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學校時有堂課給我印象最深,那堂課上導師提出一個問題讓大家討論,這個問題很有趣,讓整個教室內外都充滿了歡樂的空氣,連平常最不愛發言的同學都都踊躍搶答。
這個問題是:“如果你被誤抓進了精神病院,你該怎麼樣證明自己是正常沒病的?”
有同學不假思索的叫道當然首先是聲明我沒病啊。
導師搖頭,笑說道,這是正常人和神經病的下意識反應,但也是下下策,沒有醫生會理會你,因爲世界上絕大多數精神病都會說自己沒病。
有人說,我要表現的跟正常人一樣,按時吃飯,大小便,和醫生正常溝通,時間久了,醫生自然看出來我沒病。
導師依舊搖頭,這也不行,因爲很多精神病生活完全可以自理。
還有人說,我要效仿電影《肖申克的救贖》或《飛越瘋人院》,我要逃出去,以行動來告訴醫院我tmd不是神經病。
導師頭搖的更厲害了,這在醫生看來就更說明你有病了,這又不是監獄,又沒虐待你,沒病你跑什麼跑?
無論多麼稀奇古怪腦洞大開的答案,導師都是一概否決。
最後,導師才公佈了真相,他說:“真正的答案是沒法證明。斯坦福大學心理學教授曾做過一個著名的“rosenhan”實驗,讓八位正常人前往各家精神病院就診,他們表現的跟正常人一樣,最後卻還是帶着一張輕度精神分裂症的診斷結果出院。以現行的精神病診斷標準,只要是進了精神病院的,都是神經病。”
這又印證了導師那句看起來挺誇張的話——人人都有神經病,幾乎就沒有精神上完全健康的人。
人活在這個社會,就要經受各種各樣的打擊,身體受傷會留疤痕,心靈和精神受傷後難道能恢復如初一點不留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句俗語說的不就是精神上受挫後的一種表現?連續十年都怕井繩的人,你碰到了難道不覺得他是個神經病?
由此,我突然想到當年一條沸沸騰騰的新聞——記者暗訪亂收費亂治病的某男科醫院,以一杯綠茶代替尿檢,結果竟然也檢查出來了前列腺炎、尿道炎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病。
這個新聞其實和導師提出的問題有相通之處,問題不是出在醫院診斷,而是出在你輸入了錯誤的東西,出來的自然也是錯誤的結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問題在於種子,而不是土壤。
對於送檢體液,醫院化驗部不會費時費力分辯它是尿還是茶還是可樂或是別的什麼東西,這不是他們的工作,如果他們真這樣做了,除了浪費時間外,對病人又有什麼意義?他們的工作就是查出尿液中可能存在的疾病或問題,所以他們見到的任何東西,都會本能的視爲尿液,這沒問題;是正常人還是精神病,精神病院收治後也不會費時費力來鑑別,這也不是他們的工作,醫院要做的工作只是治療。
在你被家人送進精神病院後,醫生是帶着“你有精神病”這個先入爲主的有色眼鏡來看你,所以無論你做什麼說什麼,醫生都會認爲這是病情表現。因爲除了科學試驗,幾乎沒有人會無聊到把正常人送進來裝作精神病,畢竟住院是要大把花錢的。
所以某些頑固上訪的人被有關部門當作神經病送到精神病院後,當然也是有去難回。
在導師公佈答案後,我第一個舉手表示贊成導師的意見,隨後我發表了以上看法,導師點頭,表示我理解了他的意思,這2個事情是有異曲同工之處。
朝陽精神病院規模很大,佔地幾百畝,我和胡主任邊走邊聊了半個小時,仍然還沒走到頭。由於我揹着沉重的行李,有如部隊的負重訓練,累的是上氣不接下氣,不僅體累,心更累。
我是越走越覺得壓抑,這兒哪是精神病院啊,這兒分明是tmd監獄!到處都是緊閉着的鐵門,樓梯口,電梯間都有欄杆和鐵門,想必是怕病人逃跑。
“你的簡歷上說你會催眠?”胡主任有一茬沒一茬的和我說着話。
“是的。”
