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史源_第二部 《國命縱橫》

秦惠王平義渠之戰

《史記·秦本紀》

(秦惠王)十一年,縣義渠。歸魏焦、曲沃。義渠君爲臣。更名少樑曰夏陽。

《史記·匈奴列傳》

其後義渠之戎築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蠶食,至於惠王,遂拔義渠二十五城。惠王擊魏,魏盡入西河及上郡於秦。

公孫衍入秦

《史記·秦本紀》

(秦惠王)五年,陰晉人犀首爲大良造。六年,魏納陰晉,陰晉更名寧秦。

《史記·張儀列傳》

犀首者,魏之陰晉人也,名衍,姓公孫氏。與張儀不善。

張儀爲秦之魏,魏王相張儀。犀首弗利,故令人謂韓公叔曰:“張儀已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陽,秦攻三川’。魏王所以貴張子者,欲得韓地也。且韓之南陽已舉矣,子何不少委焉以爲衍功,則秦魏之交可錯矣。然則魏必圖秦而棄儀,收韓而相衍。公叔以爲便,因委之犀首以爲功。果相魏。張儀去。

義渠君朝於魏。犀首聞張儀復相秦,害之。犀首乃謂義渠君曰:“道遠不得復過,請謁事情。”曰:“中國無事,秦得燒掇焚杅君之國;有事,秦將輕使重幣事君之國。”其後五國伐秦。會陳軫謂秦王曰:“義渠君者,蠻夷之賢君也,不如賂之以撫其志。”秦王曰:“善。”乃以文繡千純,婦女百人遺義渠君。義渠君致羣臣而謀曰:“此公孫衍所謂邪?”乃起兵襲秦,大敗秦人李伯之下。

張儀已卒之後,犀首入相秦。嘗佩五國之相印,爲約長。

蘇秦第一次遊說

《史記·蘇秦列傳》

蘇秦者,東周雒陽人也。東事師於齊,而習之於鬼谷先生。

出遊數歲,大困而歸。兄弟嫂妹妻妾竊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產業,力工商,逐什二以爲務。今子釋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蘇秦聞之而慚,自傷,乃閉室不出,出其書遍觀之。曰:“夫士業已屈首受書,而不能以取尊榮,雖多亦奚以爲!”於是得太公陰符,伏而讀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說當世之君矣。”求說周顯王。顯王左右素習知蘇秦,皆少之。弗信。

乃西至秦。秦孝公卒。說惠王曰:“秦四塞之國,被山帶渭,東有關河,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馬,此天府也。以秦士民之衆,兵法之教,可以吞天下,稱帝而治。”秦王曰:“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文理未明,不可以併兼。”方誅商鞅,疾辯士,弗用。

《戰國策·秦策·蘇秦始將連橫》

蘇秦始將連橫說秦惠王,曰:“大王之國,西有巴、蜀、漢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東有崤、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戰車萬乘,奮擊百萬,沃野千里,蓄積饒多,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之,天下之雄國也。以大王之賢,士民之衆,車騎之用,兵法之教,可以並諸侯,吞天下,稱帝而治,願大王少留意,臣請奏其效。”

秦王曰:“寡人聞之,毛羽不豐滿者不可以高飛;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誅罰;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順者,不可以煩大臣。今先生儼然不遠千里而庭教之,願以異日。”蘇秦曰:“臣固疑大王不能用也。昔者神農伐補遂,黃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堯伐驩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湯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紂,齊桓任戰而伯天下。由此觀之,惡有不戰者乎?古者使車轂擊馳,言語相結,天下爲一;約中連橫,兵革不藏;文士並飭,諸侯亂惑,萬端俱起,不可勝理;科條既備,民多僞態;書策稠注,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無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辯言偉服,戰攻不息;繁稱文辭,天下不治;舌弊耳聾,不見成功;行義約信,天下不親。於是,乃廢文任武,厚養死士,綴甲厲兵,效勝於戰場。夫徒處而致利,安坐而廣地,雖古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賢君,常欲佐而致之,其勢不能,故以戰續之。寬則兩軍相攻,迫則杖戟相撞,然後可建大功。是故兵勝於外,義強於內;武立於上,民服於下。今欲並天下,凌萬乘,詘敵國,制海內,子元元,臣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於至道,皆於教,亂於治,迷於言,惑於語,沉於辯,溺於辭。以此論之,王國不能也。”

說秦王書十上而說不行。黑貂之裘弊,黃金百斤盡,資用乏絕,去秦而歸。羸滕履蹺,負書擔橐,形容枯槁,面目黎黑,狀有歸色。歸至家,妻不下,嫂不爲炊,父母不與言。蘇秦喟嘆曰:“妻不以爲夫,嫂不以我爲叔,父母不以我爲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發書,陳篋數十,得《太公陰符》之謀,伏而誦之,簡練以爲揣摩。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說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錦繡,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說當世之君矣!”

張儀第一次遊說

《史記·張儀列傳》

張儀者,魏人也。始嘗與蘇秦俱事鬼谷先生,學術,蘇秦自以不及張儀。

張儀已學遊說諸侯。嘗從楚相飲,已而楚相亡璧,門下意張儀,曰:“儀貧無行,必盜相君之璧。”共執張儀,掠笞數百,不服,醳之。其妻曰:“嘻!子毋讀書遊說,安得此辱乎?”張儀謂其妻曰:“視吾舌尚在不?”其妻笑曰:“舌在也。”儀曰:“足矣。”

