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楚天明所料,宣王並沒有在侍郎府逗留很久便匆匆離去。
弄月將人送走後,楚映月還未醒,便自己一個人到街上閒逛,順便將景離約出來‘交流’一番。
“弄月,你叫我來不會真的只是想請我喝茶吧,我可還餓着肚子呢。”來到上次的酒樓,在相同的位置坐了許久,景離看着眼前不理他的女子,心裡犯怵。
寧可得罪小人也千萬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不能得罪眼前這個叫楚弄月的女子,他可是深深記得他們那自詡是‘江湖第一美男’的大師兄不小心惹惱了她,身上整整癢了三天不說,他還在人前頂了一個月的麻子臉,想想他都瘮的慌。前車之鑑,他懂該如何才能明哲保身。
弄月斜他一眼,說道:“來這個地方你說能幹嘛?。”
點到爲止,她的意思很明顯,景離領悟力非凡,揚聲道:“小二,將你們這兒的招牌菜每樣來一份兒!”
見她滿意挑眉,他面上一喜,暗自呼氣,終於逃過一劫。一頓飯化解一場災難,他何樂而不爲呢,除非他是真的傻。
“說吧,你找我什麼事?”他可不認爲,她會無端跑出來約他吃飯。
她白他一眼,“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你不去侍郎府,那我只好出來了。”
景離笑道:“能,當然能!你來找我,我求之不得呢。我不去侍郎府,還不是怕又惹映月生氣。”
“我就弄不明白了,你明明對她也是……那爲何又要狠心拒絕她,千萬別說你這是欲擒故縱,我太過愚笨,領悟不來這麼高深的戰術。初八她要與宣王成親了,看你到時候上哪兒找地兒哭去。”她沒好氣瞪着他。
她要是愚笨,那天下還有聰明人嗎?
景離一陣無語,幽幽嘆息道:“她跟着我太危險。”
只一句話便沒有了下文,弄月心裡的火氣噌噌往上冒,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就是個懦夫,連心愛的女子都護不住,那你還能做什麼,做皇帝嗎?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景離何時聽過她說這麼重的話,愣愣的看着她。
“看什麼看,眼睛大需要顯擺嗎?我看你就是個負心漢,膽小鬼,眼睛瞪得再大也只是鼠目寸光!以後別讓我見到你,不然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哼!”弄月站起身一把將他推開,這次沒跳窗,而是順着樓梯走了下去。
景離愣愣的站在樓上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身影。
弄月和映月是不同性子的人,她嫉惡如仇,不將心裡的氣撒完,不會善罷甘休。
他心裡哀嘆,自己又要倒黴了。
此時他們正對面的雅間裡有三個男子正透過窗戶將一切看在眼裡。
一個坐在輪椅上,有一個身着墨衣站在他身後,在一旁的椅子上還坐着一個年紀稍小錦衣少年。
少年問道:“哥,你認識他們?”
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只是透過盯着弄月離去的方向,久久才道:“算是吧。”
“主子,方纔的那位姑娘便是三年前……我這就去將她追回,她一定能解‘紫陌紅塵’之毒。”站在一旁的墨衣男子欣喜就要往樓下追去。
輪椅上的人出聲阻止道:“不用了,要是能解,她三年前便解了。況且以她的身手,你也很難追上她。”
少年問道:“非夜,你和我哥在說什麼啊?三年前你們去流雲山找神醫無功而返,只帶回了一張藥方,說是一位女子給的,難道是她?”
非夜沉默不語,輪椅上的人也只是盯着窗外看。
少年好似習慣了兩人對他的漠視,無趣的摸摸鼻頭,眼神卻是打量着沉默的兩人,看他們的樣子便是被自己說中了。
許久之後,輪椅上的人再次出聲問道:“非夜,夏府那邊情況如何了?”
“確如主子所料,夏相千金並不願意嫁……嫁入王府。”
非夜斟酌了一下用詞後繼續說道:“夏相還說,他會想辦法讓她如願以償的。”
“哦~看來這老謀深算的夏相果然是在打宣王的主意。”清潤的聲音辨不出情緒,淡淡的,卻又帶了絲笑意。
非夜想了想說道:“今日早晨,宣王去了侍郎府下聘。”
“下聘?這麼說景宣哥真要娶楚家小姐了,我還以爲他喜歡的是夏姐姐呢。”少年接過話,一臉驚訝的樣子。
一直背對着他們看着窗外的人這纔將轉動輪椅,回身面對着兩人。
如玉般精緻的面龐依然白皙剔透甚至是蒼白,也更加消瘦。
他看着少年,笑問道:“乘風爲何會如此認爲?”
忽然有了存在感,少年嘿嘿笑道:“以往經常與景宣哥一起陪着夏姐姐下棋彈琴、品茶、聊詩詞歌賦,我能確定夏姐姐是喜歡景宣哥哥的,所以……哥,父王已經去夏府下過聘了,可這強扭的瓜不甜啊,夏姐姐喜歡的是景宣哥,她肯定不願與你成親。”
只聽他又說道:“不過那是因爲她沒見過你,聽母妃說你小時候都不讓女子近身,我就說嘛,見過你的女子哪有喜歡別人的道理,我要是女子,肯定也喜歡你。說不定你們成親以後,夏姐姐便會喜歡上你哦。”
原來眼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便是市井傳聞中命不久矣的逸郡王慕吟風。
“誰說見過我的女子都要喜歡我?”慕吟風好笑的看着他。
少年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問道:“難道不該是這樣嗎?”
