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醒來的,醒來的時候,只見一片漆黑。
身子被禁錮得動不了,然而通過若有若無的奇楠香氣息,應是千羽墨。
她呼喚着他的名字,卻聽不到一絲迴應,人也一動不動,不禁有些急了。
她費力的抽出一條胳膊,從衣襟裡摸出夜靈星……
幽幽的光亮照亮了眼前的臉……
他好像是睡着了,可是……
指探到他的鼻端,顫抖着……好半天,才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呼吸。
淚珠旋即滑落。
她急忙抹去,揚目打量四周,驚見他們此刻身處一個不算小的空間,約能容人半彎着腰站立,左右亦有一個身位的寬度,全不似她以爲的窄如罅隙,想來是千羽墨在關鍵時刻拼着力爲二人打造出來的臨時避難之所,可是他……
她急忙咬住脣。
她沒有時間悲傷,現在最要緊的是離開這裡,因爲空氣是有限的,她不能讓兩個人都悶死在這,而她也不能因爲自己無用的感情發泄來消耗這有限的空氣。
她屏住呼吸,側耳傾聽了一會……究竟是被埋在了深處無法聽到上面的動靜還是雪崩已經停止了?
可是她沒有更多的時間來猶豫,她艱難的將自己挪出千羽墨的懷抱。
原本附着在身上的溫度隨着她的動作頃刻消散,他的身體也漸漸涼下來。
洛雯兒差點哭出聲。
他一向是喜歡用內力溫暖着她的,即便在最後一刻,亦擔心她會受苦挨凍,可是現在……
千羽墨,你竟是放心了嗎?你可知,如果你……我也是活不下去的,你知道嗎?
她飛快爬到千羽墨的腳邊,從鹿皮靴裡摸出一把匕首。
她吐了口氣,還好,這匕首還沒有丟。
分不清方向,分不清哪邊距地面較近,只是握緊了匕首,拼命的挖掘起來。
雪,平日裡的雪是輕盈的,疏鬆的,可是誰承想,當堆積了千年之後,竟是如石頭一般堅硬,還冒着寒氣,她只鑿了幾下,便連凍帶震,雙手發麻。
可是不敢停,她將自己變成一臺機器,不斷的重複同一個動作。
寂靜與單調讓人覺得時間格外漫長,漫長得麻木,尤其是當空氣越來越稀薄,頭腦愈發空白,簡直就是一種想要逃脫死亡卻不得不眼看着它一步步降臨驅走本就不很強大的希望的痛苦。
她不知道自己每一刀下去,到底有多大的力度,她只是不停的鑿向那個不是很深的洞。
除了枯燥的鑿擊聲,再聽不到別的聲響,那個人依舊穩穩的睡着,彷彿陷入了永久的沉寂。
忽然一聲脆響,那個號稱削鐵如泥的匕首竟是從刀柄處斷裂,斜斜的躺在冰雪上。
她怔了半天,一下子丟下刀柄,挪到千羽墨身邊,抱住他:“你快醒醒,我們真的要死在這了!”
可是他的脣角靜靜的彎着,似乎在笑她的慌張。
她生氣了,開始折騰他,可是手不知怎麼觸到了他的後腦,頓時一驚……
這時,一陣細微的聲響傳入耳中。
她正恐懼得手足無措,過了好一會才捕捉到聲響。
細聽去,似是挖掘之聲,還有人語。
她頓時激動起來,趴在千羽墨肩上平靜了片刻,方附在他耳邊,聲音顫抖得難以連成一句:“阿墨,我們……有救了!”
然後,她坐起身,拿着刀柄,對着冰壁,毫無節奏的敲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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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穿着厚重嚴實得幾乎露不出眼睛的人眼睜睜的看到他們刨出的洞裡冒出個女子,卻又鑽了回去,旋即從裡面拖出個人……竟是個男人。
“求求你們,救……”
有人一步上前,將手放在千羽墨的鼻端……離開。
“三子,帶這個女人走!”
他們的頭臉蒙着,口音也不大熟悉,但是洛雯兒看得明白,他們是要帶走她,丟下千羽墨。
她突然後悔,方纔只顧着逃生,竟是沒有考慮到來者何人,又見他們手裡拿着從車裡散出來的東西,不乏金銀等物,竟還帶着狗拉的雪橇,其中一隻雪橇上面堆着的就是千羽墨最愛的雅白緞面蠶絲繡被。
再放目……雪,凌亂的碎木,布料……
那些人……都死了嗎?
她聽到有人咕噥幾句,然後另一個人就開始解腰帶。
“你……你們……”
洛雯兒急忙往後退去,抱住千羽墨……可是這個男人,再也不能保護她了……
然而忽然聽到一聲厲喝,其中個子最高的一個男人將那個準備脫衣服的一把推了個趔趄,然後大步走到雪橇邊,拎起那條雅白緞面蠶絲繡被,丟給洛雯兒。
洛雯兒方明白,那個男人當是要脫了衣物給她取暖。
她急忙抖開被子,裹到千羽墨身上。
高個男人上前,語音雖是含糊,但是她聽懂了,他在說:“他死了!”
“沒有,沒有,他沒死!”
衆人發現這個原本哆嗦成一團如同一隻要被凍死的小貓般的女人好像忽然紮起來渾身的毛,萬分兇狠的瞪着他們,像保護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一般,只要他們敢上前一步,她就會伸出鋒利的爪子將他們撕成碎片。就連那幾只拉雪橇的狗對上她的兇狠,都不由自主的嗚咽一聲,往後退了退。
於是這一天下午,王福等人帶着一個死也不肯放開懷裡那個死人的女人回了向陽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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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兒坐在雪橇上,拿雅白緞面蠶絲繡被將自己和千羽墨裹得緊緊的。
她看着不斷劃過視線的白,稀疏乾枯的樹枝,將臉輕輕貼在千羽墨冰冷的面龐上:“阿墨,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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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有經驗的老村長說,看這天氣,不應發生雪崩,卻是發生了,定是有人進了山,於是便派人去瞧瞧,一是看看來了什麼人,一是……不管是什麼人,定是活不成了,看看是不是有什麼能拿回來的。
這種一年四季都是冰雪覆蓋的地方,實在是太窮了。
此行果真有收穫,卻不想,竟還收穫了個女人……還有個男人。
死的,可是不知道這個女人爲什麼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