《史記·越王勾踐世家》

王無強時,越興師北伐齊,西伐楚,與中國爭強。當楚威王之時,越北伐齊,齊威王使人說越王曰:“越不伐楚,大不王,小不伯。圖越之所爲不伐楚者,爲不得晉也。韓、魏固不攻楚。韓之攻楚,覆其軍,殺其將,則葉、陽翟危;魏亦覆其軍,殺其將,則陳、上蔡不安。故二晉之事越也,不至於覆軍殺將,馬汗之力不效。所重於得晉者何也?”越王曰:“所求於晉者,不至頓刃接兵,而況於攻城圍邑乎?願魏以聚大梁之下,願齊之試兵南陽莒地,以聚常、郯之境,則方城之外不南,淮、泗之閒不東,商、於、析、酈、宗胡之地,夏路以左,不足以備秦,江南、泗上不足以待越矣。則齊、秦、韓、魏得志於楚也,是二晉不戰分地,不耕而獲之。不此之爲,而頓刃於河山之閒以爲齊秦用,所待者如此其失計,奈何其以此王也!”齊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吾不貴其用智之如目,見豪毛而不見其睫也。今王知晉之失計,而不自知越之過,是目論也。王所待於晉者,非有馬汗之力也,又非可與合軍連和也,將待之以分楚衆也。今楚衆已分,何待於晉?”越王曰:“奈何?”曰:“楚三大夫張九軍,北圍曲沃、於中,以至無假之關者三千七百里,景翠之軍北聚魯、齊、南陽,分有大此者乎?且王之所求者,鬬晉楚也;晉楚不鬬,越兵不起,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此時不攻楚,臣以是知越大不王,小不伯。復讎、龐、長沙,楚之粟也;竟澤陵,楚之材也。越窺兵通無假之關,此四邑者不上貢事於郢矣。臣聞之,圖王不王,其敝可以伯。然而不伯者,王道失也。故願大王之轉攻楚也。”

楚滅越之戰

《史記·越王勾踐世家》

於是越遂釋齊而伐楚。楚威王興兵而伐之,大敗越,殺王無強,盡取故吳地至浙江,北破齊于徐州。而越以此散,諸族子爭立,或爲王,或爲君,濱於江南海上,服朝於楚。

齊魏相王、列國混戰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

明年,與魏襄王會徐州,諸侯相王也。《史記·魏世家》

襄王元年,與諸侯會徐州,相王也。

《史記·趙世家》

(趙武靈王)八年,韓擊秦,不勝而去。五國相王,趙獨否,曰:“無其實,敢處其名乎!”令國人謂已曰“君”。

《史記·韓世家》

(韓宣惠王)十一年,君號爲王。與趙會區鼠。《史記·楚世家》

楚威王七年,齊孟嘗君父田嬰欺楚,楚威王伐齊,敗之於徐州。

《史記·秦本紀》

(秦惠王)四年,天子致文武胙。齊、魏爲王……十三年四月戊午,魏君爲王,韓亦爲王。

《戰國策·中山策·犀首立五王》

犀首立五王,而中山後持。齊謂趙、魏曰:“寡人羞與中山併爲王,願與大國伐之,以廢其王。”

中山聞之,大恐。召張登而告之曰:“寡人且王,齊謂趙、魏曰,羞與寡人併爲王,而欲伐寡人。恐亡其國,不在索王。非子莫能吾救。”登對曰:“君爲臣多車重幣,臣請見田嬰。”中山之君遣之齊。

見嬰子曰:“臣聞君欲廢中山之王,將與趙、魏伐之,過矣。以中山之小,而三國伐之,中山雖益廢王,猶且聽也。且中山恐,必爲趙、魏廢其王而務附焉。是君爲趙、魏驅羊也,非齊之利也。豈若中山廢其王而事齊哉?”田嬰曰:“奈何?”張登曰:“今君召中山,與之遇而許之王,中山必喜而絕趙、魏。趙、魏怒而攻中山,中山急而爲君難其王,則中山必恐,爲君廢王事齊。彼患亡其國,是君廢其王而亡其國,賢於爲趙、魏驅羊也。”田嬰曰:“諾。”

張醜曰:“不可。臣聞之,‘同欲者相憎,同憂者相親。’今五國相與王也,負海不與焉。此是欲皆在爲王,而憂在負海。今召中山,與之遇而許之王,是奪五國而益負海也。致中山而塞四國,四國寒心;必先與之王而故親之,是君臨中山而失四國也。且張登之爲人也,善以微計薦中山之君久矣,難信以爲利。”

田嬰不聽。果召中山君而許之王。張登因謂趙、魏曰:“齊欲伐河東。何以知之?齊羞與中山之爲王甚矣,今召中山,與之遇而許之王,是欲用其兵也。豈若令大國先與之王,以止其遇哉?”趙、魏許諾,果與中山王而親之。中山果絕齊而從趙、魏。

蘇秦促成六國合縱

《史記·蘇秦列傳》

乃東之趙。趙肅侯令其弟成爲相,號奉陽君。奉陽君弗說之。

去遊燕,歲餘而後得見。說燕文侯曰:“燕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粟支數年。南有碣石、雁門之饒,北有棗慄之利,民雖不佃作而足於棗慄矣。此所謂天府者也。

“夫安樂無事,不見覆軍殺將,無過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趙之爲蔽其南也。秦趙五戰,秦再勝而趙三勝。秦趙相斃,而王以全燕制其後,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雲中、九原,過代、上谷,彌地數千裡,雖得燕城,秦計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趙之攻燕也,發號出令,不至十日而數十萬之軍軍於東垣矣。渡呼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國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戰於千里之外;趙之攻燕也,戰於百里之內。夫不憂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計無過於此者。是故原大王與趙從親,天下爲一,則燕國必無患矣。”

文侯曰:“子言則可,然吾國小,西迫強趙,南近齊,齊、趙強國也。子必欲合從以安燕,寡人請以國從。”

於是資蘇秦車馬金帛以至趙。而奉陽君已死,即因說趙肅侯曰:“天下卿相人臣及布衣之士,皆高賢君之行義,皆原奉教陳忠於前之日久矣。雖然,奉陽君妒而君不任事,是以賓客遊士莫敢自盡於前者。今奉陽君捐館舍,君乃今復與士民相親也,臣故敢進其愚慮。

