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思緒,弄月拂了拂衣袖,沿着長廊往清月苑而去。
楚天明調任回京,皇帝親賜侍郎府,果真是金口玉言,就連賜的宅院也是極品。大小適中,格局構造簡潔大方不失雅緻,她和楚映月兩人住的清月苑是個獨立的小院,有寬敞的地兒給她倆切磋武藝。
踏進小院,一眼望見花藤鞦韆架上悶悶不樂的粉衣佳人。
“姐姐,爲何只有你一人,師兄沒來做客?”她走到佳人身旁坐下,故意調笑道。
楚映月眼眶紅紅的,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低聲道:“他不會來的,他也不該來。”
“他又惹你傷心難過了,看我怎麼收拾他!”弄月掠起衣袖,就要起身。
楚映月將她拉住,搖頭,“他不曾惹我,是我的一廂情願結束了,他一直以來都沒做錯,是我非要纏着他。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直到此時我才幡然醒悟。弄月,你別管了,這一個月我會安心待嫁,不會再想其他。”
想到已經計劃好的一切,弄月將到嘴邊的話嚥下,與她一起靜靜的坐在鞦韆架上,她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勸導是陪伴。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師兄與你都會好好的,相信我。”
兩人相依偎着,從傍晚坐到黃昏。
清月苑矮牆下鳳尾竹旁立着的黑影,挺直而修長,一手握着微雨劍,一手扶着細小的竹竿,一動也不動好似要這麼站到地老天荒。
弄月斜眼一瞥,又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毫無所覺的人,嘴角微揚,眼裡暗光流動。
一大清早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擾,弄月翻身下牀。
“月兒,宣王來下聘了。”音書站在門外,氣息不勻的說着。
弄月打着哈欠,拉着她進裡屋,“娘,宣王來下聘是好事啊,說明他也中意這門親事,看把您急得,來坐下喝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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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能不急,此刻宣王正在大廳與你明叔說着話。宣王希望能與映月見上一面,這可如何是好,他此時要是見過映月,初八那天你不就穿幫了嗎?”音書着急道。
弄月遞了杯水在她手中,雲淡風輕的說:“見見也沒什麼不好的,您就安心的坐着喝杯水壓壓驚,容我梳洗一下,這就去見他。”
音書握住杯子的手一頓,“你是想替映月去見宣王?”
“不是替,往後你們都記住了,我便是映月,至少在宣王面前映月只能是我。”她捧水淨面,用手巾快速擦乾臉上的水,又打開小櫃找衣服。
音書看她毫無女兒家姿態的動作,心裡一酸,走到她身旁拉着她到鏡臺前坐下,拿起木梳給她梳着青絲。
“你自小在玉瓊山上長大,後又在江湖上飄搖,形態言語間不免有些男子氣,往後若進了宣王府,少不得要個妥帖的丫頭。”
很快給她梳了個最簡單的垂掛髻,又到小櫃中給她拿了套白色繡花錦裙。
“好啦,我們月兒可是仙姿玉貌,如此簡單的妝扮竟讓我都移不開眼。”音書嘖嘖讚道。
看着鏡中這個陌生的自己,以往她的衣裙大多是偏綠,她很少會在自己衣服的顏色上花心思,如今這一番折騰,還真有些名門淑女樣。
“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還是孃的功勞,不僅手巧,眼光也好。走吧,我們去會會這宣王。”弄月挽着她拔腿往外走。
音書見她走路時毫無女子的婉約,又暴露了本性,無奈搖頭。
“我們這樣瞞着映月,這萬一過一會兒她與宣王碰上怎麼辦?”
