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鏖兵中原_六 蒼蒼五丈塬 師徒夜談兵

六 蒼蒼五丈塬 師徒夜談兵

秋夜的下弦月細瘦清冷,渭水岸邊的秦川官道一片無邊無際的朦朧,急驟的馬蹄聲越過一隊又一隊或走或停的商旅風燈,一路灑向西南。過了縣,便是郿縣了。雖然是霜重霧濃,白起卻分明看見了太一山潔白的峰頭,看見了渭水南岸那道蒼翠的山塬。太一者,北極大星也。一山而冠“太一”之名,足見此山在周秦兩代的神聖。

白起生在郿縣一個不尋常的村莊,這個村叫太白裡。太白者,西方金星也,因其“晨見東方,昏見西方”,因此有了兩個別稱:早晨叫啓明星,黃昏叫太白星。在陰陽家星相家的眼裡,太白星還是與東方青龍相對的白虎,謂爲兵戈之星,或寓意名將,或寓意兵災,總之是與兵家武運有關。但是,這個太白裡卻不是因了太白星而得名,而因爲它是郿縣白氏部族第一大村,時人便呼之爲“太白”。商鞅變法時釐定里名,確定保甲連坐法令,“太白”便成爲這個白氏第一大里樂於接受的正式名諱。

戰國之世,郿縣號稱“秦國第一縣”,當真是威名赫赫。說到根本,是因了郿縣是老秦部族的聚居縣,是秦國最大的兵源地。但更重要的,還是因了郿縣有“孟西白”三大部族。這“孟西白”是秦穆公成就霸業的三個名將: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這三將浴血同心情誼篤厚,秦穆公之後,三族後裔總是比鄰而居,兩百多年下來,漸漸佔據了大半個郿縣。三族都是勤耕善戰的大族,歷來是貴族布衣之鄉,秦國騎士的淵藪。商鞅變法之後,廢除隸農井田,舉國民衆皆成“國人”,孟西白三族的騎士特權與優先論功特權一朝消失,成了與國人同等耕戰的尋常老秦人。這時候,孟族與西乞族卻因不善農耕而漸漸衰落,白氏部族農戰皆精,漸漸地成了郿縣第一大族。

但是,白起對白氏部族,對太白裡,卻沒有多少記憶。剛一生下來,白起便沒有父母,叔叔也從來不對他說父母事。在白起五六歲的時日,叔叔白山將他送到了太一山一個隱居名士那裡做了學生。十年後,白起回到了太白裡,叔叔已經在秦軍中做了前軍主將,派人來接他到軍中去。少年白起拒絕了,他在村邊搭了個茅草屋,做了裡上輸送軍糧的腳力。半年後縣府徵兵,白起立即應徵從軍。接兵校武的時候,白起的體魄與劍器格鬥令接兵千夫長大爲驚訝,立即委任白起做了新兵頭目。

離開太白裡的時候,白起沒有絲毫留戀,到了軍中也是從來不說家事身世。要不是白山在巡視軍營中偶然遇到了白起,他可能永遠也不會找這個叔叔。也就是在那個晚上,叔叔白山第一次對他說了父母的故事。

白起的父親叫白垣,行六,村人呼爲“白六”。在商君變法剛開始的時日,白六在繳糧時被少不更事的太子殺死了。白六的新婚妻子生下白起後,也在夫君的墓前撞碑自殺了。老族長與族老們商議,都說這個遺腹子生就異相大有出息,教叔叔白山撫養白起,全族共擔白山一家的賦稅勞役。白山尋思自己養而不能教,便一門心思地訪查高明,最後終於是在太一山中找見了那個隱居的武士。白山將自己的家產全部賣給了孟族人,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將一口袋秦半兩悄悄地放在了隱士門外,只給年輕的妻子留下了兩間房屋十畝桑田,便去從軍了。

