾轉身對一個隨從責令到:“帶人質。”

說着,他們從隊伍中拖出一名刺客。這個可憐的傢伙被綁個嚴嚴實實,嘴也被塞住了。士兵粗暴地將他拖拽到隊伍前方,他卻只能痛苦地掙扎。刺客沉悶的嘶喊聲直傳到阿泰爾所在的平臺。

沒有任何儀式典禮,賽布爾單單朝身邊的士兵點了點頭,那人便猛地扯動刺客的頭髮,迫使他露出自己的咽喉,然後用劍貫穿了那裡。撲通一聲,屍體倒向草地。

刺客們屏息看着,沒有一點聲音。

賽布爾上前走到屍體旁邊,一腳踩住死者的後背,得意地將雙臂往胸前一插,自以爲是個英勇的鬥士。看到這個畫面,刺客間頓時發出一陣厭惡的咕噥聲。接着,賽布爾對阿爾莫林高聲喊道:“你的村落已化作廢墟,你們的儲備也即將耗盡,你的駐地還能撐多久?等到水井榦涸,食物吃光,你的手下還能那麼身手敏捷,與人對抗了嗎?”不難聽出,他的語氣裡充滿了難以自制的得意。

然而阿爾莫林的回答卻很平靜:“我的人不怕死,羅伯特。他們視死如歸,並以此爲榮。”

“很好”,賽布爾說,“一會兒,你將看到這裡遍地都是他們的屍體。”

其實,塞布爾的話沒有錯,聖殿騎士完全可以做到徹底包圍馬西亞夫,讓裡面的人得不到一丁點補給。等到刺客們變得不堪一擊,奪取這裡將會易如反掌。在此之前,他們還能撐多久?兩週?一個月?現在阿泰爾只希望不管阿爾莫林籌備的計劃是什麼,那都能打破眼前的僵局。

好像是讀懂了他的心思一般,站在左側的平臺上的勞夫小聲說到:“跟我做,別猶豫。”

除了他們倆,還有第三個刺客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由於處於賽布爾和其手下視線的盲區,沒人發現他們站在這裡。阿泰爾往下瞧了瞧,果然發現不少甘草已經被堆到下方的土堆上。這些足夠減輕下落時產生的衝擊力了。直到現在,他才稍微開始弄明白勞夫的意圖。他們是打算在聖殿騎士不注意的情況下跳下去。但是,爲什麼呢?

長袍在膝前上下飛舞,發出柔和的聲響,那聲音如同水面的波紋,下落的雨滴一般。阿泰爾向下看了一眼,然後穩住呼吸,他集中精神,意識飄到了自己的內心深處。

阿爾莫林還在和賽布爾斡旋,他卻已無暇再聽,一心只想着接下來那一跳,那需要他身體力行。他閉上眼睛,浩然的平靜與祥和使他的內心得到安定。

“跳!”語畢,勞夫已跟着另一名刺客縱身跳下。阿泰爾也隨之跟上,跳了下去。

落下的一刻,刺客周身的時間彷彿已經停滯。他張開雙臂,放鬆身體,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阿泰爾知道,他已將一切做得極盡完美,現在的他彷彿脫胎換骨一般。伴隨着刺客完美的着陸,乾草堆也有效地減輕了下落時產生的的衝擊力。另一邊的勞夫同樣也表現出色。可惜第三個刺客不像他們那麼幸運。他的腿因下落的衝擊力折斷,劇痛激得他當場發出尖叫。勞夫連忙走過去儘量使他安靜,以免被聖殿騎士聽到。他們必須使這場戲生動逼真,好讓聖殿騎士相信他們三個已經從容赴死。

勞夫轉身對阿泰爾說:“我守在這照顧他,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沿着前面的繩子走,你會找到我們佈置好的陷阱。鬆開它,死亡便將傾注到敵人身上。”

那是自然。現在,阿泰爾已經完全明白大家的計劃。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心裡確實產生了疑問。大家究竟是如何在他毫不覺察的情況下設置了一個這樣的陷阱?兄弟會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拋開雜念,阿泰爾沿着繩索迅速走進峽谷,接着又從原路返回來到背對瞭望塔的懸崖邊上。直覺讓他爬了上去。他的身手敏捷而輕盈,隨着不斷攀升的高度,他手臂上的肌肉彷彿在歌唱。他沿着垂直而陡峭的崖壁一路向上,終於來到瞭望塔的頂端。這裡正位於陷阱之上,平臺之下。早已安裝好的陷阱已經蓄勢待發,隨時都可以啓動:傾斜的檯面上堆積了足量沉重而光滑的原木。

阿泰爾悄聲挪向檯面邊緣,瞥了一眼聖殿騎士的整裝部隊。大多數士兵都背對着他,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毫不知情。固定陷阱的繩子已經繃緊。他拔出寶劍,這麼多天來第一次,展露出喜悅的笑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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