“竊爲君計者,莫若安民無事,且無庸有事於民也。安民之本,在於擇交,擇交而得則民安,擇交而不得則民終身不安。請言外患,齊秦爲兩敵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齊而民不得安,倚齊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謀人之主,伐人之國,常苦出辭斷絕人之交也。原君慎勿出於口。請別白黑所以異,陰陽而已矣。君誠能聽臣,燕必致旃裘狗馬之地,齊必致魚鹽之海,楚必致橘柚之園,韓、魏、中山皆可使致湯沐之奉,而貴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包利,五伯之所以覆軍禽將而求也;封侯貴戚,湯武之所以放弒而爭也。今君高拱而兩有之,此臣之所以爲君原也。

“今大王與秦,則秦必弱韓、魏;與齊,則齊必弱楚、魏。魏弱則割河外,韓弱則效宜陽,宜陽效則上郡絕,河外割則道不通,楚弱則無援。此三策者,不可不孰計也。

“夫秦下軹道,則南陽危;劫韓包周,則趙氏自操兵;據衛取卷,則齊必入朝秦。秦欲已得乎山東,則壁舉兵而鄉趙矣。秦甲渡河逾漳,據番吾,則兵必戰於邯鄲之下矣。此臣之所爲君患也。

“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強於趙。趙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數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燕固弱國,不足畏也。秦之所害於天下者莫如趙,然而秦不敢舉兵伐趙者,何也?畏韓、魏之議其後也。然則韓、魏,趙之南蔽也。秦之攻韓、魏也,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蠶食之,傅國都而止。韓、魏不能支秦,必入臣於秦。秦無韓、魏之規,則禍必中於趙矣。此臣之所爲君患也。

“臣聞堯無三夫之分,舜無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無百人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士不過三千,車不過三百乘,卒不過三萬,立爲天子,誠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敵之強弱,內度其士卒賢不肖,不待兩軍相當而勝敗存亡之機固已形於胸中矣,豈揜於衆人之言而以冥冥決事哉!

“臣竊以天下之地圖案之,諸侯之地五倍於秦,料度諸侯之卒十倍於秦,六國爲一,併力西鄉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見臣於秦。夫破人之與破於人也,臣人之與臣於人也,豈可同日而論哉!

“夫衡人者,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予秦。秦成,則高臺榭,美宮室,聽竽瑟之音,前有樓闕軒轅,後有長姣美人,國被秦患而不與其憂。是故夫衡人日夜務以秦權恐愒諸侯以求割地,故原大王孰計之也。

“臣聞明主絕疑去讒,屏流言之跡,塞朋黨之門,故尊主廣地強兵之計臣得陳忠於前矣。故竊爲大王計,莫如一韓、魏、齊、楚、燕、趙以從親,以畔秦。令天下之將相會於洹水之上,通質,刳白馬而盟。要約曰,‘秦攻楚,齊、魏各出銳師以佐之,韓絕其糧道,趙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韓魏,則楚絕其後,齊出銳師而佐之,趙涉河漳,燕守雲中。秦攻齊,則楚絕其後,韓守城皋,魏塞其道,趙涉河漳、博關,燕出銳師以佐之。秦攻燕,則趙守常山,楚軍武關,齊涉勃海,韓、魏皆出銳師以佐之。秦攻趙,則韓軍宜陽,楚軍武關,魏軍河外,齊涉清河,燕出銳師以佐之。諸侯有不如約者,以五國之兵共伐之。’六國從親以賓秦,則秦甲必不敢出於函谷以害山東矣。如此,則霸王之業成矣。”

趙王曰:“寡人年少,立國日淺,未嘗得聞社稷之長計也。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諸侯寡人敬以國從。”乃飾車百乘,黃金千溢,白璧百雙,錦繡千純,以約諸侯。

是時周天子致文武之胙於秦惠王。惠王使犀首攻魏,禽將龍賈,取魏之雕陰,且欲東兵。蘇秦恐秦兵之至趙也,乃激怒張儀,入之於秦。

於是說韓宣王曰:“韓北有鞏、成皋之固,西有宜陽、商阪之塞,東有宛、穰、洧水,南有陘山,地方九百餘里,帶甲數十萬,天下之強弓勁弩皆從韓出。溪子、少府時力、距來者,皆射六百步之外。韓卒超足而射,百發不暇止,遠者括蔽洞胸,近者鏑弇心。韓卒之劍戟皆出於冥山、棠溪、墨陽、合賻、鄧師、宛馮、龍淵、太阿,皆陸斷牛馬,水截鵠雁,當敵則斬堅甲鐵幕,革抉簠芮,無不畢具。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跖勁弩,帶利劍,一人當百,不足言也。夫以韓之勁與大王之賢,乃西面事秦,交臂而服,羞社稷而爲天下笑,無大於此者矣。是故原大王孰計之。

“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陽、成皋。今茲效之,明年又復求割地。與則無地以給之,不與則棄前功而受後禍。且大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已,以有盡之地而逆無已之求,此所謂市怨結禍者也,不戰而地已削矣。臣聞鄙諺曰,‘寧爲雞口,無爲牛後。’今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異於牛後乎?夫以大王之賢,挾強韓之兵,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爲大王羞之。”

是韓王勃然作色,攘臂瞋目,按劍仰天太息曰:“寡人雖不肖,必不能事秦。今主君詔以趙王之教,敬奉社稷以從。”

又說魏襄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鴻溝、陳、汝南、許、郾、昆陽、召陵、舞陽、新都、新郪,東有淮、潁、煮棗、無胥,西有長城之界,北有河外、卷、衍、酸棗,地方千里。地名雖小,然而田舍廬廡之數,曾無所芻牧。人民之衆,車馬之多,日夜行不絕,輷輷殷殷,若有三軍之衆。臣竊量大王之國不下楚。然衡人怵王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挾強秦之勢以內劫其主,罪無過此者。魏,天下之強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稱東籓,築帝宮,受冠帶,祠春秋,臣竊爲大王恥之。