除了這個白氏姓氏,白起對郿縣對太白裡對白氏對家庭,幾乎都是淡淡漠漠。童年少年唯一銘刻在他心頭的,只有老師,只有那個青梅竹馬的少女師妹。白起進太一山的時日,老師還是一個堅實厚重而又灑脫不羈的中年隱者,那種強健與力量,簡直令人不能相信。

有一年夏天,老師帶白起到太一山主峰習練攀巖術。白起左手一鐵鉤右手一短劍前行攀升,目標是那終年積雪的插天高峰。老師則是一繩一斧,在後指點護持。正在師徒兩人攀升到山峰半腰時,驟然驚雷閃電大雨滂沱。片刻之間,匹練般的山洪從蒼翠蔥蘢的山林中隆隆涌出,撲面壓頂而來。老師一聲大吼:“釘住山岩!屏神靜氣——”白起大力一鉤挖進一棵樹根,雙腳死死蹬住一塊岩石,聽憑那轟隆隆的山洪從頭頂劈面衝來可着山林如萬馬奔騰般涌下山谷,那情景當真是驚心動魄。偏在此時,突聞隆隆洪水中夾着一股腥臭刺鼻衝來。白起一抖臉上水霧,驟然見一條鱗光火紅大樹粗細的蟒蛇乘着水頭昂首撲來,那長長的信子似乎還鉤挑着被水頭激起的蟾蜍山雞。饒是白起天生奇膽,也驚慌嘶啞地大喊一聲:“蟒,大蟒!”眼前一黑,幾乎要鬆手滾進滔滔山洪。

千鈞一髮之際,身後一聲大喊:“挺牢別動!我來了!”幾乎就在同時,一道黑影凌空躥上水頭攀住了一棵大樹,白起只蒙朧模糊地看見了一縷白光如閃電般在頭頂掠過,那斗大的蛇頭轟隆隆地翻滾在水頭上跌進了山谷。驚魂稍定的白起大喊一聲:“老師小心——”仰頭一看,黑色身影被火紅的蟒身纏箍在那棵大樹上。老師嘶聲大吼:“白起釘牢!山洪要完了——”這便是神秘難測的太一山,風雨無常且來去迅猛,任是神仙也難測出它的驚險奇絕。老師喊聲方落,滔滔山洪驟然變成了潺潺溪流,只剩下夾着寒氣的山風兀自呼嘯。老師卻釘在樹上不能動彈了。白起大急,勇氣陡增,幾鉤挖下,攀到那棵合抱粗的大樹下,左手抓住樹枝,右手短劍咔嚓咔嚓剁向腥臭的蟒身。粗大的蟒身一段一段滾落到山谷,老師臉色蒼白地抱着樹幹閉目喘息。白起仔細一看,老師的雙腳硬生生插進了樹身。

白起接過老師手中大斧,砍開樹幹,才拔出了老師雙足。從另一條小路下山後,白起昂昂問:“老師,雙腳插樹是甚功夫?我要學!”老師哈哈大笑:“那是功夫麼?情急拼命,自來神力而已,否則,如何事後拔不出來?這如何教你?”白起撲閃着小眼睛問:“老師怕我被蟒蛇吞了,不怕自己被蟒蛇吞了?你已經被蛇身纏住了呢。”老師疲憊地笑着:“白起啊,這是師道,說不明白。也許,你將來收個愛徒,自能知道。”

從那以後,白起認定了老師是自己的父親,老師那個小女兒是自己的親妹妹。他跟老師長到十六歲,才走出了莽莽蒼蒼的太一山。出山時,老師只對他說了一句話:“不做上將軍,別回太一山。”硬邦邦一句,轉身走了。少年白起對着老師的背影深深一躬,長長地喊了一聲:“老師——我會回來的——”轉身下山了。

倏忽之間,十三年過去了,白起雖然還沒有做上將軍,但畢竟打了一場令天下刮目相看的大勝仗,此時驚聞老師大病在身,如何去拘泥於這個諾言?

