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糜亂,扯碎的女子衣裙凌亂在地,屋子不太寬敞,站在門前便能看清全狀,包括躺在牀上盡力用薄被遮掩的夏青鸞。
慕吟風站在遠處並未靠近,弄月卻是跟着慕景宣走到了門前,屋內的情形是她沒想到的,而蕭東籬站在門邊,見到她的瞬間,臉上劃過難堪。
“好一對狗男女,將我這王府當成什麼地方了,白日青天竟是關門做這檔子見不得人的腌臢事,本王這綠帽子戴的可真是冤。”
慕景宣拳頭咯咯作響,怒氣盯着屋裡,轉過身看到身旁伸長脖子往裡看的弄月時,不自在地輕咳了一下,拽住她的一隻胳膊就往慕吟風處拖去。
“吟風,管好自己的妻子,別被這些腌臢事污了眼。”
慕景宣根本沒注意到慕吟風如利劍一樣目光直盯着他拽住弄月的那隻手,但聽到他話後,慕吟風才斂了戾氣,上前將弄月拉過固在自己身邊。
弄月低笑着拍拍慕吟風的胳膊,才揚聲對站在門前的蕭東籬說道,“大師兄,豔福不淺啊,前一個是南疆第一美人,這一個又是曾經的京城第一貴女,兩朵嬌豔的花都被你給採摘了。”
蕭東籬鐵青着臉,動了動嘴脣,一個字也說不出。
“月姨。”
一道軟軟的童音在身後響起,幾人回眸望去,一個清麗女子牽着一個兩歲的男孩站在他們身後,男孩嬉笑着不停地對着弄月揮手。
弄月輕柔道:“乾兒可是想月姨了?”
“可不是嗎,這孩子整日唸叨着你,方纔聽到下人說你來了,非要我帶着他來找你。”嫣然站在不遠處,溫婉含笑,面容早已洗去了往日的胭脂色,如今只是一個賢妻良母。
她牽着孩子走近,弄月蹲下身捏捏那肉嘟嘟的小臉,引得他咯咯直笑,掙開母親的手,撲過去抱住弄月的脖子,一大一小甚是親暱。
如此歡快的笑聲對夏青鸞來說卻是刺耳,她恨恨道:“你答應過的事,現在可以去做了。”
蕭東籬皺了皺眉,才跨出一步,就見弄月將孩子抱起,轉過身來。
“大師兄,我早與你說過不可再妄動的,你卻將我的話當做耳旁風,想來你已催動過三次內息了。”弄月悲憫地搖頭,“你若是就此罷手,還有七日可活,若是再動一次,你便要命喪於此了。”
蕭東籬面色一變,問道:“你給我吃的丹藥有問題?”
弄月搖頭,“丹藥沒問題,相反它能救你的命,但你不可再動內息,只能安分做一個普通人,可是你執迷不悟,又沒將我的話聽進去。”
“你還在猶豫什麼,她不過是哄騙你而已。”夏青鸞的雙腿漸漸恢復知覺,她擁被坐起,對着猶豫不決的蕭東籬低吼:“她的話也能信?不過是嚇唬你而已。”
弄月望着面色陰沉的蕭東籬,笑道:“我沒必要哄騙你,有我和慕吟風在此處,你傷不到嫣然母子一根指頭。”
“別怕,本王不會讓她再傷你與乾兒半分。”慕景宣握住面色緊張的嫣然的手,輕聲安慰。
嫣然點了點頭,眼中的恐懼稍減。
見到蕭東籬有所鬆動,弄月勸道:“大師兄,放下執念迴流雲山跟着大師伯好生修煉,不要再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我已無路可退。”
蕭東籬忽然發狠,五指成爪就往慕景宣和嫣然抓去,此時只有這個機會,慕景宣武功在他之下,他可以先抓住這兩個,然後想法子脫身。
弄月搖頭嘆息,絲毫不緊張,看着蕭東籬襲嚮慕景宣,而慕景宣則是迅速將嫣然護於身後,做好應對蕭東籬的準備。
“王爺……”嫣然站在慕景宣身後驚呼。
蕭東籬在離慕景宣還有三步左右距離之時,忽然停住,嘔出一口鮮血,揪着心口的衣襟緩緩倒下。
“師妹……原來……原來這次你真的沒騙我。”蕭東籬側倒在地上,鮮血不斷從口中溢出,他固執地看着前方,斷斷續續說話。
弄月在蕭東籬動作的瞬間就捂住懷中孩子的眼睛,蕭東籬倒下後,她抱着孩子交到尚未從驚愕中醒神的嫣然手中。
她緩緩在蕭東籬面前蹲下,憐憫道:“你也是個可憐之人,我念在同門之誼上想保你一條命,你卻不信我。”
“大師兄,你還有何心願未了?”
