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裡已經有許多的士子在那裡縱情對飲,吟詩作賦,還僱煙花女子作伴,極盡風流之事。店小二端着酒壺、菜餚在各桌之間穿梭。
“客官,這是您點的清蒸白魚。”店小二小心翼翼地給楚雲他們上菜。僅僅是通過楚雲他們的衣着打扮,店小二便知道他們是大戶子弟。
“嗯……沒有在船上遇到的那個小妹妹做的好吃……”戈雅嚐了一口,不由說道。
“噓!”餘成瞪了戈雅一眼,這不是沒事找事麼,楚雲才忘記了剛纔和陳子龍的爭執,結果戈雅又要提起來。
“哼。”戈雅不滿地哼了一聲。
楚雲在漫不經心地聽着酒樓內士子們的談論。他們多數在討論即將開始的虎丘大會,話題中或多或少都離不開廢除八股文的九州軍。如果他們知道九州軍軍主楚雲就在這店內,恐怕會集體炸鍋。
“忠清兄,我聽說兩三年前你去南京參加應天鄉試,恰好遇到九州軍攻打南京城,導致你錯過了鄉試。”
突然楚雲聽到了身後有三四個學子的談話。
“唉,這也是造化弄人,誰能夠想到十年寒窗苦讀,在最關鍵的時候大明朝說沒就沒了呢。”那個被稱爲忠清的人說道。
“九州軍破壞了你的鄉試,你們祖上官至南京兵部右侍郎,產田800畝也被九州軍以賤價沒收,可有恨意?”其中一個士子問道。
“哪裡沒有恨意!最初的時候,九州軍收繳了田地分給那些佃農,只是補償了我們顧家一些許銀兩,導致我們顧家因此分家,各個分支分崩離析。我們這一支不得不想方設法經營一些其他的活計才能夠生活下來。”顧忠清說道。
顧家……顧忠清?楚雲似乎以前在哪本書上面見過這個名字。古人都喜歡稱呼對方的字號,那麼這個忠清就是對方的字了。本名又是什麼?
只聽見有一個學子問顧忠清:“既然忠清兄對九州軍有所恨意,但是我爲何聽說忠清兄在秋初要前去南京城參加九州軍的‘科學院入學考覈’?”
“本來我也是意興闌珊,後來無意間翻到九州軍出版的‘天下郡國圖志’,發現世界除了我們華夏以外,竟然還有如此廣大的陸地和海洋,實在是顛覆了我以往的觀念。諸位有所不知,一年半以前蘇州府已有《九州日報》發行,每半月一刊,我在過去兩三年間,爲了改善家族的處境,從崑山到蘇州府做生意,每半月令報童將報紙送來,如此半年。《九州日報》上有記載九州軍最近征討了哪些地方,科學院在各門各科的研究有何進展,哪一段鐵路正在修建,電報線又鋪設到了哪裡,簡直就是匪夷所思。”顧忠清說道。
“我們也看過那《九州日報》,上面的描述簡直就是聊齋,他們說有會自己動的鐵片車,可我從來沒有見過。還有那照的黑夜和白天一樣明亮的電燈,我也沒有見過。大家都當消遣的樂子來看了。”其他士子說道。
“眼見爲實也是沒錯,不過我看天下間並非沒有這等事物,而是還沒有出現在我們江南而已。聽說建造這些東西非常複雜,比如鐵皮車,還要先修建鐵路、而這個鐵路又要設礦場、冶鐵廠,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弄好,鐵皮車才能跑得動,沒有幾年時間是搞不定的。”顧忠清說道。
楚雲聽着暗暗點頭。江淮布政司、江浙布政司的確正在默默地開設冶煉廠製造鐵軌,電報線路也正在鋪設。可是工業革命的重要成果都是要按照年爲單位才能夠普及的,哪有可能沒有前期的鋪墊就直接出火車和電報。估計再等兩三年江南地區就有冒着黑煙的蒸汽火車馳騁。
但願到時候這些士子別又鬧出什麼龍脈、祖墳之事來阻礙火車行進。
“我看就是九州軍在爲我們畫餅充飢,裝神弄鬼。顧兄還是少看九州軍的報紙爲妙,免得受了他們的荼毒。還有那科學院並不是什麼好地方,所學都是捨本逐末。我聽說裡面的先生還會在學堂教學如何建造房子、如何教學如何種田,真是可笑、可笑,我從來沒有見過有這樣的先生、這樣的私塾。”一個士子說道。
“就是就是,私塾不學四書五經,而是學一些瓦人、佃農之事,我看啊即使忠清兄你順利進入了科學院,說不定出來後也就是管幾片田地和幾十號瓦人。”另一個學子也冷嘲熱諷。
“諸位兄臺,農業是國家之本,農民地位何以低下?瓦人爲我們建造屋舍,瓦人地位何以低下?管理好了天下億萬畝田地,普天之下的百姓都能夠吃得飽飯,管理好了天下百萬瓦人,普天之下的百姓都能有安定居所,豈不是好官?”顧忠清卻說道。
“忠清兄真是迂腐,管理田地又何須學種田,這些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了,我們士子只管修身齊家治國,哪能事事親爲。”衆多學子啞然失笑。
顧忠清還想要多說,但是欲言又止,他知道即使自己再多說也沒有用,現在的他和以前那羣志同道合的同窗產生了隔閡。
顧……忠清?楚雲總覺得很熟悉。這個人很明顯是屬於比較開化的年輕士子。
在江南士子中,開始兩極分化。大部分反對九州軍廢止八股文,屬於舊派士子。還有極少數的新派學子受到九州軍的影響,但是他們被夾雜在大量的舊派士子中,因爲怕被當成異類所以不敢出聲,只是暗中在準備科學院的入學考覈。這個顧忠清便是其中一個。
“顧忠清。”楚雲又唸了一遍這個名字,突然靈光一閃。
顧炎武,字忠清!因爲字恰巧和清朝有關,在清人入關以後,便改成了將忠清改成了‘寧人’。
楚雲還清楚地記得他的一句名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他提出的經世致用、限制君權的思想,對後世有很大的啓蒙意義,只是沒想到這樣一個歷史名人,此時出現在了這裡,而且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