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來使勁搖頭,連說叫我別急。
“咱們兩個的路數完全不對”張春來說道:“按照你的說法正確,這的確是個死而不僵的東西。不過嘛!從反覆醒動來看,趨人氣可是不對了”。這一點不用張春來說,我自己也知道,搜索棺內的時候,這東西應該不是人氣促使它動起來。
“我是急嗎!”我顫顫巍巍的說道:“我是害怕了,生僵不是屍變的殭屍,但是這東西可一點不比黑毛白毛差”。
盯着女屍身上衣物,張春來神色很難看。甲冑,是古時士兵的防護用具。這幅皮甲,使用皮繩固定,沒有任何防護作用不說,真穿着這樣的護具作戰,反而是個累贅,因爲這東西的重量怎麼說都比普通皮內襯要重,因爲它是三層軟皮縫製。
“這女屍如此穿護具就更不對了”張春來說道。皮甲裡面的普通白布,卻比普通面料要好很多,看顏色質地,屬於那種精紡的棉麻,十分細膩精緻。這樣的面料可不是斂服,更不是女子的內衣裡襯,是上好面料不假,但是要說貼身穿着,舒適感很差,很典型的束腰緊身,以前只是聽說清朝有這樣的衣物,但是始終沒有發現,因爲這樣的衣物不是普通裝束。
張春來聯想到那些頭飾,只是鍍金使其外表光鮮美觀,但是要說做工細緻,實在不是什麼高水平的精美物品,製作工藝簡單化,就不值什麼錢。女子髮式,直到民國後期都有固定樣式,不信你看各種老海報畫冊上,民國美人哪個不是很好看的盤發。但是它的頭髮卻是披散着,頭飾也是很方便佩戴的樣式。
“皮甲外面就是粉紅的飄襟襦衫”張春來欲言又止,這兩件衣物根本就不搭。可以說粉紅襦衫根本不是能夠穿得出去的衣服。古代南召國的宮衣,就是回到南召國的時代,這也不是尋常女子可以穿的。製作精美,選料上乘,就是宮女當中也不可能人人都可以穿。等級制度,在古代森嚴着呢!不是妃嬪身邊的近人休想!
發現皮甲,張春來的腦回路總算是正常了。
“關鍵是這個褶裙”張春來繼續說道:“這條裙子外形很有現代感,但是長度蓋住雙腳,顯然不是一件實用穿着”。說到具體是什麼,張春來也不知曉,長裙拿到今天也很正常,但是這種蓋過腳面還有富餘的長度,顯然不可能是件穿着上街的,金錢玉鳳的花紋樣式,拿到今天的錦緞來說,也會見到一些影子。
“你不覺得長褶裙和粉紅襦衫,還有一整套內衣很彆扭嘛!”張春來問道。
“管它是多麼彆扭,我現在只想快點走”我道。
“你先別急”張春來道:“不差這點時間,先分析一下,總結點經驗也是好的”。
“那你就快點總結”。
張春來目光朝向漲開的土石上方。如意門,是將門扉邊角收起,本是古代沿海地區,工匠結合木料受潮變形改良的木工技術。原本只是窗扇設計,在清中期出現在了邊角收雲紋的如意門上,把它用在祠堂,這沒什麼。兩邊的開窗與門邊相接,設計精湛的先人祠堂卻用來隨意放置棺木,這就不對了。
設計採樣如此精巧的先祖祠堂,用來隨意放置棺木,沒完工是一個原因,但是這個原因說得更細緻一些,也有可能是這個祠堂被故意廢棄。
已經接近尾聲的爛尾工程,都是有原因的。“不然不會被埋起來”張春來道。
漲開的土石都很細膩,顯然這是河流邊常見的堆積土,後來被人力填埋了起來,根本不是水流沖刷的結果。
“清中期,兩百年左右”我道:“時間還真差不多”。
張春來的言之鑿鑿,對自己的判斷十分有信心。但是這女屍的衣物卻與這個時間段格格不入。女屍面朝下趴着不動,我也不擔心它會再次起屍。張春來卻盯着女屍的臉和衣物出神,這女屍的身份還真鬧不清楚。
張春來說道:“按祠堂來說差不多是清中期,但要是按衣着來看,又不像是那個時間”。
盯着地上的衣物,張春來眉頭緊鎖。女屍身上的衣服和頭飾,很像民國早期的樣子。
“原來是個唱戲的”張春來過了很久用恍然大悟的語氣道:“飄襟襦衫和褶裙,原本不是他的衣服,只是出於能包裹這幅皮甲纔給它穿上,這不都是戲臺上的戲服嘛!”。
照張春來的說法,倒有一點那個意思。
軟皮內甲,此時想想真像戲臺上的服裝道具,美觀漂亮沒有任何實用價值,但是軟皮製造可不是批量生產的東西,一定要由戲班子定製。這種東西不可能給死人穿上,更不應該是人穿着的時候死了,還不給脫下來。貼身的精紡白布緊身束腰,不是貼身衣物,只是爲了做皮甲的內襯,平時練功的衣物,也是上臺必須要穿的。