“臣聞越王句踐戰敝卒三千人,禽夫差於幹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車三百乘,制紂於牧野,豈其士卒衆哉,誠能奮其威也。今竊聞大王之卒,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車六百乘,騎五千匹。此其過越王句踐、武王遠矣,今乃聽於羣臣之說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效實,故兵未用而國已虧矣。凡羣臣之言事秦者,皆奸人,非忠臣也。夫爲人臣,割其主之地以求外交,偷取一時之功而不顧其後,破公家而成私門,外挾強秦之勢以內劫其主,以求割地,原大王孰察之。

“周書曰,‘釂釂不絕,蔓蔓奈何?豪犛不伐,將用斧柯。’前慮不定,後有大患,將奈之何?大王誠能聽臣,六國從親,專心併力壹意,則必無強秦之患。故敝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在大王之詔詔之。’”

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嘗得聞明教。今主君以趙王之詔詔之,敬以國從。”

因東說齊宣王曰:“齊南有泰山,東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勃海,北所謂四塞之國也。齊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粟如丘山。三軍之良,五家之兵,進如鋒矢,戰如雷霆,解如風雨。即有軍役,未嘗倍泰山,絕清河,涉勃海也。臨災之中七萬戶,臣竊度之,不下戶三男子,三七二十一萬,不待發於遠縣,而臨災之卒固已二十一萬矣。臨災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彈琴擊築,鬥雞走狗,六博蹋鞠者。臨災之塗,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氣揚。夫以大王之賢與齊之強,天下莫能當。今乃西面而事秦,臣竊爲大王羞之。

“且夫韓、魏之所以重畏秦者,爲與秦接境壤界也。兵出而相當,不出十日而戰勝存亡之機決矣。韓、魏戰而勝秦,則兵半折,四境不守;戰而不勝,則國已危亡隨其後。是故韓、魏之所以重與秦戰,而輕爲之臣也。今秦之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過衛陽晉之道,徑乎亢父之險,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比行,百人守險,千人不敢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虛猲,驕矜而不敢進,則秦之不能害齊亦明矣。

“夫不深料秦之無奈齊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羣臣之計過也。今無臣事秦之名而有強國之實,臣是故原大王少留意計之。”

齊王曰:“寡人不敏,僻遠守海,窮道東境之國也,未嘗得聞餘教。今足下以趙王詔詔之,敬以國從。”

乃西南說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強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陘塞、郇陽,地方五千餘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強與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則諸侯莫不西面而朝於章臺之下矣。

“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強則秦弱,秦強則楚弱,其勢不兩立。故爲大王計,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關,一軍下黔中,則鄢郢動矣。

“臣聞治之其未亂也,爲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後憂之,則無及已。故原大王蚤孰計之。

“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詔,委社稷,奉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誠能用臣之愚計,則韓、魏、齊、燕、趙、衛之妙音美人必充後宮,燕、代橐駝良馬必實外廄。故從合則楚王,衡成則秦帝。今釋霸王之業,而有事人之名,臣竊爲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衡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仇者也。夫爲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強秦之威以內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遠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在大王詔之。”

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並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於秦患,不可與深謀,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謀未發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不見勝也;內與羣臣謀,不足恃也。寡人臥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搖搖然如縣旌而無所終薄。今主君欲一天下,收諸侯,存危國,寡人謹奉社稷以從。”

於是六國從合而併力焉。蘇秦爲從約長,並相六國。

北報趙王,乃行過雒陽,車騎輜重,諸侯各發使送之甚衆,疑於王者。周顯王聞之恐懼,除道,使人郊勞。蘇秦之昆弟妻嫂側目不敢仰視,俯伏侍取食。蘇秦笑謂其嫂曰:“何前倨而後恭也?”嫂委虵蒲服,以面掩地而謝曰:“見季子位高金多也。”蘇秦喟然嘆曰:“此一人之身,富貴則親戚畏懼之,貧賤則輕易之,況衆人乎!且使我有雒陽負郭田二頃,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於是散千金以賜宗族朋友。初,蘇秦之燕,貸人百錢爲資,乃得富貴,以百金償之。遍報諸所嘗見德者。其從者有一人獨未得報,乃前自言。蘇秦曰:“我非忘子。子之與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時,我困,故望子深,是以後子。子今亦得矣。”

蘇秦既約六國從親,歸趙,趙肅侯封爲武安君,乃投從約書於秦。秦兵不敢窺函谷關十五年。

《戰國策·秦策·蘇秦始將連橫》

於是乃摩燕烏集闕,見說趙王於華屋之下,抵掌而談。趙

王大悅,封爲武安君,受相印。革車百乘,綿繡千純,白壁百雙,黃金萬溢,以隨其後,約從散橫,以抑強秦。故蘇秦相於趙而關不通。

當此之時,天下之大,萬民之衆,王侯之威,謀臣之權,皆欲決蘇秦之策。不費鬥糧,未煩一兵,未張一士,未絕一弦,未折一矢,諸侯相親,賢於兄弟。夫賢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從。故曰:式於政,不式於勇;式於廊廟之內,不式於四境之外。當秦之隆,黃金萬溢爲用,轉轂連騎,炫於道,山東之國,從風而服,使趙大重。且夫蘇秦特窮掘門桑戶椦樞之士耳,伏軾撙銜,橫歷天下,廷說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伉。

將說楚王,路過洛陽,父母聞之,清宮除道,張樂設飲,郊迎三十里。妻側目而視,傾耳而聽;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謝。蘇秦曰:“嫂,何前倨而後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蘇秦曰:“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上,勢位富貴,蓋可忽乎哉!”