“毓秀她雖然驕縱,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我求你保她一命,讓她回青玄去。”蕭東籬想擡起手卻是無力,他只剩下說話的力氣。
弄月點頭道:“好,我會盡快找到她,送她回去。”
蕭東籬雖不若祁鳳遙那樣是個萬事都以妹妹爲先的好兄長,但至少心中還是多少記掛自己胞妹的,直到臨死之時,他纔有了覺悟,不該將妹妹拖下水,就算她一直是那個刁蠻任性的公主也好,至少能夠安穩活着。
“師妹……我謝謝你……”
蕭東籬話還未落就已閉上眼,面帶解脫的笑靠在了地上。
“王爺饒命,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小姐她所做的事都與奴婢無關。”
先前把門放風的丫鬟‘噗通’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求饒。
慕景宣轉過身,面色複雜思襯許久才沉聲道:“今日本王不想開殺戒,你與你主子收拾東西滾出王府,以後別出現本王面前。”
“謝王爺大恩!”
“謝王爺大恩!”
丫鬟驚喜磕過頭後,站起身雙腿打着顫走進了夏青鸞的房中。
“哈哈……沒想到宣王竟也變了,變得婦人之仁了。”夏青鸞在屋內如鬼魅一般狂笑,似是憋悶,又似是不甘。
慕景宣不將她的瘋言瘋語放在心上,自嫣然手中接過孩子,對弄月問道,“蕭東籬的屍首我讓人送回天牢還是讓你帶走?”
“讓老夫帶走吧,是老夫教徒無方纔讓他走上絕路,師徒一場,不想看到他死無葬身之地。”
身後一道蒼老卻渾厚的聲音響起,只覺身影一閃,地上的蕭東籬已失了蹤跡,只留下一灘血跡。
弄月揚聲喊道:“師伯,記得讓師父他老人家去祁靈找我。”
“你這丫頭,還是這麼怕死,你放心,你師父將你當珍寶似的捧着,自然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遠處傳來渾厚蒼老的聲音,正是早已遠去的孤涯。
“好深厚的功力,弄月,你方纔叫他師伯,難道方纔閃過的黑影就是孤涯前輩?”慕景宣被遠遠傳來的聲音震撼到,一臉驚奇地望着弄月。
弄月笑言:“原來我師伯這麼有名啊,不會是連朝堂上也有人在討論他吧?”
慕景宣一本正經回道:“孤涯前輩名震天下,雖不至於在朝堂上討論,但就算是朝中之人,恐怕不知曉他名諱的人也沒有幾人,孤涯前輩與離淵神醫都是世外高人,多少人想見他們一面都是奢求,今日我們也算是沾了你的光。”
“都是兩個白鬍子老頭兒,沒什麼可看的,不過今日之事還得有勞宣王去刑部和宮中走一趟,牢頭並非是看管不利,是我與離王授意的,不要責罰於他,如今蕭東籬已死,天牢中的火鳳就讓她繼續待着,過幾日南疆的使臣應該就會前來認領,屆時全憑陛下做主便是。”弄月見慕吟風不打算開口,她又與慕景宣多說幾句。
天牢囚犯越獄,首先受罰的定然是看守的牢頭,而此事卻是她讓景離授意的,不能因此連無辜的人受連累,蕭東籬命喪於宣王府,宣王是人證,他必須要進宮面聖,還要到刑部備案,也就一句話的事就能讓那個無辜的獄卒免受牽連。
弄月上前捏捏乾兒肉嘟嘟的小臉後,便告辭與慕吟風相攜離去。
出了宣王府,弄月邊走邊與身側的慕吟風閒聊。
“你的人一直跟着蕭毓秀,她的行蹤你該是瞭如指掌,讓人將她帶回驛館,讓青玄的人送她回去吧,這件事我已答應了蕭東籬,你來替我完成怎麼樣?”
