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隊,大門外。
田香蘭拉着趙小雪,焦急的站在門外等候着消息。與她同來的,還有老張頭和閒雲道人。
閒雲道人還特意叫上了普救寺的高僧“慧德大師”。
慧德大師在本地不但德高望重,交友也非常廣泛。方圓數十里,好像就沒有他不認識的人。誰見了他,也都要禮讓三分,奉爲座上賓的。
當他來到治安隊後,立刻就被請了進去。幾個人裡,也只有他有此殊榮!
除了他們,還有一人也在這裡等待。他叫王富山。身材肥碩,長相富態,一身光鮮的絲綢,還拿着一把摺扇子搖來搖去。模樣倒和王胖子有幾分神似。
“哎呀!這天兒可真熱呀!都還沒進五月呢。咋就這麼熱呢?哎?你不熱嗎?”
王富山大搖着扇子,問老張頭。
老張頭搖頭嘆息道:“我哪還有心思喊熱呀?孩子還在裡頭關着呢!這個混小子!竟給我惹事生非!等這一次他出來,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王富山“呵呵”一笑。說道:“沒事的!沒事的!不就是打個架嘛!無非就是花倆錢兒的事情!再說了,他又不是和別人打!是和我家“有福”在打。只要咱們兩家不互相追究!應該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王香蘭說道:“富山兄弟呀!我可聽說,抓他們的罪名是‘聚衆鬥毆’,和一般的打架可不一樣。性質很惡劣!我們都快愁死了!你卻像沒事人一樣”
王富山不以爲意。“有什麼不一樣的!不都是打架嘛!又沒把誰打成重傷!對吧?你不要聽別人瞎扯,自己嚇唬自己!再說了,有慧德大師在,說不定呀,一會兒就把那倆小子給放了!對不對?”
老張頭最後點了點頭。說道:“希望如此吧!”
過了好一會兒。治安隊裡傳來了一絲動靜。
不消片刻,一身黃色僧袍的慧德大師,與一個警官,出現在了衆人眼簾。那名警官也正是處理這起“聚衆鬥毆”事件的王明光。
王明光與慧德大師邊走邊聊,談笑風生。走出大門口時,王明光略顯歉意的向慧德大師拱手說道:“這起事件,我們長官是點名要嚴肅處理的!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怨這倆小子,運氣不好,給趕上了!我也很無奈呀!大師,在下實在是抱歉。”
話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了。慧德大師也不好再難爲他。只能說道:“那就,請王警官儘量多美言幾句吧!改日,老衲一定會用最好的茶,招待王警官,絕不吝嗇!”
“好,好!在長官面前,我一定儘量多說好話!大師,我還有事,就不送您了!您慢走!在下告辭!”
“好吧!告辭!”
二人道別。王明光轉身要回去。
聽到他們談話的王富山,心中一陣忐忑。“嚴肅處理?什麼意思?”
他趕緊收回方纔的“區區小事,何足道哉”的“無所謂”態度。急忙緊趕兩步,上前拉住王明光“呵呵”一笑,套起了近乎。
而慧德大師來到閒雲道人跟前小聲說道:“我怕是幫不上你了!他們這裡,正好“新官上任”。而那個人,我又不認識!我無能爲力了!不如,你們再去想想其它的辦法?”
既然幫不上忙,閒雲道人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說道:“哎!我知道了!多謝慧德兄了!”
王香蘭滿臉焦急,頓足說道:“哎呀!這可怎麼辦呢?其它的辦法?哪還有其它的辦法呀!真的就不行了嗎?大師?我們認罰錢,還不行嗎?”
慧德大師搖頭說道:“明天就要移交法院了!聽說,最少得判一年。如果按照往常,這根本不算什麼事情!可現在不巧的是“大戰在即”。官府爲了社會安定,剛剛下的“嚴打”文件!一切治安事件,一律從嚴!又正好是‘新官上任’。其他人,根本不敢做主呀!”
“啊?一年?”田香蘭嚇壞了。“這?這可怎麼辦呀!”
女人心小。她旋即淚水止不住的流了出來。開始哽咽!
老張頭甩了甩手。大聲說道:“好了好了!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就他那個搗蛋樣,判他一年半載又怎麼了?整天不安分,到處惹事生非。怨誰呀?還不是怨你,把他給慣出來的?平時他犯錯,我還沒打兩下呢!你就趕緊攔着。好了!現在你去攔吧!看誰聽你的!”
“有你這樣當爹的嗎?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怨我?你倒是快想想辦法呀?他不是你兒子嗎?”
田香蘭摸着淚水,氣急哭聲說道。而年幼無知的趙小雪,見她哭了。竟也抱着她的腿,跟着一起哭了。
濃濃的哭聲,擾的頭痛。慧德大師搖了搖頭。走開了!