弄月搭上她的肩,好姐妹的樣子,靠近她的耳朵嘀咕道:“放心吧,昨晚我在她房中的香爐中放了安眠香,不到午時她是醒不來的。”
音書聞言失笑道:“未曾想到,神醫離淵的醫術傳到你手上,竟成了這樣,他老人家可真是要頭疼了。”
弄月哼哼:“誰讓臭老頭老眼昏花,當年非要纏着我做他的徒弟,將我困在流雲山上整整五年。師兄和姐姐能隨時下山,就我不行,我當時恨不能將他那白花花的鬍鬚拔光。”
音書被她氣笑了:“你這丫頭,那是別人求不來的福分,多少人求着拜他爲師,他偏偏選中了你,這是你的造化。”
“娘,你不知道老頭子他有多可惡,細數他的罪狀簡直就是罄竹難書,不提也罷,那五年我真是度日如年。”她噘着嘴抱怨道。
音書捏捏她的臉,笑道:“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聽神醫說你如今的醫術可是青出於藍了。”
“哼~未曾想臭老頭兒也會誇讚我,下次迴流雲山給他帶祭壇好酒,算是獎勵他。”她笑吟吟的說。
隨即又抿嘴道:“只是不知道他雲遊回去了沒有,都在外遊蕩四年了,要不是他偶爾還會給師兄傳消息,我都以爲他駕鶴西去了呢。”
音書美目一瞪,“呸呸呸……說什麼傻話呢,神醫身子骨硬朗着呢,不許胡說。當年我們要不是遇上他,哪能平安活到今日?他不僅救了我們的命,還將你和映月帶到流雲山悉心教導,這種恩德來世就算結草銜環也難報答。”
弄月撇撇嘴道:“得,是我說錯了,臭老頭要長命百歲。”
“這還差不多,快走吧,別讓客人等急了。”音書拉着她加快速度往正廳走去。
走到門前,音書稍擡高聲音道:“映月來了。”
正廳中說着話的男子停下話頭,同時擡眼望向門前。
慕景宣站起身,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略施粉黛,容姿秀美,合身的繡花錦裙讓她看上去更加高挑,淺笑嫣然的站在他的面前。
映月同樣不着聲色的打量着眼前這個即將成爲她‘夫婿’的男子,高大挺拔,身着合身的檀香紫華服,衣服上用金線繡着華麗的圖案,俊朗的臉配上清朗的目光,整個人看上去器宇軒昂,難怪這麼多女子做夢都想嫁給他,確實有迷倒萬千少女的資本。
“見過宣王爺。”她有模有樣的行了個禮。
慕景宣回神,微擡手道:“楚小姐不必多禮。”
弄月起身,走到楚天明身邊問道:“爹,您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悄悄給他遞了個眼色。
楚天明會意,笑道:“映月,想必你也聽說了,王爺是來下聘的,不到一月的時間你便要進宣王府了,我就想着先讓你們見上一面。”
她適時羞澀的低下頭,嬌嗔道:“爹~”
慕景宣溫潤笑道:“楚大人往後喚我景宣便可,除去皇子的身份,往後我還是您的女婿。”
“豈敢豈敢,禮不可廢,要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呈給聖上的奏本又要多出幾本彈劾我藐視皇家尊嚴了。”楚天明站起身,顫顫巍巍的說。
慕景宣也不再爲難他,對‘映月’誇讚道:“楚小姐天人之姿,今日能得一見實屬榮幸,我聽聞侍郎府中的薔薇之景可是京城一絕,對這滿園芬芳神往已久,不知楚小姐可願帶本王在府中一遊。”
“王爺說笑了,薔薇花都長一個樣,只不過府中比它處多種了些罷了,有如此景象都是花匠的功勞。王爺難得來一回,就由映月帶您前往薔薇水榭看看。”盛情難卻,她也只好笑着答應了。
慕景宣笑道:“有勞了。”
她走到門前時,不經意的看了眼一直等在門外的音書後,不着痕跡的收回目光,對慕景宣說道:“王爺這邊請。”
看着他們走遠後,音書進了正廳。
“這宣王爺打算在楚府賴着不走了?”
楚天明笑道:“你別擔心,宣王沒那麼多閒暇時間,最多小半個時辰,他便要進宮去見皇上了。”
“那就好,他真要是賴在這兒不走,過一會兒映月醒來碰上可就糟了。此時月兒陪着他去了薔薇水榭,我們也不好去打攪,只能等他走了再問月兒到底什麼情況。”她來到楚天明身邊,神色有些不安。
楚天明將她的手放到掌心,輕聲安慰道:“放心吧,月兒還能吃虧了不成?我看宣王對她很是滿意,也許這個替嫁這個計劃行得通,目前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將月兒的身份瞞住。”
弄月帶着慕景宣穿過長廊,來到水榭的拱門前。
“這就到了,王爺您先請。”她站到一旁,大方得體的笑着。
慕景宣一愣,問道:“爲何不一起進去?”
“王爺先行,到水榭之中小歇片刻,我去去就來。”她儘量裝的文雅一些,做了個請的手勢。
慕景宣疑惑的看着她,不說話也不移步。
弄月心裡翻白眼,臉上卻掛着笑,“王爺爲何如此看着我?”
“本王想知道你爲何不與我一起走。”他直截了當的說。
她臉上的笑意已經僵硬,最後只能無奈道:“人有三急,王爺爲何喜歡追根究底呢。”
慕景宣一愣,隨即大笑,“有趣,甚是有趣,聞名不如見面,看來本王的王妃果真與衆不同啊。”
“名正言不順,如今還不是你的王妃,別亂……。”她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後立即收了聲。
慕景宣不以爲意道:“人有三急,月兒可以先去解決眼下最着急的,本王隨意轉轉。”
看他說得一本正經,她也不再客氣,只道了句,“王爺恕罪,映月失禮了。”
她匆匆離去的背影讓一本正經的宣王再次繃不住笑出了聲。
弄月是練武之人,耳力自然非凡,聽見他放肆的笑聲,她早在心裡將他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
暗惱自己,如何能將起身的第一件事忘了呢,她也是食人間五穀的凡人,如今還在宣王面前丟了臉面,心裡一陣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