慕吟風寵溺看着她,輕聲道:“夫人有所求,爲夫深感榮幸,這些事不用你費神,我會讓人辦妥的。”
“蕭毓秀不會真的淪落到乞討的地步吧?”弄月笑問。
想了想,慕吟風搖頭道:“沒那麼慘,據說這幾日可是日日吃香喝辣,與她做公主時沒什麼不同。”
“有這麼好?那她運氣還真不錯,逃命都能過得這般舒坦。”弄月咋舌。
慕吟風不語,身後的非夜卻是面色古怪,弄月微微側目便瞧見了,她好奇道:“非夜,心中藏着什麼有趣的事呢,快說出來讓我樂呵樂呵。”
非夜忐忑看了眼自家主子,見主子神色淡淡,沒有不悅,也沒反對,那就是默許,非夜纔開始交代事情。
“那日從鳳鳴山溜走後,蕭毓秀便一直躲藏在外面,不敢回驛館,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不懂民間生活,身上的銀子很快就花光了,後來被人販子給拐走,進了紅綃閣已有五日,昨夜是她掛牌。”
弄月傻眼,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她以往只覺得蕭毓秀蠢了些,沒想到蠢到這種地步。
“掛牌?這麼說她昨夜就……”弄月扶額,她是真沒想到蕭毓秀會這麼倒黴,只要多等一天,許多事就會變得不一樣。
一國公主進了那樣的地方,還在販夫走卒手上失了清白,本就不受青玄帝待見,這下是徹底沒後路了,就算回到青玄,等着她的,也只可能是一條白綾或是一杯毒酒。
弄月無力道:“算了,讓人問問她,由她自己選是要回青玄還是留在紅綃閣,我也不是什麼活菩薩,對待自己厭惡的人向來只喜歡落井下石,看她這麼慘了,爲她破例,讓她自己做一回主。”
“屬下明白。”非夜點頭。
弄月擡手揉着額角,頭忽然有些昏沉沉的,慕吟風見狀立刻擡手探到她的額上,很快收回手將她打橫抱起。
“非夜,趕快駕車回府。”慕吟風腳下匆匆,神色凝重抱着弄月往馬車而去。
非夜不敢耽擱,立即跟上,等到兩個主子進了馬車,他揚起鞭子,馬車一路往敬親王府狂奔。
弄月靠在慕吟風懷中,虛弱道:“我沒事,就是忽然想睡覺,睡醒了就好了。”
“好,你先睡,我這就帶你回家,到了我再叫醒你。”慕吟風啞着聲音,又將她摟緊了些許。
無意識應了一聲後,弄月靠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不只睡了多久,醒來時周圍是躺在大牀之上,閃爍的幽幽燭光讓弄月迷惑,不知今夕是何夕,她記得自己睡下時還不到午時,這一睜眼就天黑了。
屋中寂靜,她赤腳下牀,挑亮了燈芯,走到妝臺前,從銅鏡中細細打量着自己的面容,果然是不能再拖了,再拖一月,估計就該長皺紋和華髮了。
“醒了?”慕吟風
?”慕吟風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身後,環抱住她的腰,與她一同看着銅鏡裡的人。
弄月嘴角彎彎笑了笑,回過身雙手掛到他的脖頸上,仰頭在他面頰上親了一口,說道:“我還以爲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和你白頭偕老了呢,原來虛驚一場,看着自己依舊貌美如花,簡直像做夢一樣。”
“都說了是白頭偕老,怎麼會只讓你獨自老去,更何況我們纔剛開始,要老去也得再等數十載。”繾綣在她額上一吻,慕吟風輕聲問道:“餓不餓?”