《戰國策·趙策·蘇秦說李兌》

蘇秦說李兌曰:“洛陽乘軒裡蘇秦,家貧親老,無罷車駑馬,桑輪蓬篋羸,負書擔,觸塵埃,蒙霜露,越漳、河,足重繭,日百而舍,造外闕,願見於前,口道天下之事。”李兌曰:“先生以鬼之言見我則可,若以人之事,兌盡知之矣。”蘇秦對曰:“臣固以鬼之言見君,非以人之言也。”李兌見之。蘇秦曰:“今日臣之來也暮,後郭門,藉席無所,宿寄人田中,傍有大叢。夜半,土梗與木梗鬥曰,‘汝不如我,我者乃土也。使我逢疾淋雨,壞沮,乃復歸土。今汝非木之根,則木之枝耳。汝逢疾風淋雨,漂入漳、河,東流至海,濫無所止。’臣竊以爲土梗勝也。今君殺主父而族之,君之立於天下,危於累卵。聽臣計則生,不聽臣計則死。”李兌曰:“先生就舍,明日復來見兌也。”

蘇秦出,李兌舍人謂李兌曰:“臣竊觀君與蘇公談也,其辯過君,其博過君,君能聽蘇公之計乎?”李兌曰:“不能。”舍人曰:“君即不能,願君堅塞兩耳,無聽其談也。”

明日復見,終日談而去。舍人出送蘇君,蘇秦謂舍人曰:“昨日我談粗而君動,今日精而君不動,何也?”舍人曰:“先生之計大而規高,吾君不能用也。乃我請君塞兩耳,無聽談者。雖然,先生明日復來,吾請資先生厚用。”明日來,抵掌而談。李兌送蘇秦明月之珠,和氏之璧,黑貂之襲,黃金百鎰。蘇秦得以爲用,西入於秦。

張儀入秦主持合縱

《史記·張儀列傳》

蘇秦已說趙王而得相約從親,然恐秦之攻諸侯,敗約後負,念莫可使用於秦者,乃使人微感張儀曰:“子始與蘇秦善,今秦已當路,子何不往遊,以求通子之原?”張儀於是之趙,上謁求見蘇秦。蘇秦乃誡門下人不爲通,又使不得去者數日。已而見之,坐之堂下,賜僕妾之食。因而數讓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寧不能言而富貴子,子不足收也。”謝去之。張儀之來也,自以爲故人,求益,反見辱,怒,念諸侯莫可事,獨秦能苦趙,乃遂入秦。

蘇秦已而告其舍人曰:“張儀,天下賢士,吾殆弗如也。今吾幸先用,而能用秦柄者,獨張儀可耳。然貧,無因以進。吾恐其樂小利而不遂,故召辱之,以激其意。子爲我陰奉之。”乃言趙王,發金幣車馬,使人微隨張儀,與同宿舍,稍稍近就之,奉以車馬金錢,所欲用,爲取給,而弗告。張儀遂得以見秦惠王。惠王以爲客卿,與謀伐諸侯。

蘇秦之舍人乃辭去。張儀曰:“賴子得顯,方且報德,何故去也?”舍人曰:“臣非知君,知君乃蘇君。蘇君憂秦伐趙敗從約,以爲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感怒君,使臣陰奉給君資,盡蘇君之計謀。今君已用,請歸報。”張儀曰:“嗟乎,此在吾術中而不悟,吾不及蘇君明矣!吾又新用,安能謀趙乎?爲吾謝蘇君,蘇君之時,儀何敢言。且蘇君在,儀寧渠能乎!”張儀既相秦,爲文檄告楚相曰:“始吾從若飲,我不盜而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國,我顧且盜而城!”

苴蜀相攻擊,各來告急於秦。秦惠王欲發兵以伐蜀,以爲道險狹難至,而韓又來侵秦,秦惠王欲先伐韓,後伐蜀,恐不利,欲先伐蜀,恐韓襲秦之敝。猶豫未能決。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於惠王之前,司馬錯欲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曰:“請聞其說。”

儀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塞什谷之口,當屯留之道,魏絕南陽,楚臨南鄭,秦攻新城、宜陽,以臨二週之郊,誅周王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能救,九鼎寶器必出。據九鼎,案圖籍,挾天子以令於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今夫蜀,西僻之國而戎翟之倫也,敝兵勞衆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爲利。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爭焉,顧爭於戎翟,去王業遠矣。”

司馬錯曰:“不然。臣聞之,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地小民貧,故臣原先從事於易。夫蜀,西僻之國也,而戎翟之長也,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羣羊。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衆而彼已服焉。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爲暴,利盡西海而天下不以爲貪,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亂之名。今攻韓,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請謁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齊,韓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將二國併力合謀,以因乎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謂危也。不如伐蜀完。”

惠王曰:“善,寡人請聽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貶蜀王更號爲侯,而使陳莊相蜀。蜀既屬秦,秦以益強,富厚,輕諸侯。

秦惠王十年,使公子華與張儀圍蒲陽,降之。儀因言秦復與魏,而使公子繇質於魏。儀因說魏王曰:“秦王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無禮。”魏因入上郡、少樑,謝秦惠王。惠王乃以張儀爲相,更名少樑曰夏陽。

儀相秦四歲,立惠王爲王。居一歲,爲秦將,取陝。築上郡塞。

其後二年,使與齊、楚之相會齧桑。東還而免相,相魏以爲秦,欲令魏先事秦而諸侯效之。魏王不肯聽儀。秦王怒,伐取魏之曲沃、平周,復陰厚張儀益甚。張儀慚,無以歸報。留魏四歲而魏襄王卒,哀王立。張儀復說哀王,哀王不聽。於是張儀陰令秦伐魏。魏與秦戰,敗。