閒雲道人也是無奈的,也走到了一邊。
老張頭愁眉不展,也懶得安慰妻子,唯有蹲在地上,唉聲嘆氣,苦思着。
王富山纏着王明光墨跡了半天,非要請人家吃飯。
王明光婉拒再三,最後實在推遲不掉。只有拉下臉說道:“你呀,還是去請我們長官吃飯吧!請我沒有用!我幫不了你什麼!我還有事!恕不奉陪!告辭,告辭!”
王富山再次拉住他,急急問道:“那,那你們長官叫什麼名字呢?他在哪?”
“他姓喬,諱長舟。他出去辦事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你要有耐心,就在這兒等着他吧!”
“喬長舟?”王富山喃喃自語了一遍。
而站在不遠處的閒雲道人竟眼神一亮。也跟着自語道:“喬長舟?”
旋即,他趁王明光還沒有走遠。大聲說道:“哎!閣下留步!”
王明光臉色頓時不悅的站住了。心道:今天是怎麼了?都說了管不了,管不了!怎麼還是一個一個的攔我!
他耐住性子轉過身說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你還有什麼話要問嗎?”
閒雲道人說道:“抱歉!我就問一句。喬長舟?啊不!你們喬長官,他以前是做什麼的?可是軍人嗎?”
“道長,你這話問的有些多餘!幹我們這一行的,多半都是軍人轉業過來的!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王明光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閒雲道人也不惱,繼續問道:“這麼說,他是軍人嘍!那好巧啊!請問:他可是陰山軍團轉業過來的嗎?”
王明光眉頭一皺。反問道:“您?認識我們長官?”
臨近傍晚時分。
遠方傳來了一陣馬蹄敲擊地面的聲音。
“踏 踏 踏 踏……”
只見,有兩人各騎着一匹馬正在慢跑着,向這裡趕來。他們都是穿着治安隊的制式警服。
閒雲道人只是遠遠望了一眼,臉色頓時變喜。
“嫂夫人,果然是他!小白沒事了!”
“真的?”
“你等着瞧吧!他要是敢不放出來!從此以後,我和他絕交!”
站在一旁的,王富山緊跟着說道:“道長,那,那我兒子呢?能不能也放出來?”
閒雲道人說道:“既然要放,肯定是兩個都放的!一條線上螞蚱,總不能放一個,扣一個吧?”
“多謝!多謝!”
正說話間,馬蹄聲突然加急。
原本勻速並行小跑着的兩匹馬。有一匹瞬間加速,與另一匹馬很快拉開了距離。
馬上之人策馬揚鞭,馬速頓時暴漲數倍,腳下煙塵突起,四蹄飛踏,徑直向閒雲道人飛奔而來。
片刻,快馬迅疾奔至。但,騎馬之人,卻毫無停留之意。橫衝直撞,朝閒雲道人踏去。
看到突如其來的變故,老張頭、田香蘭、以及站在一旁的王富山,全都大驚失色,腦海中一片空白,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但,閒雲道人就像沒事人一樣。任,風飄衣袂,袍袖揮動。無動於衷。
剎那間,所有的人都下意識的閉上了眼。只有閒雲道人,脣角上揚,就是站着不動。
馬嘶鳴,時間靜止。那人高騎馬上,距離閒雲道人只剩下一丈之距。
好吧。算你狠!
他突然向後高高仰起,手裡的繮繩死死拽緊。
頃刻間,馬停蹄,不再奔躍。四蹄在堅硬的地上,硬是滑出了四條深深的溝壕。
不過眨眼之間,人和馬,戛然而止。一動不動的停在了閒雲道人的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同時揚天長笑。
“四師弟,好久不見!!”
“二師兄,別來無恙乎?”
某間看押室。隨着一陣“嘩啦啦”的響聲響起,一扇大鐵門突然被打開了。
一名武警面無表情說道:“你們兩個,出來吧!”
張小白、王胖子,自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可也都不敢多問,更不敢磨蹭。他們忍着疼痛,緩緩站起,跟着武警一步三搖的向外慢慢走去。
夕陽已入山下,夜幕降臨。
兩人走到門口,在微弱燈光的映照下,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他們的親人。
“哥哥!”
趙小雪,小步快跑,朝張小白撲了過去。
“噝!啊!小雪,你輕點!疼!”
張小白呲牙咧嘴,被趙小雪緊緊摟在他的腰上。
“哥哥,怎麼了?”
趙小雪委屈的看着張小白。以爲他不疼她了。
田香蘭很是生氣的在張小白頭上打了一下。
“你還知道疼?你知道你差點闖出多大的禍嗎?要不是你師伯正好在這裡任職。你有可能要坐牢呀!你知不知道?”
“我師伯?”
