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西門.
橫秋玉巷.
自從兩年前那位趙大官人搬來之後,這條路面都不平整的小巷儼然就變成了一個市場.
包括各式各樣的貨物,花花綠綠的衣裳,來往穿梭的人力車伕,嘶叫骯髒的牛馬,新鮮的蔬菜,廉價的暗娼,偷偷販來的私鹽,官府禁止的兵器.
在這個地方,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只有錢還沒有買到的東西.
作爲組成這龐雜市場中的一份子,小七也按照着生活規律搬了數十個瓦罐來此市賣,指望着能換些油鹽錢回去.
他看着擺在外面的大鍋紅燒肉嚥着唾沫.那誘人的香氣似靈蛇一般盤旋在他的鼻端.記得上一次吃上肉還是在三年前把,自己從溝中的蛆蟲口中奪取了一條死掉的癩皮狗,不顧那股高度腐爛發出的惡臭,將之拿了出來燒了,狠狠的飽了一次口福——雖然之後拉肚子拉得死去活來——每次走到這裡的時候,他都不顧那膀粗腰圓的小二的白眼,要在這家店鋪旁邊擺攤.
“吃要給錢,老子聞聞總不給把?何況,聞起香吃起來多半就不香,不是有一句什麼話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個飽經苦楚的年輕人不無惡意的想着.
但是通常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人的心中卻都明明白白的知道一點——葡萄其實絕不酸.
就算酸,也是那種甘甜過後回味出來的滋味.
酸的其實是心.
心酸.
然而小七今日終於得償所願.這隻因爲在中午時分——一天中生意最鼎盛的時節,忽然自巷子外跑來一個圓臉年輕人,慌慌亂亂的一頭扎進鋪子對着掌櫃焦急道:
“向老受了重傷和他孫女被一羣陌生人困在了城外!喚我回來找兄弟幫忙!”
這句話說出以後,小七驚詫的發現,店中的三名或是在抹桌子,或是在掃地,或是在招呼客人的小二,動作都不約而同的僵住了.
掌櫃的聞言渾身一顫,手中端的茶杯“啪”的一聲炸了開來,碎瓷片疾飛了出去,在身側客人面頰上拉了一條長長的血口,這人遭此無妄之災,摸了臉上一把,見滿手是血,頓時高聲慘呼!
此時一名小二已轉身進屋拿了一面銅鑼出來,腰上別了一把牛耳尖刀,滿臉都是殺氣.那名年輕掌櫃卻忽然搖了搖頭,沉聲對報信那圓臉年輕人道:
“你很面生啊,拿來!”
那圓臉年輕人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愕然道:
“什麼東西?”
年輕掌櫃臉上一道青氣閃過,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一把便捏住了面前報信人的脖子,將這個體重百餘斤的男人似一隻雞一般強拎了起來!
“師傅在手邊沒人使喚的時候遇險,讓一個陌生人來傳話的話,一定會給你一件信物!說,你是鹽幫派來的還是金陵派來的!”
那被提着的圓臉年輕人面色已經變得紫漲,雙手在空中無力的揮舞着,勉強自喉嚨中擠出一絲微弱的聲音:
“我…我…有,忘…記了.”
說着便自懷中摸出一個黑漆漆的的牌子遞了出來.年輕掌櫃目中厲芒一閃,將其放下,仔細驗看鐵牌後,拿刀輕輕敲擊,只聽其聲暗啞沉悶,對坐倒在地不住喘息的那圓臉年輕人頷首歉意道:
“不好意思,方纔多有得罪.”
說着便神色嚴肅的對着旁邊提鑼的小二一點頭.
頓時,震耳欲聾的鑼聲響了起來,彷彿是一個命令也似的,市場中五成以上的人都馬上拋下了手邊的活計,應聲急急奔出,片刻後,連趙大官人府中也由管家爲首涌了三五十人出來,同這年輕掌櫃匯聚在一起,交談了兩句,看了看那個牌子,發一聲喊,向外奔去.