明年,齊又來敗魏於觀津。秦復欲攻魏,先敗韓申差軍,斬首八萬,諸侯震恐。而張儀復說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過三十萬。地四平,諸侯四通輻湊,無名山大川之限。從鄭至樑二百餘裡,車馳人走,不待力而至。樑南與楚境,西與韓境,北與趙境,東與齊境,卒戍四方,守亭鄣者不下十萬。樑之地勢,固戰場也。樑南與楚而不與齊,則齊攻其東;東與齊而不與趙,則趙攻其北;不合於韓,則韓攻其西;不親於楚,則楚攻其南;此所謂四分五裂之道也。

且夫諸侯之爲從者,將以安社稷尊主強兵顯名也。今從者一天下,約爲昆弟,刑白馬以盟洹水之上,以相堅也。而親昆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而欲恃詐僞反覆蘇秦之餘謀,其不可成亦明矣。

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據卷、衍、酸棗,劫衛取陽晉,則趙不南,趙不南而樑不北,樑不北則從道絕,從道絕則大王之國欲毋危不可得也。秦折韓而攻樑,韓怯於秦,秦韓爲一,樑之亡可立而須也。此臣之所爲大王患也。

爲大王計,莫如事秦。事秦則楚、韓必不敢動;無楚、韓之患,則大王高枕而臥,國必無憂矣。

且夫秦之所欲弱者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樑。楚雖有富大之名而實空虛;其卒雖多,然而輕走易北,不能堅戰。悉樑之兵南面而伐楚,勝之必矣。割楚而益樑,虧楚而適秦,嫁禍安國,此善事也。大王不聽臣,秦下甲士而東伐,雖欲事秦,不可得矣。

且夫從人多奮辭而少可信,說一諸侯而成封侯,是故天下之遊談士莫不日夜搤腕瞋目切齒以言從之便,以說人主。人主賢其辯而牽其說,豈得無眩哉。

臣聞之,積羽沈舟,羣輕折軸,衆口鑠金,積毀銷骨,故原大王審定計議,且賜骸骨闢魏。’

哀王於是乃倍從約而因儀請成於秦。張儀歸,復相秦。三歲而魏復背秦爲從。秦攻魏,取曲沃。明年,魏復事秦。

秦欲伐齊,齊楚從親,於是張儀往相楚。楚懷王聞張儀來,虛上舍而自館之。曰:“此僻陋之國,子何以教之?”儀說楚王曰:“大王誠能聽臣,閉關絕約於齊,臣請獻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爲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婦嫁女,長爲兄弟之國。此北弱齊而西益秦也,計無便此者。”楚王大說而許之。羣臣皆賀,陳軫獨吊之。楚王怒曰:“寡人不興師發兵得六百里地,羣臣皆賀,子獨吊,何也?”陳軫對曰:“不然,以臣觀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齊秦合,齊秦合則患必至矣。”楚王曰:“有說乎?”陳軫對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齊也。今閉關絕約於齊,則楚孤。秦奚貪夫孤國,而與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張儀至秦,必負王,是北絕齊交,西生患於秦也,而兩國之兵必俱至。善爲王計者,不若陰合而陽絕於齊,使人隨張儀。苟與吾地,絕齊未晚也;不與吾地,陰合謀計也。”楚王曰:“原陳子閉口毋復言,以待寡人得地。”乃以相印授張儀,厚賂之。於是遂閉關絕約於齊,使一將軍隨張儀。

張儀至秦,詳失綏墮車,不朝三月。楚王聞之,曰:“儀以寡人絕齊未甚邪?”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罵齊王。齊王大怒,折節而下秦。秦齊之交合,張儀乃朝,謂楚使者曰:“臣有奉邑六裡,原以獻大王左右。”楚使者曰:“臣受令於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不聞六裡。”還報楚王,楚王大怒,發兵而攻秦。陳軫曰:“軫可發口言乎?攻之不如割地反以賂秦,與之並兵而攻齊,是我出地於秦,取償於齊也,王國尚可存。”楚王不聽,卒發兵而使將軍屈匄擊秦。秦齊共攻楚,斬首八萬,殺屈匄,遂取丹陽、漢中之地。楚又復益發兵而襲秦,至藍田,大戰,楚大敗,於是楚割兩城以與秦平。

秦要楚欲得黔中地,欲以武關外易之。楚王曰:“不原易地,原得張儀而獻黔中地。”秦王欲遣之,口弗忍言。張儀乃請行。惠王曰:“彼楚王怒子之負以商於之地,是且甘心於子。”張儀曰:“秦強楚弱,臣善靳尚,尚得事楚夫人鄭袖,袖所言皆從。且臣奉王之節使楚,楚何敢加誅。假令誅臣而爲秦得黔中之地,臣之上原。”遂使楚。楚懷王至則囚張儀,將殺之。靳尚謂鄭袖曰:“子亦知子之賤於王乎?”鄭袖曰:“何也?”靳尚曰:“秦王甚愛張儀而不欲出之,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賂楚,美人聘楚,以宮中善歌謳者爲媵。楚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貴而夫人斥矣。不若爲言而出之。”於是鄭袖日夜言懷王曰:“人臣各爲其主用。今地未入秦,秦使張儀來,至重王。王未有禮而殺張儀,秦必大怒攻楚。妾請子母俱遷江南,毋爲秦所魚肉也。”懷王后悔,赦張儀,厚禮之如故。

張儀既出,未去,聞蘇秦死,乃說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險帶河,四塞以爲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乘,騎萬匹,積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明以嚴,將智以武,雖無出甲,席捲常山之險,必折天下之脊,天下有後服者先亡。且夫爲從者,無以異於驅羣羊而攻猛虎,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王不與猛虎而與羣羊,臣竊以爲大王之計過也。

凡天下強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交爭,其勢不兩立。大王不與秦,秦下甲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皋,韓必入臣,樑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樑攻其北,社稷安得毋危?

