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笑了笑……如果這也算笑的話。
她發現,他不善於笑,僅僅是牽牽脣角,卻也足夠耀人眼目。
“這等奇香,在下縱觀天下,也只有洛掌櫃才能調配得出。”
他眸色深深,讓人看不清此語到底代表了何種情緒。
“軒轅公子,您真是高看了!”
洛雯兒一時氣急,也不想跟他打啞謎,索性戳穿他的身份。
他這麼明晃晃的出現,不就是等着她來戳嗎?
毛毛和豆豆對視一眼……原來咱們姓軒轅。
軒轅毛,軒轅豆……不大好聽,不過娘說,這是乳名,等到爹回來,再給他們取亮堂堂的名字。
如今,爹回來了……
“莫非洛掌櫃是要逐客囉?”
眼風一掃,桌邊的兩個小傢伙立即溜下來,一邊一個抱住他的大腿:“爹爹別走……”
“我們不讓爹爹走……”
他便睇了洛雯一眼……此際的一眼,即便是簡簡單單,也可以令人想象太多。
洛雯兒已經變了臉色:“我早就說過,他不是你們的……”
“娘,毛毛知道,爹爹多年不歸,你心裡不好過,可是爹已經回來了,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是不是,爹?”
軒轅尚拍拍毛毛的小腦瓜。
“娘,爹爹在外也不容易,怎能趕他走?娘要是真這麼狠心,爹,豆豆跟你一起走!”
軒轅尚捏捏豆豆的小髽鬏。
直至今日,洛雯兒方見識到一出現實版的“認賊作父”,不知千羽墨看了有何感想。
她強壓怒火,上前一步:“軒轅公子,您是不是該同孩子們解釋一下?”
又低頭:“毛毛,豆豆,放手,否則……”
結果倆人抱得更緊,完全就是兩隻攀附樹幹的樹袋熊:“爹,娘又要打我……”
軒轅尚憶起那日她揮着小藤條將桌子抽得“噼啪”作響的虛張聲勢就想笑,也不忍她着急,於是摸摸兩個小腦瓜:“快起來,別讓你娘生氣了……”
倆人立即放手,卻還依依不捨的靠在他身邊。
洛雯兒則更氣了,她已經擎出法寶都沒法讓他們聽話,軒轅尚只輕飄飄的說了一句……
這到底是誰的孩子?
“爹,娘那天把我打了,現在還疼呢……”豆豆撅起小屁股。
“哦。”軒轅尚便揉揉那小屁股。
“爹,我,我頭疼!”
毛毛不甘落後,又趁機扯扯軒轅尚的手,示意他附下身子,然後貼在他耳邊道:“娘因爲爹久別不歸,正生着氣呢。不過孃的心很軟,一會爹爹說幾句好話,娘就開心了……”
軒轅尚暗歎一口氣,究竟是怎樣的環境,怎樣的人物,才能把個三歲的孩子養得這麼心細如髮,又體貼入微?
還是承襲了那個人的詭譎多思,深謀遠慮?
不覺勾勾脣角,拍拍他的小臉蛋。
“爹,你給我們都帶了禮物,那麼娘呢?你給娘帶了什麼?”豆豆發問。
他一怔:“還,真的沒有……”
什麼話?什麼“沒有”,你什麼意思?
“三郎……”
三郎立即出現在門口。
倆孩子立即擋在軒轅尚面前,求助的看着洛雯兒,然而洛雯兒決心已下定:“送客!”
三郎上前,一手一隻,將毛毛和豆豆拎出去,又轉回來,抱着臂,目光不善的看着軒轅尚。
軒轅尚便動動脣角,慢慢的往外走。
可是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到了門口時,倆人忽然交了手。
卻也只是交睫的一瞬,洛雯兒只見二人手掌一對,頃刻分開,彼此站在原地,看不出勝負,也看不出受傷。
軒轅尚倒點點頭,讚許道:“摩羯攻第七重,不錯。若是能練到第九重,或許能跟我戰個平手。”
什麼?
洛雯兒立即睇向三郎,卻見三郎琥珀般的眸子微微閃動。
“只是,你練到中途便出山,而摩羯功,是要在極冰環境中才能練成……”
你,還有機會嗎?
洛雯兒看到三郎微轉了頭,目送軒轅尚的背影。
三郎還是頭回對不熟悉的人產生這麼強烈的興趣。
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洛雯兒突然感到濃重的危機。
她急忙衝出門外:“婉瑩,快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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佈滿積雪的街道上,章矛“咯吱咯吱”的趕上來。
“主上,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軒轅尚專心走路,步子很慢,還擡了頭,四處打量,似是對無涯的風土民情充滿興趣。
都看了快半年了,還能有什麼興趣?撂着朝廷的事不管,卻跑到這碰那女人的釘子。不就是救了主上一命嗎?就算沒有她,主上也未必有什麼麻煩。若要感謝,給銀子就是,幹什麼幾次三番的找沒趣,瞧主上的樣子,倒像樂在其中。
主上該不會真看上那個女人了吧?她有什麼好?雪陵比她漂亮的多得是,年紀大,又帶倆孩子,主上這是什麼眼光?莫不是上次受傷把腦子弄壞了?還是這個女人給他吃了什麼迷藥?
