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兒甚至坐到了椅子上,然而此刻方覺站了半宿,腿已發麻,腳上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哎呦,我的小主(祖)宗,你鑽什麼牛角尖?男人不有的是?我知道你不喜歡山紙(三子),到時劉少(嫂)再給你找一個。你喜歡好看的是不?趙豐是佔(咱)這綴(最)好看的,等到了地兒,我就給你……”
洛雯兒冷冷的目光瞟過來,登時讓她住了嘴。
她沉默片刻,繞到洛雯兒的另一邊,誠懇道:“我知道你心裡不好過,但這也沒辦法,若是今天我寨(在)山裡面,你們把我丟下,我毫無怨言,佔(咱)們得讓大家活啊。你現寨(在)就是年輕,等到我這睡(歲)數,就什麼都看慣了……”
“劉嫂,你就別在我這費神了,快回去收拾吧。我是不會走的,若是真有人來,把我抓去,我也不會透出你們半個字。再說,我也根本就不知道你們要去哪……”
劉嫂也來氣了:“不寨(在)這的我管不了,但凡寨(在)的,不許一個落下,這是春(村)裡的規矩!”
說着,親手幫她收拾起東西來。
洛雯兒本要阻攔,又停下……收拾便收拾,反正我不走,誰也沒辦法。
可是劉嫂打了包袱後,竟叫了賈大,要把她強行帶走。
她拼命掙扎:“我本就不是你們村裡的人,你們幹什麼強迫我?趁我相公不在,你們要帶我上哪去?你們到底是何居心?”
賈大還算好脾氣,細聲細氣的勸着:“我們這也是爲你好,到時你被他們抓走了,腰斬,車裂,凌遲,梳洗……都不夠你受的。妹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洛雯兒冷笑:“只兩個鬼影子就把你們嚇怕了?虧你還是個男人!”
賈大這回可是真怒了:“誰怕了?誰不是男人?”
“不怕,逃什麼?”
“我……”賈大語塞:“我這是爲大家好!”
挺挺胸:“是村長說要走的,有事你問他去!”
“你們都是沒主意的嗎?他說走你就走,他說讓你去死,你怎麼不去死?”
“妹紙,你這話也太難聽了,佔(咱)們是寨(在)救你,你怎麼好賴不知呢?”劉嫂見她諷刺自己的男人,頓時不樂意了。
“你們是在救我嗎?你們是在殺我!我告訴你們,你們如果再不放開我,我就……咬舌自盡!讓大家看看,你們是如何逼死自己人的!”
“我不管,我只是負責帶你肘(走),若想尋使(死),等到上了車,制己(自己)找地方去!”
洛雯兒看果真是說不通了,頓時大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
可是任憑她如何反抗,始終是被兩個人拖着前進,她喊得頭暈口乾,忽覺眼前一黑,然後便是一聲脆響。
再次恢復知覺的時候,她方下意識的捂住火辣辣的臉頰……她竟是被人打了一耳光。
擡了眸,恨恨的盯住那個洋洋得意的人。
“看吧,女人就是欠揍,打她一頓,就老實了!”賀六手舞足蹈,將她扔到雪橇上,還順便佔了下她的便宜。
洛雯兒一把打開他的手,搖搖晃晃的站起。
“除了打女人,你還會幹什麼?有本事,你留下來,和那些要殺你們的人拼命!”
“臭女人,你還來勁了是不?看來大爺我剛剛用的力還不大,現在讓你嚐嚐爺的本事。”
一把揪過洛雯兒,就去扯她的裙子:“你男人不在,現在爺就是你男人,讓大家看看你這假裝貞潔的小婊子浪|叫起來是個什麼動靜?”
洛雯兒幾乎要氣瘋了,拼命抓撓眼前的人,賀六的臉很快就出了幾道血口子。
“好啊,臭婊子!”狠狠將她砸到地上,撲上去:“老子現在就上了你,讓村裡的男人都上了你!”
“賀六,夠了!”
有人上前提起賀六:“現在是什麼時候?你能不能有點輕重?”
洛雯兒急忙坐起身,掩好被他撕爛的衣服。
“不急,等我幹了這小娘們……”
洛雯兒抖抖的站起,此刻只覺天旋地轉,一起旋轉的,還有周圍的人。她不是認得很全,她只是知道,剛剛她遭遇危難,這些人都在袖手旁觀,沒有一個出手相救,竟是連一聲阻止,都沒有。
就連剛剛……他們想到的,只是不要耽誤出發的時間。
他們都不是他,不是他……
冷笑:“難怪你們要逃,因爲你們都是沒有人性的人。可以捨棄親人,可以捨棄生活了多年的土地,你們除了自己,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你們儘可以離開這,但,無論你們去了哪裡,你們,你們的後代,永遠都只會逃亡!永遠只能生活在最恐怖的地方!而我,永遠不會同你們在一起,永遠不會!”
