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醒來時已經入夜,一睜眼卻見無憂一絲不掛躺在自己的身邊。
他大驚,迅速起身隨手抓了件衣衫披上,卻發覺自己頭痛欲裂,甚至連站立都有些不穩。
趙政擡手用力按住額頭,一雙凜厲的鳳眸直瞪向無憂,怒問:
“這是怎麼回事?”
無憂緩緩撐起身子,淡淡一聲嘆息,分明一切都遂了她的計劃,可那美麗的臉上卻仍隱隱顯着些許哀傷。
“大王若仔細想想,應是能記起自己喝了無憂的漿汁。因得大王平日習慣讓宮人在殿外侯着,只留樑兒一人在身側,故而無憂令那漿汁的藥效來得極快,當大王發覺有異時,已然沒了力氣喊人……而後在大王意識不清時,無憂又喂大王服下了一顆藥丸,讓大王看似清醒,並且主動與無憂合歡……”
“什麼?……”
趙政眉頭緊鎖,竟敢對他堂堂秦王行如此之事,這女人是瘋了不成?
無憂勾了勾脣角,說話間的氣力明顯不足,今日這一場牀第之歡,於她這種體質的人而言,簡直形同要了她的半條命去。
“簡單說來,樑兒姑娘取藥回來時,剛好見到大王與無憂在塌上交合正歡。如此人證,大王與無憂之事,怕是想賴也賴不掉了……”
誰知還未及無憂的話音落定,趙政便大駭,圓瞠着雙眸沉聲問道:
“你說什麼?樑兒看到了?”
無憂見狀一怔,沒想到素來冷血沉靜的秦王竟會因爲被侍婢看到他與其他女子歡好而面露驚恐……
看來,秦王是真的很在乎那個樑兒。
無憂垂眸,又補充道:
“不止看到了,大王還算是與她說了幾句話,證實你並非中了迷藥……啊!……”
聽到此處,趙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修長的大手瞬時卡在了無憂瑩滑細白的頸上。
這女人設計他不說,竟還讓樑兒看到如此一幕,要他如何與樑兒解釋?
樑兒……他的樑兒該有多傷心……
趙政狠狠咬牙,雙眸赤紅,手下力度越發增大。
“姬無憂!寡人當初就不該留你!”
“大王!……大王息怒!公主已懷有您的子嗣,殺不得啊!……”
守在門外的侍婢聽到殿內情況不對,忙豁出性命衝了進來,一邊大喊着,一邊爬過去拉扯趙政的衣襬。
“滾開!子嗣?你們當寡人是三歲孩童?”
無憂呼吸困難,神情痛苦,本就蒼白的面上此刻更是血色全無。
宮婢見狀,嚇得又加快了語速,急道:
“奴婢不敢欺騙大王,公主與大王行房之前,便已自行服下了一顆藥丸。此藥是公主專爲自己而制,可提升體力亦可助孕,只需一次便可受孕。大王若是不信,一個月後令太醫前來查驗便是。若當真無孕,再殺公主也不遲啊。”
趙政略有遲疑,手下意識的鬆了鬆。
他早命人查過這無憂的確是個行醫的奇才,醫術高明且獨樹一幟,此事大梁人盡皆知。若說她當真製作出此等具有奇效的藥來,卻也是有些可信的。
不過……
“那又如何?子嗣寡人早已不缺。”
趙政又重新掐緊了無憂的脖子,他已有十八個兒女,少這一個又能怎樣?
宮婢更加緊張,卻也十分努力的將無憂早前交代給她的話一字不漏的說完。
“大王的確不缺子嗣,可大王以水患攻破大梁,積下民怨,而公主素來深受魏地百姓愛戴,眼下唯有公主腹中的子嗣可平下這股民怨,令魏地子民甘願追隨大王!”
