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嘴脣說道:“咱們還是上樓上去說吧”。
一行人到了樓上,厚嘴脣叫主人給安排的飯菜很快端上來。讓我們先吃,等一會兒巖雙就會帶德臻老人來,說是要當面感謝我們。
李立明忙說沒事,我們親自去也行,不要讓老人家走這麼遠。厚嘴脣轉身離去,李立明立刻告訴楠楠,你在這不合適,快點吃完找地方躲起來,誰也找不到你最好。
用過晚餐不大一會兒,樓下的車聲就到了。在窗口看到開車的是巖雙,我和張春來趕快下樓迎接。副駕駛上的老人走下車來,臉上鬍子很長,眼神精神得很,身形也很直,一點不像上了年紀的人。只是腳踝有些不便,走路略微有點頗。
張春來盯盯看着老頭,老頭看張春來也很眼熟。上樓的時候,老人家還問巖雙:“他們就是治好刀瑪的那幾個學生?”。
巖雙掛着一些大包小包在前面走着上樓,其中還有個不大的罈子,一點光澤也沒有。丁曉東輕輕一碰張春來的腰,看似無意,張春來心領神會,馬上回過頭,不再盯着老人家看。
進到屋內,老人家盤腿坐下,開門見山的自我介紹他叫巖德臻,在納古二版當了近二十年村長,現在退休多年,在家開一間雜貨鋪。德臻老人的普通話很彆嘴,不像巖雙那樣順口,很多‘l’和‘n’的音分不開。閒嘮了幾句家常,先前來的時候已經知道,他是小刀瑪的爹會,巖雙是刀瑪的表舅,對我們治好小刀瑪非常的感激。
丁曉東坐在我們身後,對大家說話並不在意,他雙眉緊鎖,眼神刀子一樣的看着酒罈,向酒罈探出腦袋還不停地吸氣,吸氣的聲音和樣子就像狗在聞東西。他的樣子有點失禮,李立明看看丁曉東,又看看酒罈。
老人家不以爲意,對我們說道:“我聽雙娃子說你們去過東南那邊的沼澤地,那邊是很少有人去的地方,從那再往南十幾公里就是國境線,十幾裡外只有當兵的走巡邏道,平時的遊客也不允許去。以前那有很多兇猛地動物會傷人,最近大概二十多年開發旅遊資源,野生動物少了,即使有也是小動物,沒多少大型的猛獸了”。
李立明眼神有點怪異,德臻老人說這些一定是知道了那隻死野豬。巖雙肯定把野豬的事情告訴他了。還沒等李立明說話,老人家開口說道:“巖雙和我說了,你們在那裡見到一隻死了的野豬半夜又活過來”。
和巖雙說的一樣,老人家年輕的時候,也偶爾閒暇時間進山打打獵,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老一輩留下的傳說,人們不知所以,所以沒有多少害怕。
李立明還沒想好怎麼說的時候,張春來在一邊說道:“那只是屍體上的電荷作怪,很多生物包括人類都是一樣,活着的時候身體有很多帶電荷,死後也不會完全消失,當遇到一些特定的因素的時候,短暫的動起來很正常。這是解剖學的研究成果,電流能刺激神經系統,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我在心裡豎起大拇指,扒瞎帶有科學知識那不算啥,扒瞎能歪曲科學知識才是最高境界。
佩服的五體投地。
老人家苦笑着說道:“小夥子,你說的太學術了,這些東西我老頭子不懂,可這麼大年紀還是有點見識的,死而復生的事我只見過一次,那時候我40多歲,到底是哪年記不清了,村裡人都說那是詐屍,我還頭一次聽說野豬也能詐屍”。
張春來一本正經的說道:“老人家誤會了,那不是死而復生,很可能是被麻醉的受傷野豬。大自然中有很多帶有麻醉性的植物,野豬本身又是雜食性動物,一旦誤食了這些植物,被麻倒一段時間就在情理之中。至於腐爛發臭,野生動物的傷口得不到救治,感染腐敗是正常的”。