遇此變故,短短片刻間,諾大一個市場裡頓時冷清若午夜,不相干的人們或驚或奔,只剩下了十來個膽子大的閒漢神色驚異的聚集在一起議論.
而留在原地的還有小七,那鍋令他垂涎的紅燒肉被奔出的小二掛翻在他的面前,香氣撲鼻,得此天賜良機,他自然不會錯過,也顧不得地面骯髒,雙手左右開工,將這夢寐以求的東西不住填進嘴裡.
只是在一邊大快朵頤的時候,他一邊疑惑的想道:
“那塊鐵牌子究竟有什麼魔力,能夠引得那麼多不相干的人這般激動的跑出去,遮莫是蘇小小來了,這些傢伙急着去嫖?”
…
在這鍋打翻的紅燒肉開始令小七感到發膩的時候,巷子的另外一頭傳來了腳步聲——
非常特別的腳步聲.
說它特別那是因爲,雖然明明白白的可以聽出,來的人極多,但是每一隻腳的起落的節奏都相當整齊而一致,以至於地面也在微微隨那節奏顫抖,帶來了一種深入人心的震撼.
“嚓,嚓嚓,嚓!”
終於,爲首之人轉出了巷口,那是一名渾身脫剝得赤條條的虎形黑大漢!其渾身筋肉虯結,怪眼圓睜,手中提了一對車輪也似的雪亮大斧!旁邊站了一名勾鼻鷹目,面相陰翳的中年文士.
這文士掃視了一週,冷冷的目光所過之處,彷彿一切潛藏的東西都無所遁形!
他驀然一揮手,身後巷中忽然奔出二十名身形瘦削,目光銳利的剽悍青年,領頭的卻是一個眉清目秀,看來溫文如豪富人家的書童模樣的少年,這二十一人均有一個共通之處.
他們的手中,都捏着一張黑沉沉的角弓!
忽然,有一道佝僂的身影似動物般手足並用的迅捷奔出,那二十人中頓時有五人張弓便射,那佝僂身影聽聲辨位,在飛奔中靈巧無比的扭了幾下身子,五支鵰翎箭頓時深深的釘入了他身後的泥土裡.
這身影驀然以掌擊地!
借力騰起!
與此同時四下裡的被驚得目瞪口呆的閒漢中,也有三條身影疾奔而出,隨這佝僂身影一起騰身而起,眼見得就要撲入趙大官人家那高聳的院牆!
身在這四人正下方的王小七目瞪口呆的仰頭看去,當時,這四人距離那院牆最近的只有半尺的距離.
近在咫尺.
咫尺以後,便有院牆的遮蔽!
然而這咫尺的距離,卻永恆成了天涯!
看着素日裡還常常和自己說笑的賣菜的張老頭滿面驚愕不甘的同那三個人一起,從空中跌落下來的時候,王小七顯然還未反映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愕然而茫然的仰着臉.
任四人身上激標而出的溫熱鮮血噴在自己的臉上,身上.
四人的軀體“啪啪啪啪”的摔落在王小七的面前,砸起了一地的灰塵,微微抽搐着,看了這四個人,王小七麻木的神經只能聯想到一種動物——
刺蝟.
他呆滯的耳中還傳來了那名書童模樣的少年的話聲:
“不錯,第一次是試探以誘敵,痹敵,第二次在對方最大意的時候,才全力一擊,你們做得很好.”
緊接着,趙大官人家那扇緊閉的紫漆紅木包鐵大門,竟然被那爲首的黑大漢騰身而起,雙斧全力劈上!
那大門頓時微微向內凹進,發出若如不堪重負的呻吟一般的“嘎吱”聲!後面十餘名黑布包頭的精壯大漢齊吼一聲,緊接着一起撞了上去!
大門轟然倒塌!
數不清的如狼似虎,黑布包頭,手持利刃的獰惡漢子頓時從巷子的那面轉了出來,長龍也似的無聲無息涌了入去!
哪怕在此時,他們的腳下的步伐竟還頗爲一致!