太陽還沒有升起,秋日的霜霧依然籠罩着山川河流。憑着對縹緲河霧的特殊熟悉,白起知道已經到了渭水北岸的灘頭,越過渭水,便是那永遠烙在心頭的五丈塬了。正在深秋枯水時節,白起雙腿輕輕一夾,那匹雄駿的戰馬長嘶一聲衝進了河道,片刻之間泅渡過水,沓沓上了碎石沙灘。白起一帶馬繮,在大霧中向西南而來,走得不到一里,又是一條小河流。這是發源於太一山北流入渭水的一條支流,因其既毗鄰褒斜古道,也是河道從西南向東北斜向而來,時人呼之爲斜水。

斜水入渭水的谷口,矗立着一片林木蒼茫的小山,老秦人稱它爲“五丈塬”。有人說,塬高五丈,名實相符。也有人說,山在渭水之南斜水之西各五丈,是謂五丈塬。究其實,誰也說不清楚,卻也都叫了五丈塬。從五丈塬向南,一層層山塬疊嶂而上青天,直到那終年戴着一頂白玉大冠的太一山。五丈塬背靠太一山,面臨滔滔渭水,林木茂盛漁獵方便,更兼西北接近陳倉古道,西南緊靠褒斜古道,西出廣漠南下巴蜀都很便捷,便成了既是人跡罕至又恰在流動軸心的要害之地。當初進山,少年白起對這幽靜的山塬尚是無甚體察,及至從軍征戰有了兵家閱歷,再來揣摩這五丈塬,竟覺得老師忒是了得。

濃霧漸漸消散,白起下了戰馬,取下馬背上的褡褳,卸下馬具鞍轡,將一袋舂碎的豆瓣兒攤開在一塊大石上,又將繮繩在馬脖子纏好,輕輕拍拍馬頭道:“火霹靂,這裡有草有水有硬料,你隨意,好好歇息一番。”一團火焰般的駿馬蹭了蹭白起的胳膊,輕輕嘶鳴一聲。白起背起褡褳上山了。

蒼黃的草木中,一條細碎的鵝卵石小道遙遙伸進山塬,道邊一方三尺高的原石,刻着四個大字——白荊古道。白起怔怔地站在石碑前,撫摩着紅漆斑駁的大字,心中猛烈地一顫,不禁跌坐在小道中……一個少女的笑聲在山林飛揚迴盪:“大哥,我撿了許多白石頭,鋪了一條小道,你看!”白起踩了踩路面老氣橫秋道:“鑲嵌勻稱,不墊腳,很好。”少女咯咯笑道:“磁錘!你說,該叫甚名兒?”白起撓着頭沉吟起來:“這,就叫石子路。”“磁錘也!”少女笑得更是脆亮,“我起了名字,白荊古道!好不?”白起搖了搖頭:“不好。百年之路,才能叫古道。”少女打着白起胳膊一陣嬌嗔:“真磁錘也!就是好!不作興白荊百年麼?”白起笑了:

“好好好,就白荊古道。”少女又咯咯笑了:“那,你得立個路石,刻上大字!”白起一拍胸脯赳赳道:“這容易,我去開一方大石。”

十三年了,小妹妹回來了麼?白起出山的那一年,老師將小妹妹送到太一山的“墨家秦院”去了。老師說:“醫不自治,師不自教。這女子任性,得到墨家去磨鍊。”墨家秦院可是大大有名。墨子大師去世後,墨家分爲幾派,一班與秦國有淵源的墨家子弟離開了神農大山的墨家總院,在太一山建了墨家秦院。秦國自孝公之後,與墨家素來交好,官府格外照拂墨家,從不將墨家做“以文亂法,以武犯禁”的俠派對待。漸漸地,墨家秦院竟成了與神農山墨家總院相抗衡的墨家根基,在玄奇之後,又出了孟勝、腹朜兩位大師,在天下威名赫赫。白起自然知道墨家,當時對老師說:“白起也想去墨家修習三五年,再回來從軍。”老師斷然擺手道:“毋做此想。你當走兵家正道,不能入墨。墨家之路,終是偏鋒。”

