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綸有些鬱卒。
主子,主子這也太不矜持了吧?
人家昨天才發出的邀請,沒準還是要套他的銀子,他今天就樂顛顛的去了,感覺就像看到洛雯兒鉤鉤小手指便撲上去的大黃。
胡綸萬分鄙夷的瞅着前面那個搖着摺扇意氣風發的背影。
昨天他把食盒打開的時候,主子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喜悅,憤怒,疑惑,憂愁,哀傷,感動,悵惘,懷念……
他即便是不錯眼珠,依舊是漏掉了好幾個。
然後待那臉上的風雲變幻完畢,又愣了會神,方擡了眸子,嚴肅的,威脅的,若有所思的,一瞬不錯的盯住他。
他笑意滿滿,將餃子拿出來,又把調好的作料擺在主子面前。
“主子這幾日食不下咽,小的急得不行,就尋思着怎麼給主子開開胃。結果忽然想起主子竟是有一個多月沒有吃過天香樓的餃子了,怕是想得慌,所以一大早的就溜出去,打算給主子個驚喜……”
他偷偷瞧了瞧千羽墨的臉色,後者也正盯着他,似是要看出他別的什麼打算,比如是不是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
主子,我真沒暴露您的身份,不過我也不能讓那丫頭一直這麼沒心沒肺,我今天是點到即止,恰到好處,您就等着她對您好吧。再說了,您只是要保密身份,這事可沒說不讓我說啊。當然,您心裡自是要壓着的,我也沒說得太透,而且洛雯兒自是也不會跟您告密。
於是他笑得極是誠懇,還帶着那麼一點點的意外:“洛姑娘一聽說,當時就急了,親自下廚給您包了餃子,還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您慢慢吃,也不要一次吃太多,因爲餓了幾天,突然大量進食,對身子不好……”
他看到主子的脣角露出柔軟,目光重新挪向餃子,心裡鬆了口氣。
“洛姑娘還說,待您有空了,想跟您請教一下開那個什麼院的事……”
話音未落,只覺眼前一花……
若不是他極力攔着,千羽墨當即就要飛到天香樓了。
“主子,主子,您瞧您,這幾日寢食不安的,這都瘦成什麼樣了?”
示意千羽墨睇向牆邊的鏡子,自己也忍不住掉了兩滴淚:“若是這樣去了,洛姑娘的心裡……若是她知道,這全是因爲她……”
好說歹說,終於勸下了。
於是又是餃子又是補品,還主動要求進了藥。
千羽雪自是要來探望王兄,見他突然由不死不活變作精神飽滿,訝異之下不知想到了什麼,眉目之間滿是光彩。
胡綸還請來了千羽鴻,千羽鴻自是彈了曲無聲的據說只有千羽墨才能聽懂的曲子。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於是經過一夜調整,肉體和精神都達到相對飽滿的無涯國主起牀後修飾一番,掩蓋了眼下的青黑,便意氣風發風流瀟灑的帶着他的老胡綸向天香樓開進。
天香樓的夥計早已摸準了規律,若是那位最能招蜂引蝶的莫公子在某個時間段消失了,那麼就說明此公子又同掌櫃的鬧了矛盾。
此前,他們雖覺得掌櫃的是個好人,但是身爲男人,心眼實在忒小了點,然而自從發現她的真實性別,便認爲一切皆是理所應當,倒是這位莫公子,沒事總惹女人生氣幹嘛?而且你總氣我們掌櫃的,還想不想把人娶回家了?
只不過腹誹歸腹誹,一見莫習進了門,皆是心頭一亮。
張順端着盤子就往回跑:“掌櫃的,莫公子來了……”
千羽墨小扇搖得愜意……看來洛雯兒這幾日也不甚好過嘛。
他們剛進了賬房,張順就氣喘吁吁跑過來:“掌櫃的說,請公子到後院去,她要給公子個驚喜?”
驚喜?
主僕二人面面相覷,千羽墨心中已經溢出無限想象。
匆匆趕往後院。
離着老遠,就聽到一陣歡笑。
“三郎,來,走到這來,餃子在這……”
三郎?三郎是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叫這個名字的一定是個雄性!
“不對,要這樣走……”笑聲繼續:“對,三郎做得真好……”
千羽墨眼皮兒直跳。
“唉,別抓衣服。抓壞了多麻煩啊……”
抓衣服?抓誰的衣服?那小子想幹什麼?
心動不如行動。
下一瞬,他已出現在院門口。
那是……
一個穿着短衫長褲的男子,正十分費力的挪動着兩腿。動左腿,便擡左手,動右腿,便擡右手,煞是彆扭。
卻是生得鼻直口方,濃眉大眼。那眸子彷彿琥珀美酒,在日光下轉動流光。雖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然而十分堅定的望住洛雯兒,更是十分堅定且艱難的向她走去。
“堅持!胳膊擺錯了,要這樣……”
他從未見過洛雯兒這般耐心,這般好脾氣。
洛雯兒,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你打哪弄來這麼一個傻小子?