“如果真像你所說,有人惡意催眠衛生巾,那你可以對他再做個催眠喚醒他,藥物治療對他效果似乎不大。”
“未必行,理論上而言有2種人無法催眠。”我想胡主任的工作可能是行政管理爲主,不太熟悉業務,否則不會說出這樣外行的話。或者他是精神科醫生,並沒系統的學過心理學。精神科醫生和心理資詢師還是有着本質的區別的,心理諮詢師沒有處方權,嚴格說來,是不能稱之爲醫生的,而精神科醫生可以使用藥物。大多心理諮詢師會催眠,但精神科醫生則不一定會。
當今社會來說,精神科醫生吃香一點,因爲在大衆眼裡,心理諮詢師或催眠師根本就不是醫生,甚至極端的看法是有點像跳大神的巫師或騙子。
“哪2種人不能催眠?”胡主任問。
“第一,弱智,他們無法聽懂和理解催眠師的暗示和語言,所以無效。第二,部分神經病不可催眠,例如思維紊亂有交流障礙的無法催眠,但思路清晰的,像愛因斯坦那種可以催眠。”
“那你對我催個眠看看!”胡主任突然回頭,興致勃勃的看着我。
往往很多人自認爲自己聰明絕頂,意志力堅強,不容易被催眠,但事實上越是這類人越容易被催眠,因爲他們聰明,理解能力強,所以很容易就能接受催眠師的暗示。
“其實催眠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何時何地都能進行,這兒太嘈雜。真正的催眠治療環境,燈光不明不暗,環境安靜幽雅。不過我可以瞬間控制你的想法。這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催眠術吧。”
“你來!”胡主任捋起袖子,躍躍欲試的樣子。
“你不要去想衛生巾!”我緊盯着胡主任的眼睛。
胡主任一愣,隨後哈哈大笑:“你有點門道啊,哈哈。”
其實這個小催眠術也像個小魔術,很簡單,讓你不要去想某物,你在聽到這句話時,肯定就要去想某物,這是人的思維定式,任何人都逃脫不了。
催眠就是這樣,是一種讓你處於主觀意識沉澱,潛意識浮上水面,半睡半醒又很舒服的狀態,且在不知不覺中服從催眠師的指令。
催眠究竟是怎麼樣一種感覺?其實不神秘,大多數人都體驗過。催眠是一種知覺窄化聚焦狀態。例如你在非常投入的玩遊戲時,往往聽不見媽媽在廚房叫你吃飯;你在非常投入的和情人顛鸞倒鳳時,你壓根也沒聽見旁邊電話響了好半天。這時你的知覺只專注於遊戲或性愛,而忽略別的任何事物,被催眠時就是這樣一種狀態。
我是那種百搭的臉,或者可以說是變色龍一樣的臉,你把我扔一羣廚師裡、一羣民工裡、一羣白領裡或不管什麼人羣裡,你都找不出來我,我這張臉穿什麼衣服就像什麼人。穿西裝就像賣保險的,穿丁字褲就像賣菊花的,穿道袍就像跳大神的,裸體抱個被單瑟瑟發抖就像個被抓的嫖客,這是天賦,沒辦法。
優秀的心理諮詢師一般有兩種外形比較取巧,一種是特別有氣場的,看起來特別強大和自信,能讓病人產生信任感和服從感。另一種就是像我這樣外表的,長的和善,看起來沒有任何攻擊性,讓人放鬆警惕。
由於我是外地人,要給我安排宿舍,最後胡主任帶我去參觀了一下醫生宿舍,和我當年的學生宿舍差不多,三四十平米,桌椅板凳齊全,一臺電視,環境還算幽雅整潔。
臨別時胡主任拍拍我的肩:“在這兒上班,有三條規則你是必須要牢牢記住的,可以忘記吃飯拉屎,但絕不能忘記這三條,如果忘記,或許連命都會送掉。”
聽到這麼嚴重,我趕緊作洗耳恭聽狀。
“第一,無論走到哪裡,第一件事是記得關門,這兒有嚴格的門禁制度。第二,走到哪兒都要背對着牆壁,永遠不要讓你的背後有人,尤其是病人。有些躁狂症病人,會突然的攻擊人,他把你殺了都不用負刑事責任。第三條,永遠記着前2條。”
當聽到胡主任說不要讓你背後有人,我還差點笑出了聲,我以爲是撿肥皂那樣的笑話。聽完才知不是玩笑,不覺間,已是大汗淋漓,今天才來醫院報道時,我身後可是站了不少病人,能活到現在是不是祖宗保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