且夫從者聚羣弱而攻至強,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數舉兵,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夫從人飾辯虛辭,高主之節,言其利不言其害,卒有秦禍,無及爲已。是故原大王之孰計之。

秦西有巴蜀,大船積粟,起於汶山,浮江已下,至楚三千餘裡。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裡,裡數雖多,然而不費牛馬之力,不至十日而距扞關。扞關驚,則從境以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舉甲出武關,南面而伐,則北地絕。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內,而楚待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此其勢不相及也。夫弱國之救,忘強秦之禍,此臣所以爲大王患也。

大王嘗與吳人戰,五戰而三勝,陣卒盡矣;偏守新城,存民苦矣。臣聞功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強秦之心,臣竊爲大王危之。

且夫秦之所以不出兵函谷十五年以攻齊、趙者,陰謀有合天下之心。楚嘗與秦構難,戰於漢中,楚人不勝,列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兵襲秦,戰於藍田。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危於此者矣。原大王孰計之。

秦下甲攻衛陽晉,必大關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也。

凡天下而以信約從親相堅者蘇秦,封武安君,相燕,即陰與燕王謀伐破齊而分其地;乃詳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以一詐僞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

今秦與楚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使秦太子入質於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爲大王箕帚之妾,效萬室之都以爲湯沐之邑,長爲昆弟之國,終身無相攻伐。臣以爲計無便於此者。”

於是楚王已得張儀而重出黔中地與秦,欲許之。屈原曰:“前大王見欺於張儀,張儀至,臣以爲大王烹之;今縱弗忍殺之,又聽其邪說,不可。”懷王曰:“許儀而得黔中,美利也。後而倍之,不可。”故卒許張儀,與秦親。

張儀去楚,因遂之韓,說韓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穀所生,非菽而麥,民之食大抵菽藿羹。一歲不收,收不饜糟糠。地不過九百里,無二歲之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過三十萬,而廝徒負養在其中矣。除守徼亭鄣塞,見卒不過二十萬而已矣。秦帶甲百餘萬,車千乘,騎萬匹,虎賁之士跿簉科頭貫頤奮戟者,至不可勝計。秦馬之良,戎兵之衆,探前趹後蹄間三尋騰者,不可勝數。山東之士被甲蒙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夫秦卒與山東之卒,猶孟賁之與怯夫;以重力相壓,猶烏獲之與嬰兒。夫戰孟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無異垂千鈞之重於鳥卵之上,必無幸矣。

“夫羣臣諸侯不料地之寡,而聽從人之甘言好辭,比周以相飾也,皆奮曰‘聽吾計可以強霸天下’。夫不顧社稷之長利而聽須臾之說,詿誤人主,無過此者。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據宜陽,斷韓之上地,東取成皋、滎陽,則鴻臺之宮、桑林之苑非王之有也。夫塞成皋,絕上地,則王之國分矣。先事秦則安,不事秦則危。夫造禍而求其福報,計淺而怨深,逆秦而順楚,雖欲毋亡,不可得也。

“故爲大王計,莫如爲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如韓。非以韓能強於楚也,其地勢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夫攻楚以利其地,轉禍而說秦,計無便於此者。”

韓王聽儀計。張儀歸報,秦惠王封儀五邑,號曰武信君。使張儀東說齊愍王曰:“天下強國無過齊者,大臣父兄殷衆富樂。然而爲大王計者,皆爲一時之說,不顧百世之利。從人說大王者,必曰‘齊西有強趙,南有韓與樑。齊,負海之國也,地廣民衆,兵強士勇,雖有百秦,將無奈齊何’。大王賢其說而不計其實。夫從人朋黨比周,莫不以從爲可。臣聞之,齊與魯三戰而魯三勝,國以危亡隨其後,雖有戰勝之名,而有亡國之實。是何也?齊大而魯小也。今秦之與齊也,猶齊之與魯也。秦趙戰於河漳之上,再戰而趙再勝秦;戰於番吾之下,再戰又勝秦。四戰之後,趙之亡卒數十萬,邯鄲僅存,雖有戰勝之名而國已破矣。是何也?秦強而趙弱。

“今秦楚嫁女娶婦,爲昆弟之國。韓獻宜陽;樑效河外;趙入朝澠池,割河間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驅韓樑攻齊之南地,悉趙兵渡清河,指博關,臨菑、即墨非王之有也。國一日見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原大王孰計之也。”

齊王曰:“齊僻陋,隱居東海之上,未嘗聞社稷之長利也。”乃許張儀。

張儀去,西說趙王曰:“敝邑秦王使使臣效愚計於大王。大王收率天下以賓秦,秦兵不敢出函谷關十五年。大王之威行於山東,敝邑恐懼懾伏,繕甲厲兵,飾車騎,習馳射,力田積粟,守四封之內,愁居懾處,不敢動搖,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

“今以大王之力,舉巴蜀,並漢中,包兩週,遷九鼎,守白馬之津。秦雖僻遠,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有敝甲凋兵,軍於澠池,原渡河逾漳,據番吾,會邯鄲之下,原以甲子合戰,以正殷紂之事,敬使使臣先聞左右。

“凡大王之所信爲從者恃蘇秦。蘇秦熒惑諸侯,以是爲非,以非爲是,欲反齊國,而自令車裂於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與秦爲昆弟之國,而韓樑稱爲東籓之臣,齊獻魚鹽之地,此斷趙之右臂也。夫斷右臂而與人鬥,失其黨而孤居,求欲毋危,豈可得乎?

