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說,寧貴人是這四人中生得最爲秀氣白皙的,碧玉的鐲子將她的手腕襯得更是皓白如雪,令人生羨。
祿貴人和琪才人哪有心情聽洛雯兒講解?就顧着盯寧貴人生氣了。
寧貴人瞧着開心,心想這洛雯兒果真沒有跟她玩虛的,不過鄉巴佬就是鄉巴佬,竟不知這鐲子到底有多貴重,輕輕鬆鬆的就給她了,念青手裡捧着的還有幾樣好玩意,何不都贏了來?
又見祿貴人和琪才人冒火的眼,於是撂了鑲珠滾邊的袖口,拾了扇子扇了兩扇:“姑娘還有謎題嗎?”
話音未落,琪才人就怒道:“再不要出什麼算數的題,她家是做生意的,不用算盤都比咱們算得利落,再這樣我不玩了!”
言畢,起身就走,竟也沒人留她,結果走了沒兩步又轉回來,氣狠狠的坐在石凳上:“我還不信我玩不過她?出題!”
見洛雯兒不動,急了:“怎麼,你要偏幫她?你們認識?”
“琪才人,不是這樣的。我們姑娘說,輸了的就要……”念青出言提醒,卻沒有說下去。
衆人立刻想起了方纔的約定。
琪才人與祿貴人當即回頭盯住自家的宮女。
宮女無法,只得叫了兩叫。
別人叫的時候,另一些人便偷笑。然而因爲規定,沒有人再學貓叫。
宮女剛收了聲,琪才人又要喊“開始”,可是念青爲難道:“剛剛這幾位姐姐也都猜錯了……”
“什麼?你想讓我親自叫?”琪才人一拍桌子:“你這個奴才,別以爲你靠了新主子我就奈何不了你!”
她站起身,就要衝過來打念青。
“念青,小心手裡的東西,碎了可就不值錢了……”洛雯兒拿盅蓋撥了撥水面浮茶,悠閒的啜了一口。
琪才人的手就那麼生生的定在半空。
洛雯兒不緊不慢道:“琪才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念青還不謝恩?”
念青極乖巧的屈膝謝了。
琪才人方算撿回了點面子,坐回到位子上,豈料寧貴人哪壺不開提哪壺:“琪才人,你若不遵守約定,咱們這遊戲還怎麼進行?”
琪才人此刻恨不能在寧貴人那粉嫩的臉上劃上兩道,可是再看她有意無意撫着新得的玉鐲,只得忍了,結果剛要開口,就聽到“布穀,布穀”……
竟是祿貴人。
“我可是遵守約定的人!”
祿貴人出身鐵匠之家,性格還算豪爽,也不是十分介意麪子,這會衝琪才人擠擠眼,結果把琪才人氣個半死。
她所能想到的動物叫聲都被她們叫過了,只剩下……
她四下看看,氣得眼淚汪汪,忽然大叫:“你們都退開去!”
見宮女們都退到了三丈外,方漲紅着臉,小聲的叫了兩聲:“汪汪!”
靜……
緊接着爆發大笑,連一直扮高貴的豫嬪都一口茶噴出來,寧貴人趴在桌上,直捶桌子:“哎呀,不行了,肚子抽筋了……”
祿貴人則笑到了桌子底下。
唯洛雯兒鎮定得很,然而指間的盅蓋卻在微微戰慄,身後的盼雲和念青則忍得滿臉通紅,雙肩直顫。
“笑什麼嘛?她們叫你們都不笑,爲什麼我叫你們就笑?”琪才人氣得大叫。
祿貴人正掙扎着要站起來,結果又一屁股坐回去。
歡笑中,誰也沒有聽到綠蔭掩映的粉牆一端,亦是有人在低聲輕笑。
“好啦,都不許笑了,一會你們若是輸了,我一定要笑回來!”
好容易重新扮回貴婦,可是誰也不敢看琪才人,因爲只要看到她漲紅的圓臉,高撅的小嘴,就忍不住要笑。
“現在可以開始了吧?”
“等等,”琪才人打斷祿貴人的話,瞧着衆人的忍俊不禁,恨聲道:“能不能不要學動物叫?我就知道那幾種動物,可是現在都被她們叫遍了,一會若是輸了,要我叫什麼?”
這個琪才人倒也是個天真的人。
洛雯兒本是想捉弄她們,可是剛剛這一通熱鬧,忽然覺得她們也沒有那麼可惡。
她們不過是羣被家族獻來討強大人物歡心的女人,卻不能給她們任何庇佑,再被宮中這種“陰氣”太盛又無所事事的日子逼得變了性情,更要在這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生活裡蹉跎一生。
說到底,她們亦是一羣可憐人。
她笑了笑:“本就是遊戲,既是如此,輸的人就撿自己拿手的學吧,如何?”