火勢極快的就若兇獸蔓延升騰了起來,這火來得是如此的突然而劇烈,以至於使觀者強烈的感受到了一種貪婪而飢餓的意味.在房屋燃燒的“劈啪”聲裡,痛楚的呻吟聲,悽慘的哀告聲,不甘的怒吼聲,婦女的哭號聲交錯成一片,在濃煙的薰蔽下,恍若人間地獄.
裡面忽然哨聲大作,之前涌入的那羣黑布包頭的大漢又有條不紊的退了出來,在門口形成月牙狀的合圍之勢,退在最前面的人身上揹負着傷者或是自己人的屍體——顯然,他們的損失是極小的.
滿身鮮血的李逵是最後一個退出來的,他牛眼一瞪道:
“賈…軍師,幹嘛吹這哨子,俺殺得正快活怎麼就讓我們出來了?”
賈詡不溫不火的道:
“主要房舍俱已被我們的人以引火之物點燃,被我們這麼一突襲,裡面的人手至少死了一大半,救火是來不及的了,他們沒得選擇,只能選擇突圍!與其在陌生雜亂的環境裡白白損失兄弟,還不如在這裡守株待兔!”
說到這裡,賈詡面上露出了招牌式的陰毒微笑:
“反正,有孟老坐鎮,官府在一個時辰中是不會干預的了.被調走的那些人被引出了城,自有張遼的騎兵隊來收拾這些烏合之衆,哼哼,這種在青天白日之下正大光明的殺人放火,還真是讓人期待啊.”
說話間,裡面已有手持利刃,以溼布蒙了臉面的漕幫中人悍然衝了出來,這些人俱是武藝高強之人,自恃一身本領,率先突出,想憑藉自己的實力爲後面人衝出一個突破口.
然而,等待着他們的卻是一排利箭!
由寶玉,賈詡親自訓練的四十名弓手射出的惡毒利箭!
這些射出的箭的可怕,卻在於它們的不準.
衆所周知,通常射手射箭,均是瞄準目標來射,而此時這些人射出的箭支,顯然只有兩三支是疾射往率先奔出那人的身體要害,其餘的十餘支箭全是對準了空處射出!
目標人物身體周圍,上下左右的空處被悉數封死!
這便是“不準”的可怕!
不準的後果,便直接束縛了敵人的行動!
當先突出的是個老道,手中提了一把明晃晃的寶劍,他俗名段河,道號清虛,乃是一名江湖上罕有的內家高手,事實上,如果不是他三十年前私自在外娶妻生子卻又被發現的話,此時已是武當掌門人的有力候選人之一!
所以,原地不動的他,運用太極劍法,輕易便將射往他的那兩三十狼牙雕翎箭磕飛出去!
遺憾的是,這種情況早在賈詡與寶玉的預料之中!
兩柄已被鮮血染成暗褐色的車輪巨斧,夾帶着死亡的嘯叫,一剎那已斬至他的面前!
在這門洞的狹小空間裡,清虛已感受到了身後那羣人的慌亂與焦躁,他根本就不能避,也避不開!
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將那口寶劍橫在胸前!
重達百餘斤的雙斧重重的砍——貼切來講,應當算是砸了上去!
清虛的這把隨身近三十年削斷了敵人無數把兵器,哪怕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寶劍,“啪”的一聲自中而折!
他本人也見機得快,不顧一切的借勢飛退以卸力,饒是如此,胸口也是如中雷擊,一口逆血頓時噴了出來!
哪怕在此時,李逵那猙獰嗜血的殘酷笑容也深明的被刻劃在了心中!
見素日裡威名赫赫的三大供奉之一衝出去以後也是這個下場,後門傳來的喊殺聲與慘叫聲也隱約入耳,殘存的漕幫中人面面相覷,惶恐的眼裡分明寫了兩個字:
絕望!
點擊察看圖片鏈接:“夢裡橫刀立馬,唯我傲笑三國!”隨我馳入《夢裡三國》,重鑄強漢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