小道盡頭,是一片蒼翠松林,出了松林,是靠着塬根掩映在一片竹林中的小院落。青色的石牆爬滿了已經枯黃的藤葉,在風雨沖刷中已經變白的兩扇小門緊緊地關閉着,除了啁啾鳥鳴,沒有白起所熟悉所期盼的那種家園熱氣,蕭瑟幽靜得令人心顫。

輕輕推開木門,從來都是整潔利落的庭院鋪滿了厚厚一層黃葉,那座再熟悉不過的茅亭下也生出了搖搖荒草。白起怔怔地站在院中,打量着面對的四間石板砌成的正屋與左手的廚屋,任枯黃的樹葉在腳下飛舞盤旋。剎那之間,白起心頭酸熱,一股熱淚奪眶而出,老師?老師還在麼……突然,石板屋中傳來一聲沉重蒼老的咳嗽。

“老師——”白起嘶聲一喊,一個箭步衝進了石板屋。

“白起……是,是你麼?”空曠的大屋中一如既往的簡樸,一張木榻,一頂麻帳,一個嘶啞蒼老的聲音在帳中費力地喘息着。

“老師!”白起一把撩起麻帳,撲地跪倒在榻前失聲痛哭,“白起來遲了。”

木榻上的老人枯瘦如柴白髮如雪,在一牀大被下單薄得看不出身形。老人打量着榻前這個黑絲斗篷頂盔貫甲的將軍,眼中驟然閃出明亮的光彩:“白起啊,終是,成人了。”

“老師!”白起哽咽一聲霍然站起,“我即刻揹你下塬,去咸陽,請太醫治病!”

“不用。我沒病。”老人笑着搖搖手,神奇地坐了起來,“白起啊,到院子裡坐坐,好多日子不見太陽了。”“對!”白起高興地笑着,“霧落了,太陽剛出來,正暖和。”便來攙扶老師。老人卻一指牆角:“那支竹杖,我自己試試。”白起答應一聲,連忙到牆角拿過那支看來很少使用的竹杖。老師接過竹杖,杖頭一點,竟咬牙站了起來,顫巍巍走得兩步笑了:“白起啊,行!走,太陽下說話。”“是!”白起高興地扶着老師一隻胳膊,一步一步地來到庭院,坐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茅亭下的石礅上。

“老師先坐下,我來收拾一番。”白起知道老師素愛整潔,如此荒蕪的庭院,老師心中一定不是滋味。他說着話三兩下脫下斗篷甲冑,只穿一身襯甲短布衣,利落地拿起廊下那把山野掃帚菜曬乾捆成的掃帚,刷刷掃了起來。老師看着白起,臉上溢滿了笑意:“荊梅這孩子,回來也不沾家。白起啊,你說她做甚去了?”

“老師,小妹回來了?”白起驚訝地停下了手中的掃帚。

“三日前回來,看了我一眼,叫我等她,不見了。”

白起思忖片刻眼睛一亮:“老師,小妹肯定是進太一山採藥去了。山裡多險,我去找她!”撂下掃帚拿起衣甲長劍正要出門,驟然愣怔地站住了。

小院門口,正站着一個熱汗津津的少女,一身藍中見黑的布衣,頭上一方白絲巾包着烏黑的秀髮,修長的身材幾乎與小門等高,背上一個竹揹簍,手上一柄細長的藥鋤,豐滿的胸脯正在劇烈地起伏,本來就是熱汗津津的臉龐黝黑中透着紅亮。白起怔怔地打量着少女,少女的大眼睛也撲閃撲閃地掃着白起。

“你?荊梅小妹?”