其實這輸了就學動物叫的樂子是她在現代社會同大家玩慣的,她已是手下留情,沒有說什麼貼紙條,畫烏龜,可是這麼有趣的事落到這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女人手裡簡直就比登天還難。
而眼下,琪才人立即笑得小臉圓圓。
豫嬪則睇了洛雯兒一眼,目露深思,但什麼也沒說。
“快開始吧!”祿貴人永遠是個急脾氣。
“這是個連環謎題,娘娘且聽好!”洛雯兒拿着扇柄輕磕桌面:“米的娘是誰?”
“米的娘是誰?米是誰?我問你們,你們認識叫‘米’的宮女嗎?”琪才人轉了頭,一臉嚴肅的望向自己的宮女。
洛雯兒拿素絹紈扇掩了口,輕咳兩聲:“這個‘米’就是咱們平日吃的米飯。”
“米飯?米飯有娘嗎?米飯怎麼會有娘?”琪才人犯起了愁。
“莫非是廚娘?”祿貴人忽然插了一句。
洛雯兒也險些噴茶。
“會不會是水稻?”一個小宮女怯怯道:“奴婢家就是種田的,奴婢知道,是水稻結了穗,然後磨出了大米。至於黍、粟、糯稻……莫非此謎底不是一個?”
洛雯兒笑了笑,也不忍心再爲難她們:“這個謎底我可以告訴你,也可以免罰,下面的謎自是可以根據這個路子往下猜。”
衆人立刻睜大眼睛,全神貫注的盯住她。
“米的娘就是……花。”
“花?怎麼會是花?”衆人驚愕。
她們太吵了,所以沒有聽到,有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也在驚叫。
“因爲‘花’生‘米’啊……”
“‘花’生‘米’……花、生、米……花生米?!”
“對,花生米!”
“哈哈,真有意思!”
“太有趣了,還有謎嗎?”祿貴人已經迫不及待了。
“接下來的是……”洛雯兒神秘一笑,壓低了聲音:“米的爹是誰?”
“米的爹?米還有爹嗎?”
“有娘自是有爹!”
“這個‘米’還是方纔那個‘米’嗎?”
“剛纔不是說了,這個是個連環謎題。”
“哦,那米的娘是花,那麼米的爹自然也是花了……”
“不對,若米的娘是花,米的爹也是花,那怎麼會生下米?應該生下花纔是!”
“笨哦,米長大了自然就開出花了……”
“這麼說,米也可以當娘了?”
衆人各說各的,頓時亂作一團,早已無了主僕之分。
洛雯兒只覺頭痛,她萬萬沒有想到古人的想象力竟會如此強大。
衆人爭執不下,都找她來評判,她只得弱弱的答了句:“米的爹是蝶。”
“蝶?”
“怎麼會是蝶?”
“因爲‘蝶’戀‘花’啊。”
……
“哈哈,對哦……”
“不對!”寧貴人一拍桌子:“怎麼只是‘蝶’戀花?還有蜜蜂呢,蜜蜂不也戀花嗎?”
這個謎底的答案取自詞牌名《蝶戀花》,可見寧貴人是個不讀書的人,又或者這個時空尚沒有發展詞這種文學形式?
“可不是?”立刻有人響應:“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小蟲子,它們也喜歡花……”
頭更痛了,然而接下來卻更崩潰。
祿貴人一拍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這是‘同母異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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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蔭掩映下的藍袍小太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又怕發出聲音,將手指塞進嘴裡使勁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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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沒有了?”
衆人似乎已經忘了這個猜謎遊戲會有彩頭,亦會有懲罰,只一個勁催洛雯兒出下一個謎題。
“好,下一個……米的外婆是誰?”洛雯兒撐住了額,有氣無力。
“米的娘是花,米的孃的娘自然也是花!哈哈,快把東西交出來!”琪才人立即向洛雯兒伸了手。
洛雯兒看着那白白嫩嫩的手,搖了搖頭。
“怎麼,你要賴賬?”
琪才人覺得自己好容易猜對了一次,定是要拿個大的,跟寧貴人炫耀。
“真的不是!”洛雯兒鄭重道。
“你……”
琪才人剛要發火,就被豫嬪攔住:“是與不是,你且聽了洛姑娘的答案再說,若她解釋不明,東西自然是你的。”
“你說!”琪才人認爲豫嬪說得有理,便氣哼哼的坐下,惡狠狠的看着洛雯兒。
“是‘筆’”
“筆?怎麼是筆?”琪才人氣得娃娃臉都扭曲了。
“因爲……妙‘筆’生‘花’。”
竟是有一句自言自語與洛雯兒的解釋同時脫口而出,只可惜這邊如此緊張,那邊距離又遠,衆人竟是什麼也沒聽到。
“嘿,主子真是高明。小的這就問她要彩頭去!”小太監說着就要從樹叢裡鑽出來。
肩膀卻搭上了一隻毫無裝飾的紫色敞袖,袖口露出四根修長白皙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