主上一向只對溫婉柔順的女人能多看上兩眼,而這個女人,實在差得太遠,虧得主上半年之內竟是從雪陵折回兩趟來看她,搞不好,怕是要在無涯定居了。
這怎麼行?雖然這次復辟,軒轅世家功不可沒,於朝堂上堪稱無冕之王,然而那座大殿並不平靜,哪雙眼睛不在盯着?哪雙手不在暗地翻覆?就想找機會把主上拉下馬,好取而代之?就連南宮苑,也開始擔心主上功高蓋主,正小心動作,主上怎麼能放心大膽的把正事一丟就跑到這看這個女人?
莫非那個傳說是真的?主上本是千羽家的人,結果也漸漸變得跟這位無涯國主是一樣的不着調?
“主上……”
“殫精竭慮了這麼多年,還真不知,外面竟有如此的好風景……”
好什麼好?一樣是下雪,若想看雪,雪陵的風雪可比這壯觀多了。
“所以……”他轉了頭,脣角微微勾上笑意。
不好!
章矛心裡暗道,自從主上被他們從無涯搶回來,就學會了笑,然而但凡露出這個表情,便沒好事!
果真……
“你準備準備,咱們今歲就在這過年了!”
“吖?”章矛怔在當地。
然而主上這句話說得特別大聲,完全不同以往的低沉內斂。
他不由回了頭……
可是茫茫白雪,只有些許百姓疾行,購置年貨。
不過軒轅尚卻知,今夜,碧遲宮那位又要磨牙霍霍,輾轉難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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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兒都想跑路了,可是她的生意全在這,一時之間,怎麼能夠盡數搬走?她覺得這兩年因爲孩子耽誤了她的不少雄圖壯志,她應該是把分店開往各處的,這樣就算丟,也只是丟一部分,到時改頭換面,反正餃子什麼的也不是天香樓一家的專利了。
只是,即便準備充分,她當真可以義無反顧的離開嗎?
她心裡還有牽念,即便與那人“永不相見”,可是,他們在同一片天空下,在同一片土地上,有時,她看到天上的雲,就在想,他也會看到嗎?這朵雲,會不會飄到那個華麗卻陰鬱的王宮上方,去看他……
空氣中,有他的氣息,即便那麼遠。
街道上,有他與她牽手走過的足跡,即便上面層層疊疊,覆蓋了太多屬於別人的東西。
可是,只要她在,就能感受。
人是多麼奇怪啊,明明痛苦,卻不想自拔,一任沉淪,如同醉酒,難過之餘又萬分享受那種飄飄欲仙。
而且,她能感覺到,他也在想她……
於是,她暫時關了品香店,來到天香樓,這裡人多,可以恃衆。
天香樓的人見了她,都很高興,然後有意無意的讓她往樓下靠窗的那個角落看。
一個穿淺灰色棉袍的書生模樣的青年坐在桌邊,面前擺一盤餃子,正在慢慢的品味。
洛雯兒不禁感嘆,若是在天香樓興盛的當年,哪容得了他細嚼慢嚥,還一個人就佔了一張桌子?
如今想來,她最賺錢的生意就是《京城採韻》和品香店了,尤其是品香店,若是遇了貴人,一瓶香就可抵天香樓現在三年的收入。
一時間,不禁又對軒轅尚恨得咬牙切齒,她甚至有點懷疑,大概是因爲自己在王宮裡待過,又經常看千羽墨打理朝政,所以軒轅尚打起了把自己綁架了來套取什麼機密的算盤吧?
那她的品香店還要不要開了?她的小院還要不要住了?
三郎雖然武功高強,可明顯不是軒轅尚的對手……
她這邊萬分恐懼加擔憂,所以沒有聽見張順的意有所指:“這個人,自從‘徵爹’那日起,就待在了天香樓,每天一盤餃子,一直從早上吃到晚上……”
徵爹?徵什麼爹?
思緒迴轉,她想起了孩子,再看天色……
“讓後廚炒兩個菜,素的,再把毛毛和豆豆叫過來,該吃午飯了。”
張順有感她的冥頑不靈,嘆息着走了。
過了一會,毛毛和豆豆上了樓。
小孩子玩得正開心,是最討厭被叫回吃飯的,於是一路彆扭,再看了菜:“我不要吃筍,我要吃肉!”
小小年紀,怎麼這麼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