“大哥——”少女哭着笑着一聲大叫,猛然撲過來緊緊抱住了白起。

“呀!小妹與我一般高了。”白起紅着臉對老師笑着。

老師樂呵呵笑道:“生得瓜實,只長個子,沒長心眼。”

“快!坐着歇息。”白起連忙摘下荊梅的揹簍拿過藥鋤,“我去打水來。”

“不用。”荊梅一把將白起摁在亭外石礅上,“你只坐下與老爹說話,水呀飯呀有我!”說着一陣風似的飄進廚屋,提來三個陶罐:“涼茶,我走時煮好的。”說罷徑自端起一罐咕咚咚喝了個一乾二淨,剛放下陶罐,白起恰端着另一罐等在她手邊。荊梅一笑,也不說話,端起陶罐又是咕咚咚喝了個一乾二淨。白起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廊下拿過褡褳打開:“來,醬牛肉,舂麪餅,先咥幾個墊補墊補。”“好香也!”荊梅粲然一笑,毫不推辭,左手拿肉右手拿餅大咥起來,不消片刻,將三個舂麪餅三塊醬牛肉掃了個乾淨。

白起看得心中直髮酸,他久在軍中當然清楚,沒有三日以上的空腹勞作或馳驅奔波,決然生不出此等飢渴。老師晚年有疾,自己不能盡心侍奉,又累得小妹如此辛苦,於心何忍?老師一邊笑了:“口不藏心,能睡能咥,荊梅只差不是男兒身了。”荊梅咯咯笑着向白起一瞥:“偏是你兒子好,整日多嫌我了?”老人與白起不禁哈哈大笑。荊梅拿來揹簍道:“大哥你看,我採了甚寶貝回來?”說着從揹簍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個圓乎乎還沾着泥土的帶殼硬物。

“茯苓!”白起驚喜地叫了一聲,“哪裡挖的?”

“太一山玉冠峰下,那棵老鬆呀,粗得十幾個人也未必合抱!”荊梅笑得嘴都合不攏,努出一副老成聲音比劃着,“我這藥方啊,要有一枚茯苓入藥,上上之效也。先生說的了!”

看荊梅高興的模樣,白起與老師都開心地笑了。茯苓,醫家們說溫補安神益脾去溼,老病尤宜。藥農、陰陽家與方士,無不將茯苓看做神物一般。說松柏脂油入地千年,才能化爲茯苓,茯苓千年化爲琥珀。琥珀爲丹藥神品,茯苓爲草藥神品,人服可以去百病而延年益壽。如老師此等老疾雜症,茯苓不啻爲救補奇藥,白起荊梅如何不精神大振?素來不苟言笑的白起連連笑道:“如何煎法?我來煎藥,小妹下廚!”荊梅笑着搖手:“你坐了,莫添亂。先生說,等茯苓幹得幾日,他來切分配藥,這幾日留得有藥,忙個甚?”白起道:“何方先生?倒是上心。我還說從咸陽請太醫來着。”荊梅撲閃着大眼睛道:“這事倒有些蹊蹺。自你走後,老爹便南下楚國雲遊去了。我在太一山,腹朜大師忽然告訴我說,老爹回來了,教我回家探望。我一回來,便遇着郿縣令領來的先生,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開了藥方我便進山找茯苓去了。你說,這郿縣令如何知道老爹病了?是你的關照麼?”

白起思忖着搖搖頭:“可能是太后,也可能是丞相,一下說不清楚。”

老師笑道:“還不清楚?這是將將之法,也是君臣之情也。”說着喟然一嘆,“當年吳起愛兵如子,士兵負傷,親自爲傷兵吮吸膿血。傷兵老母看得哭了,說愛我子者上將軍,殺我子者,亦上將軍也。鄰人不解,老婦哭着說,我子傷愈,必爲吳起拼死戰場,豈非殺我子也?君道愛將,豈有他哉!”

