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來淡淡的說道:“歇山頂是唐朝中期王侯多采用的葬制,陝西那邊發現過幾個公主墓,用的就是歇山頂。發現的雖然不多,但那都是很考究的墓葬,不過.....”。
我問道:“不過什麼,你不是說這下面沒多大嗎?”。
從摳開的幾塊瓦當來看,這座墓葬好像不小。現在挖到的是斜面下沿,如果再向上挖,很可能挖到脊瓦。
張春來說道:“不過這個不太像是唐朝的歇山墓葬,還真像是供着不知是哪路神仙的野廟”。
我叫他閉嘴,想那麼多幹嘛,古代很多事情我們今天的人都說不準,尤其這土裡的東西就更難說了。他拿那些道聽途說的東西,很難佐證什麼。下午在山上,張春來說起溜山的時候,也說那種地勢的山坡,建墓的可能性不大,建所廟宇倒是有可能,山神土地,隨便是啥都有可能。當時以爲玩笑,畢竟風水這東西誰敢說自己學的是真的。
歇山頂是建築式樣,現在的民居至今都有保留。真正的歇山墓葬,是三到四塊漢白玉雕刻成墓頂歇山形狀,整個墓室大小隻有幾米長寬,都是小規模的墓葬,而眼下這個要大得多。
我用手按住罐頭瓶口,火苗漸漸的熄滅了,擔心紅蠟燭火苗會引爆墓室裡腐敗的氣體。讓張春來後退,我們現在是在第二個坳子,留下張春來的罐頭瓶,我將瓦片抽出來幾塊。
張春來交給我一個細鐵絲纏成的線球,叫我把罐頭瓶捆腰上,他又把我拽回來,自己鑽下去。很小的時候每到過年,村裡的孩子們都提着這樣的罐頭瓶粘上蠟燭的燈,嘰嘰喳喳的打鬧。今天有種小時候過年的感覺,不由得又拿起罐頭瓶點亮。一切都要小心,尤其這樣的小鬥,我們可沒丁曉東那些探氣秘藥。張春來這是看我手把生疏,處理不了這麼複雜的情況。
手裡牽着一根尼龍繩,張春來緩慢的爬出來,這都是趙叔叔家的儲物倉庫裡的東西。用力一拉,尼龍繩另一端帶着幾個瓦片被他拽出來,稀里嘩啦的響。
一米多的坳子一點也不會感覺到狹窄,張春來把幾片瓦片立在地表的土堆上,用來迎風,留下一片我們拿在手裡。沒有氣體出來,只是手裡的瓦片散發出一股濃重的黴味。土下潮溼發黴,這種味道很正常,如此濃烈很可能是墓室中有積水。
張春來疑惑的說道:“奇怪,這麼薄的瓦片這麼硬,現代加工出來的瓦可沒這個硬度,歇山頂的墓葬大多都是唐代,我師父說過,歇山頂是由三四塊楔形漢白玉連成的,從上方根本不可能打開,除非把上面的封土全挖開,還要使用起重設備大揭頂才行”。
擦去表面泥土,張春來仔細端詳手中的瓦片。我說這沒啥稀奇的,現代的瓦大多采用石棉,質量難說好壞。這片正面光滑發亮,雖然很薄,但是卻有點像燒製過的樣子。“八寶琉璃瓦”張春來喃喃道。
琉璃瓦是南宋後期才大量使用的材料,雖然早在漢代就有,但是使用琉璃瓦建墓確實很少。原因無他,只因當時的琉璃瓦造價並不便宜,漢代的一些記載中也出現過琉璃瓦的記錄,那是官家主辦建造的大型廟宇宮殿,製造工藝和南宋不可同日而語,選料也有所不同。青綠是主要色調,也有灰黃的,因爲表面光滑發亮,在南宋後期多是拿來做廟宇建築材料,因爲那時候燒製琉璃的材料成本下降了許多,很多地方民衆,修建族嗣宗廟也能使用得起。
也有一種傳說,八寶琉璃瓦質地細膩,嚴絲合縫的壘砌之後就有很好的密封性,本身又堅硬,所以裡面多用來安裝硝石黃磷製成的火油,遇到空氣就爆炸燃燒。
“真要是廟宇咱就撤,山神土地還好說,大不了給他上柱香。弄不好是什麼狐仙蛇仙,那可就攤上大事了”我說着,就想鑽回去先看看,俺們東北人信這個,吃都不敢吃,別說招惹,嚇死也不敢啊!