聞言,趙政的眉頭緊了緊,這無憂竟將一切籌劃得如此周全,也算準了此話一出,他便必須將她的命留下——當真是好手段……
他冷着眸子將手鬆開,無憂立即大口喘着氣脫力倒下,宮婢忙衝上去將她扶住。
“樑兒呢?”
趙政面色陰沉,問向宮婢。
宮婢驚魂未定,她低着頭,不敢再看趙政的臉,弱弱的道:
“樑兒姑娘見到大王與公主……她便哭着跑開了……至於去了何處,奴婢也不清楚……”
一聽說樑兒哭了,趙政便心中一沉,一刻也不能再等,擡腳欲出去尋她。
走到門口時他又頓住了步子,並未轉身,卻扭頭側眸,語聲陰冷:
“若樑兒出事,就算你腹中子嗣大有用處,寡人也斷不會再多留你一日!”
邁出門檻,又聽他一聲令下:
“來人!將姬無憂帶回芷蘭宮幽禁,終生不得踏出半步!”
趙政的聲音漸行漸遠,無憂全身虛弱、奄奄一息,卻是身心具顫。
素聞秦王宏圖大志、野心可吞天下,卻不想他卻能爲了一個身份低賤的女子做到如此狠絕,竟是連江山政事也可不顧……
“姑娘,今日你可覺得好些?”
天剛亮,樑兒便已起了身,昨日她在街上暈倒,被眼前的灰衣男子救下,但她心殤難耐,實在不想開口說話,故而被這男子誤以爲是個啞巴。
樑兒對着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好了很多。
男子名爲張子房,年紀剛過弱冠,一雙大而圓的眼睛睫毛很長,長相甚是可愛,性格似乎也頗爲開朗。
昨天她剛一清醒,張子房就滿面和善的與她自我介紹,見她心情抑鬱,還嗶哩吧啦的給她說了一大堆的冷笑話,儘管,那些無一奏效……
張子房揚脣一笑。
“呵呵,好些了就好,想不到你起的這麼早,我飯還沒有做好,只得委屈姑娘再多等一會了。”
樑兒亦禮貌的輕輕斂頭,回了他一個微笑。
然而剛一回到屋內,樑兒便垂下了眼。
這張子房生得很是文氣好看,儀態得體又舉止謙恭,雖然活潑話多了些,但也看得出原本必是出於大戶子弟。
可已經滅了的無論是韓、趙、燕、魏哪一國,有權有錢的大戶人家都已被趙政舉家遷去了偏遠之地,留下的不過都是些粗鄙平凡的百姓罷了。
如他這般,定是偷逃出來的。
而能避開秦軍搜查隱於百姓之中的,也必定是有勇有謀的極聰慧之人。
張子房……
爲何這個名字這般耳熟?
樑兒蹙眉,忽然覺得頭痛。
歷史之事,她已管得太多,真的不想再想了……
還有……
她不覺間已輕輕咬起了下脣,胸口似是被什麼堵住。
政……你可注意到我已離開?……還是說,你已有了無憂,就……
“姑娘!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
張子房剛端了做好的膳食進來,就看見樑兒一手扶額,眉頭緊蹙的樣子。
“無事……勞煩先生費心了……”
樑兒只淡淡回了一句,誰知張子房立即雙目圓睜,竟是連嘴巴也合不上了。
他連忙將手中的碗筷放在桌案上,又急急跑回樑兒面前,驚喜道:
“原來姑娘會說話!”
樑兒遷了遷脣角,覺得有些尷尬。
“昨日身子不大舒服,故而一直沒有開口,實在有失禮數,還望先生見諒……”
“欸,無妨無妨!姑娘無礙便好!”
張子房嘻嘻的睨向樑兒,問道:
“呃……就是不知,姑娘現在可願告知在下你的姓名了?”
“樑兒。”
樑兒微微欠首,答得很是簡練。
張子房聞言,頓時笑得那叫一個天真無邪。
“樑兒……這名字好聽!我看你似乎小我幾歲,不如往後你我就以兄妹相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