“老師說得是。”白起慨然一嘆,“爲國效命,將士天職。太后、秦王與丞相,難得的愛將愛兵,秦軍士氣,前所未有的旺盛。”說着將大宴之上宣太后親許將士“每人有妻室”的情形說了一遍。老師由衷地點頭讚歎:“一個太后,有此智計情懷,千古之下,難有比肩者也!”荊梅笑道:“難得老爹!從來沒有誇讚過女子呢。”白起不禁樂得哈哈大笑。老人也笑了:“君心王道,與男女何涉?”荊梅笑道:“我倒是覺着,白起大哥命好,遇上個明主了。”老人一嘆:“君心無常。這個難說了。”白起道:“老師放心,白起但以國事爲重,不用揣摩君心投其所好。”老人篤地一點竹杖:“這便好。大才名士,都是這般立身。”荊梅插進來笑道:“喲,太陽都偏了,你倆爺子說話,我去廚下了。縣府送來的肉菜面,一大堆呢。”說罷轉身去了。

晚霞將落時分,荊梅將整治好的飯菜一樣樣端了出來,幾個大陶盆擺滿了石案:一大盆羊腿拆骨肉,一大盆豆飯藿羹,一大盆秋葵蒸餅,一大盆卵蒜拌苦菜,一大盆粟米飯糰,盆盆堆尖,白生生綠瑩瑩黃燦燦熱騰騰香噴噴滿滿擺了一大案,都是老秦人最上口的家常飯食。羊腿拆骨肉不消說了,加生薑、山蔥燉得七八成熟,剝離骨頭還帶着些許血絲,旁邊放一盤鹽末兒用來蘸肉,是秦人名揚天下的主菜之一。豆飯藿羹,則是在豆瓣粥中加入豆苗嫩葉(藿菜)混煮成碧綠的豆瓣粥。秦人長期有半農半牧傳統,素喜

幹食,大凡乾肉幹餅之類皆是其主食。這種菜飯混煮成湯糊的吃法,本是韓國山民的家常習俗。張儀曾對韓惠王說:“韓地險惡,民多山居,五穀所生,非麥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飯藿羹。一歲不收,民不厭糟糠。”後來,這種吃法也傳入了秦國山野,常有山民將嫩豆苗摘下陰乾,專門在秋收之後做豆飯藿羹。於是,這豆飯藿羹也成了秦國山野庶民冬春兩季最家常的碗中物事。那秋葵蒸餅,是將落霜後摘下的葵葉撕碎,連同菜汁一起和入舂好的豆麪或麥子面,成糊狀攤入竹籠蒸出,鮮綠勁軟,上口之極。秋葵蒸餅之要,在於所採葵葉須在落霜落露之後。時人諺雲:“觸露不掐葵,日中不剪韭。”便是說不能在霜霧露水之時採摘秋葵。荊梅午後在園中掐葵,自是正當其所了。那粟米飯糰,是將粟(穀子)舂光成黃米(小米),蒸成的黃米飯糰,金光燦燦米香四溢。苦菜卻是田中的一種肥厚野草嫩苗,清苦鮮嫩,開水中一焯,加小蒜山醋拌之,便是爽口涼菜一味。

白起驚喜地打量着一個個堆尖的大盆,樂得直笑:“嘿嘿嘿,家常飯,美!軍營裡可是沒這份口福。”荊梅又提來兩個酒罈子往石案旁一蹾:“太白老酒,盡你喝!”老師笑道:“荊梅這是秦墨治廚,一做便是大盆大碗。白起啊,都是你昔日所愛,放開咥。”白起說聲那是,便要下箸。荊梅攔住笑道:“老是急着咥!來,先乾一碗洗塵了!”

白起恍然,啪地打了一下自己的頭:“磁錘!我先敬老師,老師不能飲酒,我幹了!”咕咚咚飲幹一笑,“再敬小妹,來!”荊梅抱着酒罈一邊斟酒一邊笑道:“誰個要你敬了?也沒個說辭,只管猛喝,磁錘!來,爲將軍大哥洗塵,幹了!”白起笑道:“小妹墨家沒白進,長文墨了,好!”陶碗當地一碰,兩人同時咕咚咚飲了一大碗。老師笑道:“白起三碗便醉的,行了。”荊梅笑道:“忒煞怪也,吃飯像頭老虎,飲酒卻是羊羔子,如何做大將軍了?”老師這次卻沒有笑,叩着石案道:“你懂個甚來?這便是白起爲將的天生秉性:任何時候都清醒過人。一日三醉,還能打仗麼?”荊梅咯咯笑道:“誰要一日三醉了?他分明是喝得太少了嘛。”白起搓着手嘿嘿嘿樂了:“老師卻是謬獎了。平日我是不敢喝,摳着自己。今日高興,喝個痛快。”“好!”荊梅大是高興,利落斟滿一碗,“就是這兩壇,幹完爲止,老爹還要與你說話。”白起慨然笑道:“飲酒不能說話,算個甚來?只可惜老師不能飲酒了。老師,白起替你老人家幹了。”

