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海棠樹下,胳膊被他從後一把拉住。
“你彆氣惱,我並非是有意插手你的事,我只是想爲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你若不喜,我往後定會事先徵求你的意願。弄月,你……”
“對,我不喜,而且非常厭煩,你聽懂了嗎?”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氣沖沖的往院外走去。
慕吟風怔住,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再擡首時,倩影已經隱沒在夜色中。
再顧不得許多,他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去。
“弄月,你聽我說,名正言順的身份對你來說很重要,若以後被有心人抓住這個把柄,你背上的便是欺君之罪。”
她頓住腳步,並未回頭。
“那又怎樣?欺君之罪與你也無甚關係,還是你怕被牽連到,你連這樣的聖旨也能輕易討到,還會怕牽連?難怪慕景宣對你如此不滿,果然是恩寵有加,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纔是……”
“別說了。”他忽然打斷她,語氣平靜透着一股憂傷。
弄月這纔回頭,藉着月色看清了他的樣子,朦朧的夜色給他披上了一種孤寂的氣息,層層將他包裹。
站在假山旁的他,仿若一個迷失的孩子,找不到出口卻又固執的不願呼救,生怕外人發現他的秘密,惶恐不安,讓人心疼。
“抱歉。”她自知失言卻又不知該如何道歉,只吐出這麼兩個字就沒有了下文。
慕吟風微低着頭,夜風吹來,拂動他未束的墨發,輕盈的髮帶飄揚着。
等不到他的回答,她轉身繼續往前走去。心煩意亂,道歉的話語如鯁在喉,自身的倔犟卻容不得她低頭服軟。
只覺一陣疾風自頭頂掃過,慕吟風穩穩落在她前面,將本就不寬的小橋堵住。
“我已道過歉了,你還想怎樣?”她蹙眉問。
慕吟風轉過身,剛想說話,卻是嘔了口血,不在意地擡手抹去嘴角掛着的血跡。
弄月愣了片刻,朝他吼道:“你不要命了,你體內的真氣紊亂,你還敢運功提氣,想死也不要死在我眼前,到時說不定你父王還能將責任怪到我身上,我豈不是百口莫辯。”
“原來你心裡對父王……你對他可是有什麼誤會?”他算是明白她爲何總是對他冷漠疏離了。
弄月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嘴裡輕哼道:“誤會談不上,只要你別在我面前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兒,我這人慈悲爲懷但也不是拯救蒼生的活菩薩。”
無甚大礙,她也不願多說,放開他的手腕,嫌他佔道,粗魯地將他推開些許,繼續朝前走去。
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再次被他抓住手腕。
“弄月,可願與我說說你爲何如此氣惱?”
她看了眼被他抓住的胳膊,蹙眉道:“放開。”
慕吟風鬆開手,向她走近一步,兩人的距離很近,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襲來,她不自覺的往後一退。
身後是橋欄,已無路可退,她往後看了一眼,低聲道:“你要幹嘛?”
平靜中帶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眼前的男子似乎輕笑了一笑,往後退了一步,壓迫感消失,弄月才鬆了口氣,站直了身子。
“弄月,你可是害怕?”他問。
弄月扶着橋欄的手一頓,搖頭道:“沒什麼是我害怕的。”
“哦?我看不見得,你明明就害怕我的親近,更害怕接受我對你的好,或是說……你是怕我,怕與我有過多的糾葛,更怕欠了我的情。”他肯定的說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弄月毫不畏懼的回望他,一時間竟失了言語。
即使是夜晚,她看見了他黑眸中的涌動的情緒,不再是波瀾不驚,隱藏在其中最爲強烈的該是一種稱之爲執着的東西,她竟不敢再探究,偏開了頭。
見她不說話,慕吟風嘆息:“弄月,別再與我較勁了好嗎?你我是夫妻,本就是一體,我爲你做任何事皆是自願,你無需給自己太多的壓力。”
“夫妻?你我心裡很清楚這樁婚姻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夫妻一體是沒錯,但你別忘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或許更貼切你我的情況。慕吟風,收起你的好奇心,我於你不過是生命中的過客,我並未打算駐足停留。”她平靜的看着水中的明月的倒影,語氣淡淡毫無起伏。
鏡花水月固然美,但也只適合欣賞,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麼也觸碰不到,越是用力就越是抓不住。
他站在她身後,想要去觸碰她,手卻在離她幾寸的地方停住又緩緩收回,掩在袖中緊握成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如此反覆幾次,最終五指微曲負於身後。
幾經變化的情緒最終歸爲平淡,他如什麼事也未發生一般,輕聲說道:“你若是想在王府裡走走,我可以陪着你,若是想要去見母妃的話,我看還是不要的好。”
“此話何意?”她不解的回首望他。
慕吟風苦笑道:“據我所知,母妃不僅替我準備了大補的各類湯食,她也給你準備了,你纔剛用完膳,若此時去見她,我怕你……”
弄月想着那幾大碗油膩膩的湯在眼前晃來晃去,還必須忍着全喝進腹中,那樣的畫面讓她不由的一顫。
她訕笑道:“這樣啊,呵呵~時辰不早了,我還是不去打擾她了,我隨便逛逛,晚上積食可不好,你去忙你自己的吧,不用理會我。”
“我正好有空,也想走走,你若不嫌棄便一道吧。”他早看穿她的心思,一語堵住她的後話,她能說嫌棄嗎?
弄月無語,她能收回方纔的話嗎?她其實想說的是‘你最好不要跟着,我想獨自賞景。’奈何說出去的話便是潑出去的水,常言道覆水難收,她想是不是該爲自己試着研製一種後悔藥,以備不時之需。
“這是你家,隨便你去哪兒都行,我嫌棄你就不跟了嗎?”她沒好氣的說着,越過他,往長廊而去。
慕吟風無奈搖頭,他怎麼就踩到她的老虎尾巴上了呢,今日的她就像是煙花爆竹,一點就炸,快得讓他來不及準備。
聰明如他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她既是他的救星也是剋星,二十年來第一次心動便遇上這麼個讓他手足無措的女子,或許是三年前的驚鴻一瞥,那個接住孩子翩然落於眼前的綠衣少女便入了他的眼,三年後她成了他名義上的妻子,再次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天意如此,他怎能辜負?
這輩子他的命是她的,心也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