胡綸萬分緊張,他也不知道這個大個子是從哪弄來的。如果說是新招的夥計,怎麼可能弄個連路都走不明白的傢伙?不過模樣倒是挺俊……
他擔心的瞧瞧主子,但見主子的臉越來越陰,終是爆出一聲霹靂:“雲彩!”
院子裡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洛雯兒和婉瑩齊齊扭了頭,那個傻大個也望過來,眸色陰森,發出“嗚嗚”的低沉怒吼。嘴脣咧了咧,露出兩顆較常人稍顯強壯的犬齒。
一看到這兩顆牙,千羽墨不禁一怔,再仔細一瞧,莫非……
“莫習……”洛雯兒高興的跑過來:“你瞧,你能認出他是誰嗎?”
縱然憶起前事,依舊臉色陰沉……她怎麼把狼人弄得跟個人似的?還那麼好看,早知道就不給她買回來了。
洛雯兒對他的腹誹絲毫無感,她完全被巨大的喜悅充溢着:“三郎,你還記得他是誰嗎?他可是你的大恩人,他叫莫習……”
“嗚嗚……”三郎盯着莫習,就好像盯着一隻巨大的燒雞,犬齒隨即亮了亮。
“三郎同你還不大熟悉,過一陣就好了。你知道嗎?他現在已經會叫我和婉瑩的名字,還會說好幾個單字……”
“他叫你什麼?”千羽墨突然很緊張。
“三郎,我叫什麼?”洛雯兒笑眯眯的搖搖手中的餃子。
“雲彩……”三郎將目光移向餃子,語音含混。
是雲彩,不是雯雯,是他的,不是那個人的……
千羽墨的脣角不知不覺的漫開溫軟。
旋即又是一繃:“三郎?誰取的名字?”
肉麻!
“婉瑩取的。公子,是不是很好聽?”婉瑩笑得眉眼彎彎,衝着三郎晃動着一個碩大的餃子:“三郎,我叫什麼?”
千羽墨徹底的鬆了口氣。
不過見洛雯兒馴化狼人的方式似乎和馴大黃差不多……當然,她只要開心就好。
轉了頭,這才發現洛雯兒臉熱得紅紅的,額上還浮着一層細汗。
他笑了笑,取出帕子……
“嗷……”
一聲怪叫,彷彿於平地上颳起一陣狂風,吹去了一層地皮,又將院中那棵大柳樹吹得枝條橫飛。
“三郎,三郎,餃子,餃子……”
婉瑩連忙攔住他,不停的在他面前晃動那隻大餃子。
“三郎,莫公子沒有惡意。”洛雯兒急忙對三郎打手勢,又跟千羽墨解釋:“護主心切,護主心切……”
這兩個若是打起來,一個力大無窮,一個高深莫測,傷了誰都不好,尤其是莫習……看着功力強大,卻最是“弱不禁風”。
她擔心的瞧了瞧他……幾日不見,好像又瘦了許多。
三郎聽話的立在原地,可是身子前傾,聳着肩,手痙攣般的鉤成爪狀,好像下一刻就會撲過來將對面的人撕個粉碎。
洛雯兒膽戰心驚,又軟語溫存的安慰了幾句,他喉間的怒吼方漸漸壓了下去。
千羽墨的火倒上來了。
什麼“護主心切”?分明是吃醋!剛從四條腿變成兩條腿就想着追女人了?還是我的……
索性一把欖過洛雯兒的肩。
三郎剛剛放鬆的肌肉重新繃起來,彎起巨爪,瞪着千羽墨,目眥欲裂,就連頭上的兩個髽鬏都跟着憤怒的聳了聳。
“嗚……嗚……”
“玩笑,玩笑,莫公子沒有惡意,沒有惡意……”洛雯兒一邊安慰三郎,一邊努力擺脫千羽墨:“別逗他了,要是他真衝過來傷了你,我可不負責!”
“誰傷誰還不一定呢!”千羽墨語氣陰冷。
洛雯兒剛把他的手從肩上扳下去,他的手便順勢一滑,落在她的腰上,旋即一摟。
“嗷……”
“莫習,你瘋了?”
千羽墨纔不管,一會摸她的頭髮,一會摸她的臉,弄得洛雯兒手忙腳亂,他還把脣湊上去……
若不是洛雯兒閃得快,當真要被他親個正着。
他還不罷休,一邊繼續示威,一邊叫囂:“我就動她了,你咬我啊,咬我啊……”
三郎氣得要發瘋,可是看着洛雯兒的手勢,只能定在原地,渾身繃得像塊石頭,一陣陣的怒吼。
胡綸先前心裡暗自叫苦,主子,你忘了當初因爲那個小白臉,弄得你和洛雯兒關係緊張,折騰了兩個月纔有所緩和?今天好容易見了面,你怎麼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