張春來緩緩的說道:“現在挖開的封土,不像是墓葬大多采用的膏泥,連碳層也沒有。歇山頂雖然是墓葬形式,但是外面規制嚴苛的封土可不是沒有要求,可這些就是普通的水系周圍常見積土,裡面不是墓葬是定了”。現在想起那邊的探溝,前輩可能挖到了歇山琉璃瓦,很可能是因這封土不符合規制,纔沒有動手,直接將探溝踩踏了事。我告訴張春來,不行咱也撤吧!山神土地廟沒啥油水,別去犯忌。
一米多寬的坳子,兩個人必須錯開行動。張春來將罐頭瓶舉進去,我縮在第二個坳子裡探頭。摳開的小洞口漆黑一片,微弱的紅光只能照進去一點。紅光照處,前方一米多遠的地方有道石樑斜在瓦片下,只漏出一段,一團團白色圓球猶如棉花團,填滿瓦片下的空間,在那些圓球當中,很多糾纏在一起的藤蔓爬滿石樑,垂向下方。細碎的土塊落下,從迴音判斷並不高,而且下面還沒有積水。
張春來用鍬將上方的土放下,看他每一下都戧掉大片落土,絲毫不在意落到小洞裡。上方清理完畢,張春來踩上石樑邊緣,嘗試用鐵鍬勾回來一條藤蔓。
我們把浴巾包在頭上,纏住輪胎,這個戴法貼着頭髮很難受,但是弧度能夠保護後腦,不被磕到就行。張春來和我對視一眼,都有點忍不住笑。
我對張春來說道:“你看過成龍的《飛鷹計劃》沒?找黃金那個”。
“哈哈哈哈,別鬧”張春來邊笑變學:“你說的是嗷好嗷好嗷好是吧!”。
正說笑間,黑暗下方傳來一聲‘咯吱’聲。我和張春來立刻收住了笑聲,那是清晰無比的木料之間的摩擦聲響,說是門扉也可,它也更像棺材板的橫向錯動。在房樑上中間部位,垂向下方的藤蔓微微動了幾下,接近着就是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
“回來”輕輕提醒張春來,剛纔藤蔓微微晃動,分明是有個東西在下方移動。張春來沒有迴應,用鐵鍬將大白圓球挑開,內部放射狀的絲絮和棉花一般無二,鍬頭碰到就縮成一團。想不到黴菌可以長到這麼大,張春來猜測,原因可能是離地面的高度,白天烈日暴曬,深入土下的墓室潮溼悶熱,所以菌團長得跟皮球一樣。菌團裡面包裹的藤蔓,也是一條條交錯生長,上面結滿疙瘩,很像某種根瘤菌,用鍬韌去劃,異常結實,還發出一聲脆裂,硬度居然和樹枝一般。
“估計是一種土裡生長的根莖植物,和這個菌團共生了,越往下面長得越粗,應該是下方的根鬚能夠碰到土壤”張春來道。
石樑邊就是牆面,規整的青石磚塊壘砌,每塊之間嚴絲合縫,沒有填充物,只是青石表面沒有打磨,十分粗糙。只有最邊上的三角石樑,相接的部分是缺口凹槽,顯出當時製作時還算精細。三角形是最穩固圖形,上方又壓上琉璃瓦和土層,使其均勻受力,更加牢固。
“這東西不能碰到身體”我急忙道:“越是認不出的物種,越是危險”。一團團大白球,怎麼樣都讓我放心不下,紅色燭光讓每個大球都泛紅,有如一團團血紅肉球順着藤蔓垂下。
剛纔的響動張春來也分辨不出,那聲木料摩擦聲音很像門扉,下面的藤蔓充滿整個空間,又是連接土壤,張春來叫我別擔心,這裡是廟宇的可能性很大,只是那玻璃響聲不知道是什麼。剛纔藤蔓晃動在中間,咱們下去就靠邊走,避開中間的地方,先把旁邊摸清。
“你不是身懷至鋼至猛的打骨秘技嘛!一兩個黑毛白毛別說你不行”張春來道。
回頭轉身,張春來的罐頭瓶光線照進後方,身後石樑上的藤蔓並不多,由此可以確定,下去之後的路線一定要從左邊開始繞。
“別說沒用的,一個破廟能有什麼邪屍可打”我說道:“打骨走屍,那是久遠年代之前的叫法,我家太爺的師父,真萬道人給它命名鬼手行屍術,是他結合師承重新整理的秘技”。
繩子綁好,張春來選擇在我腳下的石樑邊下去,我說的話根本沒聽。
沿着牆邊滑下,瞬間彷彿進了大棚,緊密結實的藤蔓把我們擠到牆邊,悶熱感覺馬上襲遍全身,濃重的腐爛黴味讓人上不來氣。擡頭向上看,洞口上方有微弱氣流涌動。洞口的高度接近十米,這種高度破廟是坐實了,只是放眼望去,頂部根本沒有修繕過的樣子。歇山頂是斜面向上,但這要是廟宇的的話,頂部至少要休整一下,不能是這個模樣,看着簡陋得很。聯想到四面牆壁由石塊磊砌,也有一種感覺,這廟宇貌似沒有完工。
“還好這裡不是密不透風,有地方漏氣”張春來道。什麼事都不要緊張,別忘了前面有道探溝,那個前輩做到哪個程度還不知道。
“不緊張,你說得輕巧,不緊張你走前邊”我道:“從來沒進過這樣的地方,你讓我往哪下腳,這燈光照到哪都紅呼呼一片”。說話間意識到腳下,稀鬆的土質,腳陷下去感覺非常厚。張春來說對了,果然是藤蔓根部深深長在土裡,這種土質是破廟裡長期有水涌入,帶進來的泥,在厚厚的土質下方,一定是厚重的青石鋪就。水分從青石縫隙滲入地下,留下了這些厚重的土。溼熱的感覺就來源於此,大白黴菌就是酸臭的爛泥催生的。
鐵絲繞在衣服扣上捏住,讓玻璃瓶掛在肋前。張春來和我錯開身位,去用鐵鍬撥弄藤蔓前行。走出沒有幾步,石牆拐角的土堆擋在前面。張春來看都不看轉過身去,他那邊的藤蔓深處一片漆黑,破廟那邊似乎還有空間。
“你回來”叫一聲張春來,千萬不能冒進。因爲在我面前土堆上,燈光靠近,細小的密密麻麻爪痕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