明月初升,小庭院灑滿了月光。兩個後生喝得痛快,老人看得淚光閃爍,比自己飲酒還要陶醉。荊梅只是不停地斟酒,兩壇太白老酒倒是十有八九被白起一碗碗幹了,不消半個時辰,兩個五斤裝的大酒罈空空如也。白起面不改色,兀自興猶未盡:“還有麼?再來!”荊梅咯咯笑道:“磁錘!喝開了剎不住車,沒了,咥飯。”

“好!咥飯。”白起像個聽話的孩童,酒碗一撂,拉過那盆羊腿拆骨肉大咥起來,然後再是秋葵蒸餅,再是粟米飯糰,片刻之間將三大盆最結實的主食一掃而光,衣袖一抹嘴笑道:“咥好了,樣樣給勁!”荊梅一直看着白起猛吃,指着石案咯咯笑道:“磁錘,星點兒沒變。不吃菜,就咥肉。”白起認真道:“你不說我是老虎,只咥肉不吃草麼?”荊梅笑得直打跌:“喲!虧你個磁錘當了兵,留在家誰養活得起了?”白起嘿嘿笑道:“雞往後刨,豬往前拱,大肚漢有軍糧,各有各的活法嘛。”這一下連老師也是哈哈大笑:“說得好!天下之大,原是各有各的活法了。”

酒飯一畢,已是山月當空,秋風有些寒涼。白起對正在收拾石案的荊梅低聲道:“我來收拾,你先給老師取件棉袍來。”荊梅一怔,看着白起的一雙大眼驟然溢滿了淚水,不待白起察覺,只一點頭匆匆去了。片刻收拾完畢,白起在庭院中鋪好兩張草蓆,將石礅搬到草蓆上,看看屋中沒有綿墊,便將自己的斗篷摺疊起來在石礅上墊了,纔將老師扶到草蓆石礅上坐下。此時荊梅也正好將煮茶的諸般物事搬了出來,片刻木炭火點起,茶香在院中瀰漫開來。

“白起啊,說說,這些年你這仗都是如何打的?”老師終於開始了。

白起紅着臉道:“我早有念頭,想請老師指點,只是戰績太小,沒臉來見老師。不想,老師一病如此。”低頭抹了抹眼淚,振作精神,將這些年打過的仗一一說了一遍。

“不錯!能打大仗了,終是出息了。”老師輕輕嘆息了一聲,“你在太一山十年,老師只教你練了體魄武功,還有膽魄心志,並沒有教給你兵法戰陣之學,這次打大仗,心中有無吃力了?”

“有過。”白起坦誠地看着老師,“若是那個齊王田地不偷吞宋國,孟嘗君的三十萬大軍不夤夜撤走,我當真不知能否包得住六十多萬大軍。或者,山甲那兩萬步兵擋不住春申君的十幾萬聯軍,武關失守,我也真不敢想會是何等結局。”

“但凡打仗,總有幾分把持不定的風險,這叫做無險不成兵。”老師笑了笑,“然則,你在事後能做如此想,將這兩處要害看做武運,而沒有看做自己本事,這便是悟性,便是長進之根基。須知,兵家之大忌,在於心盲。心盲者,將心狂妄而致昏昧不明也。此等人縱然勝得幾次,終是要跌大跤。”

白起肅然伏地一叩:“老師教誨,起終生不敢忘記。”