德臻老人啞口無言,張春來說的也對,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坐在地板上說話,時間剛過了半個多小時,一圈人都聞到一股淡淡的怪味。氣味來自那個酒罈,丁曉東退後了一點。
老人家接着說道:“小夥子們,那邊山背面的骨頭溝很危險也很神秘,我們全村人只進去過一次,裡面到底有什麼誰也不知道”。
“嗷?”李立明警覺的問道:“全村人進去?是因爲有什麼事情吧?”。
“恩”老頭緩緩的說道:“這我清楚的記得,那是我當幾十年村長唯一的一次請示上級,第一次向上級領導提出要求”。
巖德臻老人語氣平靜,大概是1983年夏天,在我們去過的那條有很多小魚的果拉河,那時候河面很寬,大多的村民在農忙過後到那裡去捕魚洗澡,閒暇之餘,人們的生活就這麼度過。有一天正午,有兩戶人家十幾個人在靠近黑水湖的山坡上休息吃飯,還有很多人在河裡。突然他們就聽到山坡上傳來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還站在水裡的人循聲望去,頓時都被嚇壞了。
一羣半人多高的‘花狼’把十幾人團團圍住,人和花狼滾到一起,還能看到一塊塊碎肉飛起,轉眼又被狼羣吞沒。那些花狼的個頭有半人多高,張開血盆大口能吞進人腦袋。頓時山坡上到處是哭喊聲,那是人家的親人,也有人抓起石塊木棍上去撲打,然而哪裡能鬥得過這羣畜生。三五成羣,這些畜生狡猾的很,專攻人的後身,要不是當中有那麼一兩個明白人,叫大家別分散,肩並肩撲打,那天還要有人被吃掉。
戰鬥進行了半天,山坡上還有更多的狼羣衝下來,人們沒有辦法,只能丟掉所有的東西,撒腿就跑。摔倒了也顧不上疼,好幾個人是連滾帶爬跑回來的。
我不解的問道:“老伯,花狼是什麼東西?”。
老人家也不知道那叫什麼,聽他話裡的意思好像是那畜生不是雲南地區有的東西,老人家雙手比劃了半天,我在腦海裡才畫出個大概的模樣。
這個畜生頭大前胸高,大體像狼,和狼也有很大不同,後腿比前腿略短,尾巴很短基本就像半截短毛刷子連在屁股上,主要是身上有很多斑點。老人家講述的東西我們已經猜到是什麼了,應該是‘豺狗’,生活在丘陵山地的野生豺狗通常是羣居的,集體狩獵覓食。
它們有個習性,就是圍住活的獵物之後蜂擁而上,從肛門開始,先拉出內臟,吃完之後再從腹腔內撕咬開連着骨頭的肉塊。犬科動物消化系統分泌的消化液很厲害,連骨頭都能吸收消化。
奇怪的是,那東西只在非洲纔有,怎麼能跑到南亞就是個問題。
“美索不達米亞半島也有一些小體型的豺狗,那東西和野豬一樣,沒有交配障礙”李立明道。
丁曉東狠狠說道:“雜種就是雜種,馴化不了的”。
我說道:“可以想象的出來,當時的情景有多麼慘烈,大家一定都嚇壞了吧”。
“當天下午,快到傍晚的時候,我才從部隊回來,那時候治安的事情都是聯繫附近的部隊,部隊裡的領導讓我先報告縣委,等縣委領導批示,才能派出兵力進行打狼除害任務。那天是在部隊打電話通知的有關領導”。
李立明從他的書包裡拿出他帶了很久的老地圖冊,招手讓我過去,我兩仔細的看了雲南和西藏的地圖。
老人家接着說道:“過了兩天,縣裡就來人了,一行五人帶着介紹信,先去了部隊,部隊給派出三個班的兵力,由我派去的廖西兄弟帶上五條獵狗領路,人數加一起才三十幾個人,走的時候很匆忙,也顧不上天快下雨了。他們出發不久就下了幾個小時的雨,我心裡由此開始擔心起來”。