“這個我贊成”我說道:“女人唱戲,先天有優勢。穆桂英花木蘭楊排風,哪個都博男人眼球。古代很長時期內,這些巾幗女將的戲,很有市場”。
你說這是個戲子流鶯,我相信差不多,至少經濟基礎在那裡。那個捧盒和妝刀,符合有點名氣戲子名角的身份,普通人家女子在清中期,那邊的破漢八刀都是奢望。畢竟在那個年代,無論是戲班子還是街邊藝人,聽戲是人們的普遍生活內容,大街小巷,隨便找出一個,都能哼唱幾段曲目,這不是亂說。花花綠綠的衣服,小孩子也都喜歡看,真有時常聽戲有靈性的孩子,也能咿咿呀呀學唱。
“這就對了”張春來道:“那時候小農經濟,說是士農工商,但是想想也知道,不是地主階級以上的階層,種田人家的尋常女子哪有閒錢來置辦白松棺木,這把銀妝刀一輩子都用不起,在當時比人都值錢”。那些頭飾不值幾個錢,也不是這女人死後被隨意戴在頭上,肯定是帶着死的。
使用白松棺木,對她來說也算是厚葬了,看起來不像是由親人來處理,親人不會這麼潦草的放在祠堂。肯定是她生前近人,畢竟戲班子是什麼地方,有名角有班主,出點錢給她送走還是可以的。
“不合理的東西,仔細想來都合情合理”張春來道。人情,任何時候都是避不開的事。不管這個唱戲女子是死在臺上,還是死在後臺妝間,生前好友們出錢盡力,還是很合情的。
“合情合理就好”我說道:“咱快點了結吧!這東西詭異邪性得很”。
張春來和我一起,把它拖回了棺木旁邊。張春來還想仔細搜棺內的東西,我告訴他差不多行了,快走吧。這東西已經是醒屍,遲則生變。
一不留神,就在說話間女屍又在我身邊直挺挺起來,伴隨着‘呼’的一聲,那種力道絕非生僵本身動力,把我卷得一個趔趄,紅蠟燭在摔倒的時候熄滅。張春來被嚇得大叫連連,手裡的物件來不及放下,隨手甩飛出去就將鐵鍬高高舉起,想要衝殺過來。一大片藤蔓紛紛落下,這女屍居然一頭衝了進去,身影進入藤蔓當中,兩步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連串藤蔓嘩嘩落下。
就剛剛的那兩步,在摔倒間餘光瞥見,女屍弓腰朝前,腦袋和雙手搖搖晃晃,步子倒是正常了,脫臼的雙臂讓它直不起腰來。藤蔓還在響動,趕忙重新點亮蠟燭,張春來把我攔住,“既然跑了就別追了”。
“那就快走”說着,兩人立刻向來路摸去。不過就這麼放着不管,我還是放心不下。
難怪老雞爪子的故事,那麼不可思議。這東西真心招惹不起,不腐生屍,起屍的原因多種多樣。那些故事裡的東西,都是一代代土賊總結出來的說法,但是要說真實可信,卻又無從證明,生僵胸口有屍氣一說倒是對,剛纔我也給它開牙滑舌,屍氣的確放掉,但是再次醒動,這就讓我提心吊膽不已。老爸講的故事裡,只說是因爲淋水起痄,才弄醒了那個‘小男孩’,此時仔細想來,原因可能更加複雜。
抓住繩子準備上去,張春來卻在我身後蜷縮在地角,目光死死盯着藤蔓深處。馬上屏住呼吸才注意到,藤蔓中間極其輕微的聲響,一點一點正在靠近我們這邊。
放開繩子,我也靠在牆上將鐵鍬端起。那聲響越來越近,此時已經清醒的意識到,弄出聲響的東西就和我隔幾株藤蔓。只要藤蔓撥開,我會毫不猶豫一下刺過去。
然而響動就在幾株藤蔓後停止。
張春來悄悄靠過來,鐵鍬高高舉過頭頂。我撥開藤蔓,女屍的腦袋就耷拉在面前,頭髮刮到腦後,半條舌頭漏出臉頰。心裡十分害怕,他的眼皮已經微微在動。
“你怕鬼嗎?”我問道。
張春來被問得有些惱火。“廢話,下地不信鬼,信鬼不下地”張春來道。
“我沒問你信不信”我說道:“是問你怕不怕!這東西和我們糾纏不休,現在我也解釋不通它爲什麼是這樣,恐怕真的有鬼是定了,而且它還不想讓我們走”。
這時候女屍的頭縮了回去,藤蔓再次響動起來。張春來把心一橫,直接從旁邊鑽進藤蔓。
跟在女屍身後,我也走進去,聲響就在前方,這時候怕是沒有用的。下來的位置靠近南牆西側,走進藤蔓才搞清楚,我們下來的這邊,開窗已經被土填滿,張春來用鍬放下去的那些土,根本沒有落在地面,而是幾米高的懸土上。前進的腳步也要注意,鐵鍬橫在脖子前方,如果突有響動,立刻將鐵鍬推出去擋住。
回到正門前,張春來放下了鐵鍬,目光朝向漲開的門。
我也深吸一口氣。女屍還是面朝木門碎茬,兩臂微微顫動,似乎要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