老師招招手:“荊梅啊,去將那個鐵箱給我搬來。”荊梅“唉”地答應一聲,快步進屋搬來了一口三尺見方的小鐵箱。老師竹杖點點鐵箱道:“打開,給你的。”白起道一聲是,見鐵箱雖未上鎖,卻是沒有箱蓋縫隙彷彿渾然一體一般,便知這是那種內縫相扣的暗筘箱,極需手勁方能打開。白起兩掌壓住箱蓋兩邊,靜靜神猛力一壓一放,鐵箱蓋“嘭”地彈開了。老師笑道:“這隻墨家暗箱,沒有五百斤猛擊之力,卻是開不得。你只壓不擊,連環收發,力道大有長進了。”白起笑道:“咥了幾百石軍糧,還不長點兒力道?”旁邊荊梅笑道:“長几斤力氣便吹,不羞!”白起只是嘿嘿嘿笑個不停。老人道:“別閒話,將裡邊物事拿出來。”

白起一伸手,竟是一箱竹簡,一捆捆搬出來,月光下封套大字看得分明:《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吳子兵法》三部,一十六卷!

“白起啊,這三部兵法,兵家至寶也。”老師長長地喘息了一聲,緩慢地說着,“古往今來,兵書不少,然對當世步騎陣戰做精心揣摩者,唯此三部。《孫子兵法》雖是春秋之作,卻是兵家總要,有了實戰閱歷而讀《孫子兵法》,方可咀透其精華,使你更上層樓。《孫臏兵法》與《吳子兵法》,是切實論戰。孫臏側重兵家謀略。吳起側重訓練精銳。孫臏飄逸輕靈,用兵神妙,每每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吳起則厚實凝重,步步爲營,無堅不摧,一生與諸侯大戰七十二場,無一敗績。此三家兵法,你若能咬碎嚼透而化於心神,大出天下之日,將不期而至也。”

荊梅笑道:“既是這樣,老爹何不早早送給大哥?真是。”

“你懂個甚來?”老人悠然一笑,“孔夫子說,因材施教。白起天性好兵,說是兵癡也不爲過。若先有兵書成見,則無實戰好學之心,反倒是兵書成了牢籠。再者,發於卒伍之時,兵書大體也用不上。可是?”

白起頓時恍然,想起當日出山時老師囑咐:“定要從卒長一級級做起,毋得貪功貪爵。”深意原是在此,不禁高聲讚歎一句:“老師大是!”

“白起啊,兵學淵深如海,實戰更是瞬息萬變哪!”老師喟然一嘆,“你有兵家稟賦,然則,天賦之才須得以學問養之,可成大家。學不足以養才,你也就就此止步了。”

白起性本厚重,聽老師說得肅然,不禁咚地叩頭:“白起記下了。”

旁邊荊梅笑了:“老爹今日纔想起教弟子了。我倒是聽人說,白起打仗又狠又刁,不殺光對方不罷手。”

白起昂昂一聲:“浴血打仗,誰個不狠?都學宋襄公,打個甚仗?”

“爲將者,有道也。”老人悠然一嘆,“道之所至,天意了。白起也沒錯,都學宋襄公,何如不打仗?白起啊,你只記住:戰不殺降,便不失將道之本了。”

“是!”白起慨然應聲,“白起謹記:戰不殺降!”

明月西沉,霜霧從渭水斜水的河谷裡漸漸地瀰漫了山塬,山風中的寒涼之氣也漸漸地重了。白起背起老師,荊梅收拾了鐵箱草蓆與茶水,三人轉挪到屋中,又開始了綿綿的家常話,眼看着霜重霧濃,眼看着紅日高升,老人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大——”荊梅嘶啞的喊聲劃破了五丈塬的清晨霜霧。

白起默默地站了起來,對老師深深一躬,良久抽搐,驟然放聲痛哭了。正在白起與荊梅傷痛不知所措之際,遙聞火霹靂一聲嘶鳴,白荊古道上馬蹄急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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