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朝中或是後宮,皆是敵友難辨。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弄月心裡還是更喜歡江湖,雖然江湖也不平靜,可至少是無拘無束,不用每日算計來算計去,有時竟能連骨肉親情、夫妻情義都能拋諸腦後,如行屍走肉一般活着。
“你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今日我並未將金針帶在身上,王府之中該是有專門照看你的大夫,我需借他們的東西一用。”
慕吟風會意,對門外吩咐道:“非夜,去將韓大夫的醫藥箱借來一用,無須聲張。”
“是。”非夜得令閃身而去。
弄月復又坐下,重新拿起筷子,開始新一輪的戰鬥。
慕吟風靜靜的看着她,不言不語,自己也不動筷。
弄月挑眉問:“你怎麼不吃,光看着我就飽了?”
“嗯,秀色可餐。”他點頭承認。
弄月無語,她承認自己是有幾分姿色,可要是說能讓他看着就飽了,就是他所謂的‘秀色可餐’的話,她還沒自信到那個程度。
“油嘴滑舌,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這麼多年喝的不是苦藥而是蜂蜜呢。”
她話音剛落,非夜便提着藥箱走了進來。
“主子,這是您要的東西。”
慕吟風點頭,吩咐道:“非夜,今夜不用守夜了,回房去休息。這些年辛苦你了,你都快忘了自己的房間是什麼樣了吧?有郡王妃在,她會照顧我的。”
非夜驚詫的看着自家主子,主子什麼時候對一個女子這麼信任過,這新進門的郡王妃是楚家千金,這個他知道,只是不知道她有何魅力能讓天人一般的主子另眼相待。
弄月是背對着非夜,埋頭苦吃,聽見慕吟風的吩咐後,沒聽見非夜離去的響動,這才放下碗筷,緩緩回身。
“這……主子,她是女神醫?”
非夜吃驚的看着她。
弄月揚眉笑道:“好久不見。女神醫不敢當,也只是略懂岐黃之術罷了。”
“女神醫……哦不,郡王妃,非夜在此謝過您的大恩大德。”
非夜對她恭敬的行了個禮。
弄月將他扶起,打趣道:“你謝我幹嘛,我要是不救他,那今日上哪兒去找這麼個如玉一般養眼的夫君,我該謝謝自己有顆濟世救人的心。所以非夜呀,記得以後要多做善事,說不定哪天你也碰巧救了個美貌女子,人家姑娘以身相許了呢。”
非夜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認真回答道:“郡王妃說得有理。”
忽然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有些尷尬的撓撓頭。
“屬下告退!”
見他飛一般的逃去,弄月捧腹大笑。
“哈哈~慕吟風,你這小跟班太好玩了。怎麼還能有這麼傻里傻氣的人呢?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真太有趣了。”
‘慕吟風’三個字從她口中出來,帶給他一種異樣的感覺,猶如輕紗拂過心田,讓他心裡癢癢的卻又柔柔的。
“你要是喜歡,往後便讓他跟着你。”
弄月擺手道:“千萬別,我自由自在慣了,要是有個人成天像跟屁蟲跟在身後,那也太難受了。”
說到跟班,她想起了暗香可是隨着她陪嫁的,當時場面混亂,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見她苦惱的樣子,慕吟風問道:“怎麼了?”
“明日一早麻煩你派人到宣王府去將我的丫鬟接回來吧,嫁妝什麼的都可以不要,可丫鬟不能丟。”
她鄭重其事的話語卻讓他忍俊不禁。
“呵呵~我明日一早便讓非夜去接她。”
弄月瞄了眼他的臉,撇嘴道:“你還是不要笑的好。”
他不解,心想難道自己笑起來不堪入目。
“爲何?”
弄月不好意思的笑道:“呵呵~爲了你的安全起見,不笑是的好,你笑起來讓人想犯錯。”
慕吟風的臉一僵,隨即又無聲笑開。
將他扶到牀上坐下後,她纔拿過非夜送來的醫藥箱。
“抓緊時間,我們開始吧。”
打開一看,各種器具還算齊全,滿意的點頭,“嗯,不錯,雖比不上我的金針,但也能湊合着用。”
慕吟風皺眉道:“今日你累了一整天,要不今夜你先休息,我們明日再……”
“我一晚不睡沒什麼,你身上的毒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少廢話,將衣服都脫了,俯臥在牀上。”弄月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清澈的眸子灼灼盯着他。
他沒再說什麼,慢條斯理的開始寬衣解帶後,依言俯臥在了大牀上。
一折騰下來都大半夜了,弄月將後窗打開,欣賞着夜色。
慕吟風上衣盡褪,閉眼昏睡着,頭和後背上的各個要穴扎着針。
夜裡竟然吹起了微風,弄月看了眼牀上的人,只好擡手將窗戶關上,回身來到牀邊。
牀上的男子隨時俯臥,側靠在軟枕上面容卻很平靜,這或許是他這七年來睡得最好的一覺了。她是醫者,紫陌紅塵的毒性她很清楚,毒發之時猶如享受着夢中繁華,卻又伴隨着剔骨之痛,讓人生不如死。
下毒之人是有多深的恨意,竟會對一個十三歲的少年用這樣的毒。而眼前的男子又是以怎樣堅毅之氣生生忍受了多年的痛苦折磨。
他自小便被譽爲天才神童‘鮮衣怒馬少年時,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大好時光卻只能默默咬牙忍受着這非人的折磨。
或許是同情心作祟,她鬼使神差的撫上他的眉眼。
心中暗歎上天果真是公平的,總不會有真正的完美,給了他極佳的天賦、顯赫的家世、好的皮囊,最終也給了他最殘酷的折磨。
“怎麼能有這麼好看的人呢?夏青鸞要是見到你,會不會哭瞎了,肯定後悔的要去撞牆,你這皮囊可比宣王好看多了。唉,可惜了,這麼好的事竟被我撞上,不能佔爲己有,養養眼也是好的。”
她的纖纖玉指還流連在他如玉的面龐之上,佔盡便宜。
此時慕吟風的夢中已不再是蝕骨的疼痛、透心的寒冷,而是春暖花開、鳥語花香。面上輕柔的觸感,就像是夢裡出現了多次的海棠花瓣帶來的感覺一樣,還有那海棠花樹下,淺笑嫣然的綠衣女子,依然那麼美。
弄月夜裡只是靠在牀邊小憩片刻,後來直到黎明也毫無睡意。慕吟風身上扎着的針,在她後半夜醒來時就收了。
看他依然睡得香甜,她有些不忍心吵醒他。
這是慕吟風自己睜開了眼睛。
她笑道:“你醒了?昨夜扎針給你打通了身上的一些經脈,你試試看,行走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不過要徹底解毒還尚需些時日,我得先準備一下。”
慕吟風攏了攏有些散亂的衣襟,坐在牀上動了動身子,果真輕鬆了許多,隨即掀開被子,迫不及待的下了牀。
“真的,我能自由行走了!弄月,謝謝你。”他的眼裡難掩的興奮與喜悅。
她卻被他的一聲‘弄月’驚住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叫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