兩天後大部分人回來了,唯獨缺了幾個縣裡的幹事,他們可能是和兩個戰士一起走散了。我帶着村裡人去找,派出所的同志也很關心,全村的成年人都參加,找了整整一夜,只找到一個和我熟悉的老李。老李是縣委接待處的同志,他也是退伍的老兵,找到他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老李什麼也沒說,渾身是血臉色蒼白,手裡只拿着一顆草。
丁曉東說道:“就是這酒罈裡泡的東西吧?”。
德臻老人疑惑丁曉東爲什麼能知道酒罈裡是泡着那隻草,微微的氣味我們都已有所覺察。扒開封口,拿在他手裡的酒罈我只看到一個斜口,裡面我已經看到像是萵筍一樣盤旋在罈子裡的東西。
丁曉東說道:“砸開吧,酒罈以後也用不了了”。
巖雙飛快的到樓下弄上來一個不鏽鋼盆,砸碎罈子倒在盆裡的液體散發着難聞的氣味。丁曉東說道:“老伯,這個罈子是不是一直被埋在土裡?”。
德臻老人很驚訝,曉東接着說道:“沒什麼,罈子長期埋在土裡,土氣會讓裡面的酒類或者其他液體氣味濃烈”。
小來搶話道:“是的,藥酒很忌諱埋在土裡,土氣會破壞藥性,有的藥材在土裡一埋,會有毒的。泡酒沒問題,不能亂埋”。
老人被我們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看着不由得心裡發笑。但是仍然注視着盆子裡的萵筍狀東西,上面還串着一塊骨片。看弧度顯然是某種動物的部分頭蓋。裡面灰黑的枝杈盤着像一個鳥窩支架,一圈一圈纏繞。還有幾片葉子狀的東西,顏色烏黑。兩端還能看清手指粗細的根莖和一個拳頭大小的含苞。
德臻老人說道:“就是因爲這酒罈後來有股怪味,我才把它丟在院子後面的土坑裡,這麼多年我都沒留意,一點點陷進土裡,就忘了有這麼回事。雙娃子和我說你們去那裡看到的怪事,我纔想起來,當年有這麼一檔子事兒。你們是高材生,你們看是不是能有點什麼發現。當年李幹事拿回這根草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
張春來問道:“李幹事他說了什麼?”。
“李幹事說那裡的東西普通人解決不了,找能解決的人來。之後就嚥了氣,上頭來人詢問了幾次,也都不知道所以”。
丁曉東仔細觀察那個含苞,個頭顯然不是這麼一株東西相配,就像個拳頭。
老人家眨着眼睛,半晌說道:“當時這草沒這麼大,很短而且只有四片葉子,草根上有一塊東西,一看就是頭骨散發臭味,應該不像是人頭骨,我也沒在意”。
“是不是頭骨都不重要”張春來搶話道:“種子發芽的力量很大,頭蓋骨是很堅硬的,種子的力量是完全可以分開的,這個課本上有啊!種子的力量”。
丁曉東看看張春來,又看看老人家,轉眼立刻明白過來,我們現在是‘醫學研究生’。每句話都要圍繞醫學。
張春來繼續說道:“老伯,我們年輕人有各自的想法,畢業以後當然可以去做醫生,那是一條很平坦的道路。當然也有別的想法,比如我就想去生產藥品的集團公司搞研發,可以施展所學,爲祖國的醫藥科研做點貢獻,當然也有自己的一點私心,要是做的好了我就自己研發一些新藥,享受專利權也不錯,掙錢也很多,學以致用纔是王道”。
我是真受不了了,謊言的最高境界,就是自己都能騙。
‘哐當’一聲,李立明和我倒在地板上。我實在坐不住了,讓張春來說的我感覺到容光煥發春風滿面,研究生的道路前途光明。丁曉東低着頭微微的咳,顯然也被嗆到了。
德臻老人的來意,不用他說,我們現在也能體會的出來。老人家是想阻止我們,不讓幾個人去那麼危險的地方。現在必須打消讓老人家的顧慮,一整套說辭要必須做到完美。
我在心裡開始組織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