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着凱薩回到柳程住處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一點了,他還是沒有回來,我終是熬不過自己的擔憂,還未戰爭就放棄了防線。
我打電話給他,他接了,聲音疲憊。
我力求平靜的問他:“在哪兒。”
“馬凌家裡。”
“怎麼回事?很嚴重麼?”要不要我現在過去那句話,被我咽回了肚子。柳程嘆了口氣回答我:“剛找到她,在說服她去醫院。”
我聽到他旁邊有女人說話,其中一個歇斯底里,另外一個輕聲安慰,我不想疑心的,本來應該問問怎麼了需要去醫院,可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先問了一句:“你自己在那兒麼?”
“還有謝佳萱。”
我不知道柳程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但我很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是什麼表情。我緩緩走向沙發坐下來,在猛烈的憤怒感襲來之前,緊緊的攥住了沙發靠墊。
“你不要想太多,我是在謝佳萱那裡找到馬凌的,她神志不太清楚,跑去了我的房子。所以我們一起將她帶回家來。”
我們,好一個我們。
我木然的盯着地板,甚至都快背下來腳邊那塊地板的木質紋路,柳程好像是在和我解釋的,可我接下來一句都沒聽進去。我將電話拿離耳朵,他的聲音不再真切,只是不停的說着什麼,我將手裡的墊子摳壞了,通過那個小洞裡將裡面的絲綿一點點撕扯出來,有幹壞事的感覺,卻沒有緩解心情的痛快。
現在我聽起來什麼解釋都是掩飾,他們這是要舊情復燃麼?我就是個大傻子,還覺得謝佳萱不會暗中動手,一度沾沾自喜的覺得我其實還是很有競爭力的。熟不知人家的過去早就編成了一本書,而我的感情還只是白紙上的簡筆畫,我就像個弱智的孩子,每畫上去一筆就會高興的樂起來,可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個患了21三體的癡兒罷了。
可是,我不甘心。
“柳程,你們在哪個醫院,我過去。”我問他,心裡有了判斷,我還是將選擇權交給他,若他答應我立刻出門,他拒絕我也絕不拖沓。
“太晚了。”他猶豫許久,最終說了這樣一句。
“好,我睡了。”我掛掉電話,放聲大哭。
我不想這樣的,可心裡實在是真太難受了,憋着不哭出來,我會病。
縱然生活是需要向前看的,過去卻作爲一個事實原原本本的存在,即便你想強迫自己忘了,可只要過去的人是捨不得你的,就能找到千百個突破口來讓你想起。
走向回憶的終點需要勇氣,可回到回憶起點何嘗不需要勇氣?我一夜無眠,睏倦襲來,卻閉不上眼。我想起之前的點點滴滴,我的高中,那會兒的喜怒哀樂。我的米米,我們從吵架到成爲閨中密友的一切一切。我甚至想起李吉,和他在一起的開心,還有最後的不安寧。
我這是報復吧,雖然不痛不癢,柳程甚至感覺不到,但我卻滿足着自己的心。誰沒有個過去,他願意親身經歷,我又何嘗不能暢所欲想。
我甚至不剋制自己的狂想着袁哲,平時努力壓着的對他的感激全部傾瀉而來,砸翻了我心裡的天平,將我小心雕刻的柳程雕塑推倒在地,雖然沒有碎,可我舒服多了。
我還想起來一件事,本科時候同寢室的女孩兒發現男友出軌,她在寢室大哭一天之後,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選擇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如今他們修成正果,結婚生子。這件事當時我是極其不理解的,甚至還對米米嘲笑過她的癡傻,現在我突然就理解了,愛到深處的女人,眼裡進了沙子都能給揉碎了。如今的我一樣,沒哭沒鬧,甚至沒問柳程你到底爲什麼和謝佳萱在一起,我體貼到讓他給我解釋的力氣都省了,全心全意的愛着一個男人,不求他懂,只求無愧我心。
多傻一件事兒,我深知以後一定會自嘲,可還是這樣做了。
想到沒什麼可想的時候,我起來開了電腦,在百度裡查什麼是愛情,什麼是婚姻。最終只得到一個結果,婚姻只是一種責任,對抗生活的不穩定。走向婚姻的過程很漫長,也很受傷,得到同意和理解,太難。
是啊,太難。我何嘗不是正在經歷這個艱難的過程。明明感覺邁出一大步,卻有雙面利刃砍了我個體無完膚。
天剛亮我就起來,凱薩和蕾娜還沒睡醒就被我拉去樓下跑步,近秋的清晨是微冷的,我不知疲倦的一路狂奔,最終累倒在街心公園的草坪上,直到太陽的溫度越來越暖,我坐起來,做了一個決定。
回去之後,我將這些日子零零碎碎搬來柳程這裡的東西拿了一隻大袋子全部裝起,送回了我租住的房子,衣服和很明顯的東西沒有動。快中午的時候柳程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我居然就坦然接受了作爲女朋友不被重視的挫敗,將出租房的東西能打包的雜物也全部打包,然後打車一股腦兒送去了我媽家。
她是有些驚訝的,但好像又說不出什麼,我送來的不過是女孩子家的零碎雜物,沒有衣服,沒有鋪蓋,看起來僅僅是一次衛生大掃除後沒有地方放的東西。她和我爸讓我放回自己的房間,沒問我到底怎麼了,沒有理由條件的接納包容。
“童童,爸給你做糖醋排骨了。”
我在屋裡折騰亂七八糟的時候,我爸敲敲門,開門後笑眯眯的看着我。我開心的點頭,感覺一切都沒變,我還是我,還是爸媽的寶貝。
吃飯的時候,我裝的一點兒事兒都沒有,我希望我爸媽是看不出來的,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看出來。其實後來我才知道,孩子玩小心思的時候往往父母都懂,只是礙於面子不點破罷了。
“怎麼把那麼多東西都折騰回來了。”我媽問的看似漫不經心。
“柳程和我大掃除,這些放哪兒都影響美觀,就扔回家裡來了。”我嘻嘻哈哈的笑着,被我媽白了一眼,但我看出來,她本來隱藏的疑惑消散了。
“他人呢?”她又問我。
我笑着說:“他今天和朋友有約,我正好回來蹭飯,老爸就是好!”
我爸一臉寵溺的提醒我:“老媽不好?”
“老媽太嚴肅。”我說着吐吐舌頭,但還是給老媽夾了一塊排骨。她果然特別嚴肅的瞪我一眼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不是給你說了不要催……”我爸又開始打圓場,我倒是特別大方的說:“恩,快了吧,挺有進展的,都去試婚紗了。”
“他帶你去的?”我媽疑惑歸疑惑,眼神中的高興還是有的。
我安慰她說:“對啊,你們就別操心了,最近我們先自己看看這些東西,老一輩就不要影響年輕人的眼光啦!”
總算撐着吃完了一頓飯。我藉口要回去準備一些公司的事情,然後離開了家,我爸又給我帶了一盒糖醋排骨,我站在門口連往電梯跟前走的力氣都沒了。陣上大巴。
我是有多沒有良心,爲了害怕柳程回來看不到我,甚至都不肯陪陪爸媽。我是有多狠心,明明自己已經難受到快要崩潰了,還要在父母面前僞裝一切。
我總說着,我還是我,是顧潼。
其實,從愛上柳程的那一刻起,顧潼就已經不再是顧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