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宮門快落鑰的時候,千羽墨才趕到延福宮。
頭髮有些凌亂,容顏也有些憔悴,目光裡還帶着焦急,然而一切都在看到那個纖柔的身影時平靜下來。
正色,上前,斂衽,行禮。
“哈哈,是來找你的鳥兒來了?”老太妃大笑。
“鳥兒?”
看着千羽墨的莫名其妙,千羽雪忍不住想笑。她特意沒有讓人告訴王兄洛雯兒的去向,一是怕他着急,一是想看他着急,還有……當是讓老太妃看看他着急的樣子,或許……
還有洛雯兒,她當是更應目睹此幕,清楚王兄心意之人。
然而此刻見了,她忽然覺得一向精明絕頂凡事算無遺漏時刻風度翩翩這會卻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王兄很是可愛。
也只有洛雯兒這樣一個女人才能讓他失了方寸。
她不禁有些感慨,有些感動,還有些……失落,什麼時候,會有一個人,也這般爲了她……
“你的鳥兒這一下午逗得我都很開心。既是你來了,就帶回去,趕明得了空,再讓她來陪我!”
然後便見千羽墨露出釋然的笑,睇向洛雯兒,後者卻是避開他的目光。
茹妃、令妃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擠出一聲冷笑。
淑妃卻是走上前,緊了緊千羽墨的披風:“臨近年了,王上要仔細身體啊!”
連胡綸都嘆淑妃識大體,懂眼色,會體貼,再瞧洛雯兒……
“呦,看咱淑妃妹妹,多可人疼?”令妃撇撇嘴,陰陽怪氣。
茹妃拿盅蓋撥弄着浮茶:“那也得有人疼啊?”
於是目光便紛紛集中到洛雯兒身上,誰都知道,王上特特的趕來,可就是找她來的,偏偏她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當真是給寵到了天上去。可是聽說自打入了碧遲宮還沒有侍過寢,這是怎麼回事?莫非王上就喜歡這個調調?
眼瞅着氣氛又要僵化,老太妃打了個呵欠:“唉,都走吧走吧,鬧了我一下午了。說來也怪,我這延福宮還是頭回這麼熱鬧,都是這丫頭帶來的福氣啊,你們說是不是?”
衆人面面相覷,哼哼唧唧的打齒縫裡擠出個“是”,其實誰心裡不明鏡似的?她們陪着老太婆坐了一下午,有一句沒一句的嘮着,還要彼此提防,彼此算計,琢磨着如何壓人一頭,還不是爲了見王上一面?因爲洛尚儀在此,王上是遲早要過來的,倒也真沾了她的“福氣”了。
可說是“隨侍”,如今也不知誰“隨侍”誰,你瞧王上那雙眼睛,都要粘到洛尚儀身上了,臉上雖然有怒氣,脣角卻是掛着笑意。
誰能有這等待遇?真是讓人看着生氣。
瞧,連一向溫柔得體的淑妃都有些惱意了,如此,還不如不見呢。
千羽雪早就看夠了這羣妃嬪用着誰還要踩誰一腳的嘴臉,只作不見,上前挽住洛雯兒:“老太妃這邊攆人了,可是我還沒有同洛尚儀玩夠呢。洛尚儀,不如去我的悅仙宮,咱們秉燭夜談,如何?”
眼瞅着那羣妃嬪動了動身子,大有要跟去的意思,而千羽墨的眸中已是露出了急色。
“這不大好吧?”無涯國主開了口:“雪雪一向身子不好,已是鬧了一下午了,若是連夜裡都不睡,明日又要傳太醫了。臨逢過年,太醫的府裡也有事要忙,你就讓他們安生安生吧。”
千羽墨說得冠冕堂皇,然而對上妹妹的目光,便有些不自在的移了開去,又偏落在那個始終不肯看他一眼的人身上。
千羽雪便忍不住想笑:“既是如此,雪雪就不爲難那些太醫了。只不過天黑路滑,王兄可否送雪雪一程?”
千羽墨自是樂意的。
那些妃嬪不高興了,這什麼事啊?大家都在這,偏偏他們幾人自在說話,好像根本拿她們當空氣似的。
然而生氣歸生氣,卻紛紛起了身,非常有讓國主皆送上一程的架勢。
“阿雲啊,阿雲……”老太妃忽然在身後喚起來:“別忘了,你跟我說的那個東西,趕緊給我弄來,我除夕還要靠它吃餃子呢。”
千羽墨含笑睇了洛雯兒一眼……你又有什麼新鮮玩意來逗老太妃開心了?
那一眼,包含着無盡情意,是所有自認爲曾在他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乃至全部的妃嬪所不曾見的。
一時之間,打開的殿門衝進了冷風,不僅裹住了她們身子,還好像凍住了她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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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很快就來了。
這一日,國主總是最忙的。
因爲需要進行的禮儀太多,千羽墨擔心洛雯兒會累到,尤其是她的腳,這段日子是一年中最冷的,已是有些發作了。御醫說,像她這樣的傷,怎麼也得養上三年才能恢復個七八成。
於是便不忍心她勞累,警告婉瑩守着她,又吩咐盼雲給她梳洗打扮,準備參加晚上的宮宴,再看上一眼自琪才人被賜自盡那日便又對他恢復了冷漠的她,纔出了門。
千羽墨走後不多久,外面就熱鬧起來,洛雯兒本待在房裡不予理會,怎奈聲音愈響,竟好像鬧到她門口來,她方起了身。
推開門,卻是靖巧,正指着幾個不讓她進殿的小太監罵,話裡話外似在說有人忘恩負義,攀了高枝,卻忘了本分。
見她出來,罵聲更亮。
洛雯兒聽了一會……這不是在說她嗎?她是經王后“引薦”,才得以陪伴君側。而今,她喝着甜絲絲的水,卻是忘了打井的辛苦人,豈非知恩不報?而且王上和王后的關係好像更緊張了,難道不是她在“挑撥離間”?如此,豈非是恩將仇報?
靖巧本是奉東方凝之命,按照慣例巡視後宮各妃嬪是否得了內務府頒下的年禮,是否被剋扣,以彰顯恩德。其實也不過是走個樣子,那些失了寵的人,誰管她們死活?至於得寵的,倒要看看是不是得了不該得的,是不是有什麼“違例”之物,好借題發揮,也順便爲自己充實腰包。
洛雯兒是女官,按理是直屬千羽墨,不歸王后管轄,可畢竟是從鳳池宮出去的,又是做着和後宮女人一樣的事,還是得了王后的“調理”,她便自覺自動的將其歸爲被巡視的對象,實際就是來耀武揚威,以彰顯自己的忠心,來討東方凝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