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樓道門口立着一人,不是柳先生是誰。黑夜中,我嘴角上掛了笑,本來僵着的心好像一下子就化了,但病態的自尊作祟,我低下頭就打算繞開他。
他沒讓我得逞,拽住了凱薩的狗繩子,攔住我的去路。我調節好表情擡頭一臉死魚相的看着他,也學他裝着深沉。
“我請你喝咖啡。”他說。
他穿的不多,面容平靜,微笑。我突然就很討厭他這種表情和感覺,總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讓人猜不透。我討厭猜不透的人和事,相比過去青澀年華中對人和感情的態度,我雖未結婚,心態卻已蒼老。我討厭麻煩,不喜歡推敲,更不愛模棱兩可。
“你先鬆開,我送凱薩上去。”我說。
“帶着他吧。”他說罷未經我同意將凱薩繩子從我手裡拿走,拉着它走,凱薩那混賬居然就跟着去了。沒良心。
他讓凱薩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它以前沒坐過那裡,此番有些緊張,柳先生輕輕拍了拍它的頭,給它旁邊的車窗打開一些,它一吹風就安靜了不少,還挺享受。
他繫好安全帶微回頭對我說:“阿拉斯加是種很神奇的狗,每當有風吹來,它們都會驕傲的仰起頭,迎着風的方向,眼神自豪,姿態英朗。”
我偏頭不看他,不冷不熱道:“別玩文字腔,我俗。”
其實我內心是觸動的,原來他也愛阿拉斯加的這一點,每當風起我就喜歡看着靜止下來的凱薩,面朝風來的方向舒適的閉上眼,驕傲,自豪,英朗。我用不來這麼文雅的詞彙,卻很理解他和我相同的心情。
“還在生氣?”他默然望着我一會兒,開口詢問。就好像白天發生的事兒並非他所爲,亦或者他所認爲朋友之間的接觸,那樣的爭吵根本不算什麼。也罷,本來和他也沒有多深的交情,心裡會如此不舒服也是因爲我的在乎過度,我的錯。我冷冷的看着他,淡然開口道:“我是柳先生心目中亂嚼舌根的人,都認定了還在乎我生氣不生氣?”
他微垂雙目,醞釀許久後開口道了一句:“我只是不喜歡,平靜的生活再次發生改變的感覺。”他說罷發動了車子,不再是談話的好時機了。
我一個人沉默的坐在後排位置,細細品味着他的這句話,再次。之前又發生過什麼?感情中的打擊,無外乎背叛,拋棄,無奈分開那幾種。向來各人自掃門前雪的我居然有一種迫切想知道的念頭。我不八卦,生活態度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我就是想知道他之前發生的故事,也許之後我就能明白,爲什麼他會變成陰晴不定的撲克臉。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處禁地,我明白其實是不該闖的,和盜墓一個道理,明明知道不該闖,結局往往都是闖的頭破血流,這就是人。
柳先生帶我去的咖啡店並不在幾大咖啡酒吧集中區,門口蹲着一隻金毛,一動不動,嘴裡叼着牽引自己的繩子,被過往的人逗弄也沒動靜,雕塑一般。
凱薩堂而皇之的走到它身邊,在它身後的牆角尿了一泡,領地被侵犯的金毛,頭都沒回,性格頓時又高了好幾個檔次。
“咖啡店讓狗進去?”柳先生拉着凱薩要進門,我攔住他問。小狗也就罷了,如此巨大的狗一般都是被禁止帶入公共場合的。柳先生微笑着應了一聲,推門進去。
店主文藝範兒的過頭,店門用的是八十年代那種彈簧門,木框上的油漆斑駁,中間是透明玻璃,貼着正在營業的字樣,很復古,還挺有感覺。高中時代聽周杰倫的半島鐵盒,一開始便是一聲吱嘎門響,接着是風鈴的聲音,想象過很多次這種情景,便在今天得以實現。
店裡燈光不強烈,大部分光源來自落地燈柔和的投射,客人不多,看書談話者都有,吧檯後的女子約莫三十多歲,身上透着更濃郁的文藝氣息,皮膚乾淨,消瘦,捲髮一把抓起,有幾縷會越過肩頭停留在胸前。
“程來了,這不是蕾娜?”女子從吧檯後過來,親密的和柳先生還有凱薩打招呼,看向我便只淡淡一眼,就沒了別的關注。
我對她侷促的笑了一下,她並沒有像客人一樣招呼我,想必料到我是和柳先生一起來的。也許是我想多了,我覺得她對我沒什麼好感,就如我對她一樣。
“姐,這是顧潼。這是我表姐,馬凌。”柳先生爲我們介紹彼此。原來是他表姐,我敵意少了一些,她卻依舊一副清高模樣,我倒是瞬間就原諒了她,文藝青年通病。
“喝點什麼?”她總算不用鼻孔看人了,走到吧檯後拿了兩隻乾淨杯子出來。
“拿鐵。”柳程說完看向我,我望着他姐說:“香草拿鐵。”
她淡笑一下,不明意味的。她和柳先生都是怪人。想想也說的通,她一定是知道柳先生過去老底兒的,那我沒準或多或少的就造成了什麼巧合。
“去那邊坐吧,愛肯拿的狗糧大狗吃過麼?”馬凌弄咖啡的時候問我,同時店裡的助手從後面拿了狗盆過來,原來這裡除了賣咖啡還提供狗糧。
“牛羊肉有點過敏,三文魚的可以。”我回答。馬凌看着我笑笑,又繼續忙自己的。
柳先生在我表現出不爽之前,將我帶去了座位上。
“你姐真拽。”我實話實說,本來氣兒就不順,我沒必要生這種悶氣。他難得表現出微微愧疚的表情道:“她性格如此,特立獨行慣了,並非針對你。”
我結結實實的白了他姐方向一眼,專門讓他看見的。我有些理解柳先生有時候爲何如此討厭了,原來他們一家人都這種德性,都這麼討厭。
“我爲今天的態度道歉。”柳先生接過她姐姐送過來的托盤,將上面其中一杯咖啡遞給我。我接過來喝了一口,沒有答話。他一直從容的坐着,靜靜看着我,下一秒鐘,我轉過頭笑看着他說:“好吧,我原諒你了。”其實我早就不氣了,只是心裡這個梗,扭過來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