張小白一頭霧水,愣在那裡。
隨後,王胖子不好意思說道:“嬸,怨我,是我的不對!哎?對了,我爹我娘呢?他們沒來,嗯?救我嗎?”
“你爹來了!你娘沒來!你們呀!以後長點心吧!長點心吧!”
“隊長”辦公室裡。
喬長舟、閒雲道人、老張頭、王富山四人,各自捧着一盞茶,相對而坐。
喬長舟依舊是興奮的說道:“老四呀!紫陽山一別六載,想不到居然在這褚丘村相遇?真是世事無常,天涯何處不相逢呀!對了,你怎麼不在山上了?來這裡做什麼?”
“師兄,我也是雲遊到了這裡。正好這裡有一間破廟閒着,所以我就留下來了。這裡的人對我也好!挺照顧的!師兄,你不當兵了?”
喬長舟突然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倒是想當兵!可是軍隊裡有軍隊裡的規矩!年限到了。升又升不上去。只能轉業了!我也是託了好長時間的關係,纔來到這裡的。差點沒捲鋪蓋卷兒回家,找師父去!”
“找師父有什麼不好的?師父他老人家,還能不收留你?”
“沒臉呀!當初離山的時候,你也知道。他老人家很不高興。我是硬走的!哎,你離山,師父他同意嗎?”
“我也是硬走的!”
“爲什麼?”
“想出來看看唄!一輩子,一直呆在山裡,多不值!”
他們師兄弟正聊着。王富山“呵呵”一笑插嘴說道:“那個,喬長官。多謝您高擡貴手呀。不如,一會兒我設宴,我們一起喝一杯如何呀?”
喬長舟連忙擺手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呀?不用了!不用了!”
說完,他端起茶盞示意,一塊兒喝茶。
片刻後,辦公室的門兒,被打開了。一個荊釵布裙、苗條的身影,先是不好意思的向裡面婉容一笑,然後姍姍而入,走了進來。正是田香蘭。
在她身後,還跟着趙小雪、張小白以及王胖子。
老張頭見兒子進來。趕緊說道:“小白呀,還不快見過你師伯?”
面對長輩,張小白自然不敢託大。不過,平白無故捱了三鞭子。他心中有氣。於是,俯身執手說道:“弟子,見過師伯!多謝師伯‘不殺’之恩?”
“嗯?”
所有人愣了一下。這小子,怎麼說話呢?
喬長舟“呵呵”一笑。說道:“你這小子,倒是挺有意思的!我什麼時候,說要殺你了?爲何這樣謝我?”
“師伯!您可能不知道。您手底下的人,實在是太厲害了!不分青紅皁白,就把弟子抓到了這裡。還不讓說話。說一句,就打一鞭子!弟子能不胡思亂想嘛!”
“混小子!你怎麼說話呢?有沒有家教了?”老張頭怒道。
“無妨!無妨!都是自己人!這小子是心裡有氣。好吧!我倒想和他辯論幾句!”喬長舟笑了笑,擺手說道。
接着又說:“小子!你捱了幾鞭子呀?”
“三鞭子!師伯若不信,可以來驗傷!”
“不必了!我只覺的,打的太少了!還是沒能將你打明白!”
“爲何?弟子有錯嗎?”
“你錯了!”
“哪裡錯了?”
“你哪裡都錯了!”
“弟子不懂!還請師伯講明白一點!”
“你的初衷是好的!‘朋友’被欺負了。你爲她打抱不平。可是方法有很多種!而你,卻直接選擇了最笨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你覺的你明智嗎?”
“那我被一羣人圍着打。朋友來幫我,也錯了?”
“呵呵呵,這一點,我不得不佩服你一下。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這麼強的號召力。一揮手,便有三十多人,甘願爲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好吧!可是,你依然錯了!你的人到場以後,你已經有了自保能力。你可以通過正當的手段,來打擊你的對手。比如,你圍住他們,你來報警。他們誰也跑不了。這樣既能有效的打擊他們,還能全身而退。可你呢?選擇了:帶着你的人,繼續廝殺!你不知道,打羣架是犯法的嗎?你帶着你的人,去幹着犯法的事情,你有沒有爲他們考慮過?好吧!犯不犯法,我們先不論!如果你的兄弟,爲了你,被打死了一個。你該怎麼辦?你如何收場呀?你對得起他們的父母嗎?他們抱着一腔熱血,甘願捨命的去追隨你。而你呢?卻帶着他們做一些毫無意義,且又危險的事情!你覺的:你對得起他們嗎?你說,你錯沒錯?”
“可我……”
喬長舟的話,字字珠璣,振聾發聵。張小白啞口無言、辨無可辨。
久久之後,他心悅誠服。再次俯身、執手拜道:“是弟子錯了!弟子,見過二師伯!多謝二師伯,點醒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