她轉了身,踉踉蹌蹌的往回跑。
身後傳來一聲怒喝:“抓住她!”
頓時有腳步聲傳來,然而就在她視線的前方,那些平日帶着玩耍的孩子們奔過來,興奮叫喊:“他們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千羽墨,千羽墨回來了……
一時之間,只覺渾身熱血涌動,竟沒有一處痛了,她不覺加快了步子。
又有幾個黑點加入了視線。
雪霧瀰漫,她眯起眼,努力在晃動的人影中尋找他。
有人跳下雪橇向她奔來,她亦向他奔去,可是……
“怎麼是你?”
她看到的是三子,然後急忙向那幾個往這邊趕來的人影掃去。
都包得毛熊一般,究竟哪個是他?
眼前一陣又一陣的模糊,竟是尋不出他來。
“媳婦……”
三子的語氣不無興奮,然而又透着一股遲疑。隨即看到她紅腫了半邊的臉,脣角還掛着血絲。愣了愣,當即怒了:“誰幹的?誰打我媳婦?”
經過憤怒與激烈奔跑的心在劇烈的跳動着,可能是太過瘋狂,她居然有些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了,也聽不到三子的憤怒,只不停的重複:“他……他在哪?他在哪?”
她下意識的抓住三子的衣襟,眼睛卻往那幾個人身上狂掃。
“他回不來了!”王福走上前,替三子開了口。
什麼?
滿地的雪彷彿忽然倒扣過來,待她恢復清醒,方聽到王福的聲音有些惋惜的響着。
“……本來東西已經備齊了,還獵了頭金錢豹,兄弟果然不是凡人。可是走到東山的時候,忽然竄過一隻雪貂……”
洛雯兒陡然記起,千羽墨在臨行前的那個晚上曾經在她耳邊說,要給她帶回個毛茸茸的小禮物。
孩子們經常到院子裡玩,小玲也抱着一隻雪貂來了。
那小東西渾身雪白,隻眼睛和鼻子是黑的,還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子機靈勁。尤其是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每跳到你肩頭的時候,便自動圍住你的頸子,特別可愛。
小玲說,這隻雪貂是她爹爹在一個洞裡發現的,那時它剛出生,父母就把它丟了,差點凍死。於是便拿了回來,如今已是養了四年了。
她愛不釋手,每次都要小玲帶着來,好吃好喝的喂着。可是因爲小東西跟她愈發親近,小玲不樂意了,所以……
“……那東西只露了個面就往深山跑去。他要追,我們不讓,可是咱們哪有他速度快,一眨眼,就飛沒影了。咱們在原地等了會,也不見他回來,就去找,可是哪有人影呢?本來這回早就打滿了獵物,卻是爲了找他,白白耽誤了兩天時間……”
語氣頗有就是因爲尋找千羽墨結果險些被村裡人丟下的埋怨。
“所以,你也就別等他了。他看到的當是九尾狐,經常幻化成各種模樣,引了人去。他又生得那般好看,怕是被狐仙勾去做了相公……”
王福衝三子使了個眼色,三子便摟着洛雯兒往準備出發的隊伍方向走。
他彷彿聽到一聲輕響,順手摸去時,發覺腰間的剔骨彎刀只剩個刀鞘,再一看,洛雯兒的手裡多了一彎冷森森的東西,橫着一劃,寒光刺眼。
她又揮了幾下,毫無章法,但極盡瘋狂。
“滾開,都滾開!”
洛雯兒雙手攥着刀,也不知是因爲傷心還是憤怒亦或者是恐懼,刀一個勁在發抖,於是那映在刀刃上的陽光便一個勁的閃動,灼灼耀目。
“你們殺了他!你們是故意的!你們故意引着他去打獵,還有你……”刀光一亮,直指三子:“你故意激怒他,然後你們合夥害了他……”
三子嘴脣蠕動,卻是說不出一句。
王福冷了臉:“她瘋了,把她抓起來!”
“別動!”洛雯兒嘶叫,拿着刀拼命亂舞,竟使得幾個大男人都近不了身:“誰過來我殺誰!大不了,和你們同歸於盡!”
幾個男人都怔在當地,有的看三子,有的看王福。
她握着刀,始終對向這個方向,人卻在慢慢後退,直退到一個認爲安全的距離,方猛的轉了身,往來路跑去。
三子就要追趕,被王福攔住:“沒用的,她既是想死,就讓她死去!咱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豈料平日老實憨厚的三子竟是爆出了驚人的力量,驟然掙脫了王福,怒吼:“那是我媳婦!”
然後像一頭快速奔跑的棕熊,向着那個已經消失的人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