非夜無語,看了眼自家主子,這種事情他解釋不了。
慕吟風笑道:“方纔離去的那位便是你口中的例外,她不僅見過我,還救了我。但依我看,她早已經不記得有我這個人了。”
明明是平淡的語氣,怎麼會讓人有種失落之感呢。
少年一愣,接着問道:“哥,方纔離去的那個女子能解你身上的毒是嗎?”
見兩人又沉默,少年跳腳道:“那還等什麼,我這就去將她綁回來!”
“乘風勿要衝動,她並不能解紫陌紅塵之毒,你將她綁來也無用。三年前救我也是無意之舉,她已經讓我多活了三年。”
聽他這麼說,少年瞬間泄氣,不死心的說:“說不定這三年她已經找到了解毒的方法,她最起碼也比宮裡那些庸醫強啊,這三年你的情況比以往要好得多,要不是最近這一次毒發,我都以爲你已經沒事了。”
慕吟風表情淡淡,“生死有命,如若真到了……那時敬親王府的重擔就全落到你肩上,萬不可再像如今這般冒失,王府裡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全繫於你身上,每行一步皆不可大意。”
“哥,你不會有事的。再說了,王府不是還有父王頂着嗎,哪兒用得上我?我就不是那塊料,還是安安分分做我的小公子最暢快。”慕乘風難得不再嬉皮笑臉,一臉認真的說。
慕吟風嘆道:“父王也有變老的一天,王府裡又只有你我兩個孩子,你纔是敬親王府的嫡子,過幾天便要受封世子了,要是我不在……”
“哥!你別說喪氣話。在母妃眼裡你也是她的孩子,哪有嫡庶之分。你這樣說,要是被母妃聽見,她該有多傷心。”穆乘風不高興的打斷他。
慕吟風無奈道:“好~我不再說了,你也別告訴母妃,免得讓她憂心。”
“我知道。”慕乘風再次露出了笑臉。
楚映月醒來時,午時已過,她疑惑怎麼沒人叫醒她呢。
“暗香,你怎麼不叫醒我?”正巧暗香端着面盆進屋,楚映月起身下牀,開口問她。
暗香答道:“弄月小姐說您昨天晚上沒睡好,讓奴婢不要吵您,讓您多睡會兒。”
腦袋是有些昏沉沉的,楚映月不疑有他,在妝臺前坐下,暗香拿起木梳替她梳頭。
“弄月人呢,她不會也還再睡吧?”按照弄月的習慣,絕對不會賴牀,但又不見她的人影,楚映月也覺得不尋常。
暗香手上動作不停,小聲答道:“弄月小姐出去一趟又回來了,此刻正在外院裡安排着呢,這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老爺和夫人騙出府,說是今晚就要給他們一個意外之喜。”
楚映月瞭然道:“弄月這丫頭,說風就是雨。稍後我也去瞧瞧,看有什麼幫得上忙的,這可是我爹的終身大事,少了我怎麼行。”
弄月正坐在院子裡,一臉笑意的看着丫鬟僕從們忙進忙出,門窗上那幾個顯眼的大紅喜字也是她親手剪出來的。
“姐姐,你醒啦,快來看看還需要準備些什麼。”弄月一回頭,便看見款款而來的楚映月,上前親暱的挽着她手。
如今院內喜氣洋洋,紅毯鋪地,大紅燈籠高掛,門窗上都貼滿了喜字,就連院中的香槐樹也掛上了紅綢,花紅而芳香。
楚映月滿意笑道:“有你在,哪還輪得到我瞎操心。我只是好奇,你將他們騙到何處去了?”
弄月嬉笑道:“娘說想去玲瓏坊看看,正好明叔無事便一起去了,可不是我騙他們出去的。”
事實上她也只是小提了一句‘聽說玲瓏坊的玉器配飾挺不錯’罷了。
楚映月明顯不相信她的話,但只要是能達到她們想要的效果,用什麼方法好像都不重要了。
她問道:“音姨去玲瓏坊買什麼?”
“當然是去給你準備嫁妝去了,比如玉佩首飾啊,不能寒摻了不是,你嫁的可是皇家,不是一般的王公之家。”弄月笑得曖昧,讓楚映月這個曾經闖蕩過江湖的俠女也羞紅了臉。
霞飛雙頰,嗔道:“你這小妮子,好不知羞。哪有人時刻將嫁人掛在嘴邊的?”
“嫁人的是姐姐你,我爲何要羞?”弄月故意逗弄她。
楚映月一怔,喃喃道:“是啊,嫁人的是我。”
弄月知曉她的心情,快要成親了,嫁的卻不是心儀之人,而是一個從未謀面的的王爺,諭旨賜婚,爲了家人的性命,連逃婚都不能。
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心悅彼此卻又只能眼睜睜錯過,這樣的結局太過殘忍。身份尊貴錦衣玉食又如何?金窗玉框皆成了枷鎖,要想衝破宿命便只能鼓着飛蛾撲火的勇氣。
無論是爲了映月還是楚家,這一步都必須由她楚弄月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