弄月後知後覺地摸摸空虛的肚子,誠實點頭,“還真是餓了,我都睡了大半日,連午膳也未用,現在連晚膳也錯過了。”
“估摸着你這個時辰會醒來,我已讓人備好了膳食。”慕吟風體貼地牽着她,就要往外間而去,卻意外看到了她白嫩小巧的腳丫子。
頓住腳,他垂首盯着地面看了許久,弄月不解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她訕訕笑道:“天氣熱,讓腳丫也出來納涼。”
慕吟風無奈,捧着她的面頰揉了揉,咬牙道:“你呀,精明的時候是個人精,迷糊起來比尋兒還像個孩子。”
滑落又將她攔腰抱起,將她放回牀榻上,蹲下身去給她穿鞋。
弄月目光溫柔看着眼前這個細心體貼的男子,心中無限滿足,她的事從來都是他最上心,從上到下,事無鉅細。
“慕吟風。”她喚道。
慕吟風剛好替她穿好鞋,聽到她的輕喚便擡首望去,笑問道:“怎麼了?”
弄月忽然湊近,在他的薄脣上偷襲一口,才滿意點頭到:“你真好,我上輩子定是積了太多的福氣,今生老天就將你送給我,俊逸的外表,讓我賞心悅目,對我又百般關懷,體貼照顧,你說世間有那個女子有我這樣的福氣。”
她的話讓慕吟風愣了愣,黑眸暗了暗,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移到她身側坐下後,長臂一伸就將她帶到懷中,傾身往櫻脣襲去,不同於她的偷襲得逞後的一觸即離,裡裡外外都席捲掠奪了一遍,在她氣喘吁吁時才放過她。
“不是你積福太多,是我纔對,今生能娶到你,是上天對我最好的恩賜,有你纔有現在的我,就算將我所擁有的都給你,我都覺得不滿足,可是沒辦法了,我只能將自己也送給你。”一吻作罷,兩人額頭相抵,慕吟風滿含深情地說道。
整日泡在甜言蜜語中,弄月覺得周圍的氣息都是甜的,她復又勾住他的脖子,嬌聲道:“好啊,既然你都是我的,那我現在餓了,你抱我過去吃飯。”
“好,若是日日都有這樣的待遇,能抱着夫人用膳,爲夫求之不得。”慕吟風抱起她,在原地轉了一個圈才抱着她去了外間用膳。
飯後,二人牽手來到院中,站在門前的海棠樹下靜靜觀望。
“這株海棠是你新栽的?”弄月指着樹枝說道:“以前那株,我記得這裡還有分枝的,而且樹幹也沒這棵粗壯。”
慕吟風勾脣道:“夫人果然心思細膩,這株確實是我新栽的,你看枝頭上的花,色澤是否要比原來的要鮮亮許多。”
弄月彎腰,自地上拾起一朵剛落下的海棠,放到掌心細細觀察。
“確實是比原來那株還要好看,你定然花了不少心思在它身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一直記着我喜愛海棠,真是難爲你了。”
慕吟風皺眉,將她手中的花奪過,捏於指尖,微微用力便見花瓣散落,他指尖就只剩花蒂。
纖纖玉指覆上他修長的指節,弄月輕聲道:“不是說好不輕易動怒的,怎地又生氣了,你別惱,方纔的話是我說錯了,那時候我尚且年幼,後來砸破了頭更是將那些久遠的事給忘了,這麼多年一直是你獨自一人在堅守,我心中很感動。”
“只是感動嗎?”慕吟風面色一沉,抽回自己的手,怒氣騰騰地折身回了屋。
弄月看了看自己還未收回的手,怎麼又踩到他的尾巴了,無奈嘆氣,她又追着進了屋,但屋中靜謐,牀上也沒人,應該是在內室沐浴,她自行到牀上躺下,等着他出來。
大半個時辰都過去了,弄月已是昏昏欲睡,迷糊間,後背貼上一句溫熱的胸膛,他在她耳邊輕喃。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那樣。”
弄月睜開眼,轉過身與他面對,靈動地眨巴眨巴,猛然用力就撲到他身上,食指輕點他的薄脣,似是在考慮該不該原諒他。
慕吟風氣息不穩,又不敢亂動,忐忑望着她,不知何時她的一隻手已探入他的衣襟,肌膚相觸,讓他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