“今秦發三將軍,其一軍塞午道,告齊使興師渡清河,軍於邯鄲之東;一軍軍成皋,驅韓樑軍於河外;一軍軍於澠池。約四國爲一以攻趙,趙,必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隱情,先以聞於左右。臣竊爲大王計,莫如與秦王遇於澠池,面相見而口相結,請案兵無攻。原大王之定計。”

趙王曰:“先王之時,奉陽君專權擅勢,蔽欺先王,獨擅綰事,寡人居屬師傅,不與國謀計。先王棄羣臣,寡人年幼,奉祀之日新,心固竊疑焉,以爲一從不事秦,非國之長利也。乃且原變心易慮,割地謝前過以事秦。方將約車趨行,適聞使者之明詔。”趙王許張儀,張儀乃去。

北之燕,說燕昭王曰:“大王之所親莫如趙。昔趙襄子嘗以其姊爲代王妻,欲並代,約與代王遇於句注之塞。乃令工人作爲金斗,長其尾,令可以擊人。與代王飲,陰告廚人曰,‘即酒酣樂,進熱啜,反斗以擊之。’於是酒酣樂,進熱啜,廚人進斟,因反斗以擊代王,殺之,王腦塗地。其姊聞之,因摩笄以自刺,故至今有摩笄之山。代王之亡,天下莫不聞。

夫趙王之很戾無親,大王之所明見,且以趙王爲可親乎?趙興兵攻燕,再圍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謝。今趙王已入朝澠池,效河間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雲中、九原,驅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大王之有也。

且今時趙之於秦猶郡縣也,不敢妄舉師以攻伐。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趙不敢妄動,是西有強秦之援,而南無齊趙之患,是故原大王孰計之。”

燕王曰:“寡人蠻夷僻處,雖大男子裁如嬰兒,言不足以採正計。今上客幸教之,請西面而事秦,獻恆山之尾五城。”燕王聽儀。儀歸報,未至咸陽而秦惠王卒,武王立。

《戰國策·秦策·張儀說秦王曰》

張儀說秦王曰:“臣聞之,弗知而言爲不智,知而不言爲不忠。爲人臣不忠當死,言不審亦當死。雖然,臣願悉言所聞,大王裁其罪。臣聞,天下陰燕陽魏,連荊固齊,收餘韓成從,將西南以與秦爲難,臣竊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謂乎!臣聞之曰,‘以亂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順者亡’。今天下之府庫不盈,倉空虛,悉其士民張軍數千百萬,白刃在前,斧質在後,而皆去走,不能死,罪其百姓不能死也,其上不能也。言賞則不使,言罰則不行,賞罰不行,故民不死也。

“今秦出號令而行賞罰,不攻無攻相事也。出其父母懷衽之中,生未嘗見寇也,聞戰頓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斷死於前者比是也。夫斷死與斷生也不同。而民爲之者是貴奮也。一可以勝十,十可以勝百,百可以勝千,千可以勝萬,萬可以勝天下矣。今秦地形,斷長續短,方數千裡,名師數百萬,秦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與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戰未嘗不勝,攻未嘗不取,所當未嘗不破也。開地數千裡,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倉虛,四鄰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此無異故,謀臣皆不盡其忠也。

“臣敢言往昔。昔者齊南破荊,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韓、魏之君,地廣而兵強;戰勝攻取,詔令天下;濟清河濁,足以爲限;長城、巨坊,足以爲塞。齊五,戰之國也。一戰不勝而無齊。故由此觀之,夫戰者,萬乘之存亡也。

“且臣聞之曰,‘削株掘根,無與禍鄰,禍乃不存。’秦與荊人戰,大破荊,襲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荊王亡奔走,東伏於陳。當是之時,隨荊以兵,則荊可舉。舉荊,則其民足貪也,地足利也。東以強齊、燕,中陵三晉。然則是一舉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爲,引軍而退,與荊人和。今荊人收亡國,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廟,令帥天下西面以與秦爲難,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志而軍華下,大王以詐破之,兵至樑郭,圍樑數旬,則樑可拔。拔樑,則魏可舉。舉魏,則荊、趙之志絕。荊、趙之志絕,則趙危。趙危而荊孤。東以強齊、燕,中陵三晉。然則是一舉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爲,引軍而退,與魏氏和,令魏氏收亡國,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廟,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國之兵,而欲以成兩國之功。是故兵終身暴靈於外,士民潞病於內,伯王之名不成,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三矣。

“趙氏,中央之國也,雜民之所居也。其民輕而難用,號令不治,賞罰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盡其民力。彼固亡國之形也,而不憂其民氓。悉其士民,軍於長平之下,以爭韓之上黨,大王以詐破之,拔武安。當是時,趙氏上下不相親也,貴賤不相信,然則是邯鄲不守。拔邯鄲,完河間,引軍而去,西攻修武,窬羊腸,降代、上黨。代三十六縣,上黨十七縣,不用一

領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黨不戰而已爲秦矣,東陽、河外不戰而已反爲齊矣,中呼池以北不戰而已爲燕矣。然則是舉趙則韓必亡,韓亡則荊、魏不能獨立。荊、魏不能獨立,則是一舉而壞韓,蠹魏,挾荊,以東弱齊、燕,決白馬之口,以流魏氏。一舉而三晉亡,從者敗。大王拱手以須,天下遍隨而伏,伯王之名可成也。而謀臣不爲,引軍而退,與趙氏爲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強,伯王之業,曾不可得,乃取欺於亡國,是謀臣之拙也。且夫趙當亡不亡,秦當伯不伯,天下固量秦之謀臣一矣。乃復悉卒以攻邯鄲,不能拔也,棄甲兵怒,戰慄而卻,天下固量秦力二矣。軍乃引退,並於李下,大王並軍而致與戰,非能厚勝之也,又交罷卻,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內者量吾謀臣,外者極吾兵力。由是觀之,臣以天下之從,豈其難矣?內者吾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外者天下比志甚固。願大王有以慮之也。

“且臣聞之,‘戰戰慄慄,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紂爲天子,帥天下將甲百萬,左飲於淇谷,右飲於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與周武爲難。武王將素甲三千領,戰一日,破紂之國,禽其身,據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傷。智伯帥三國之衆,以攻趙襄主於晉陽,決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錯龜,數策佔兆,以視利害,何國可降,而使張孟談。於是潛行而出,反智伯之約,得兩國之衆,以攻智伯之國,禽其身,以成襄子之功。今秦地斷長續短,方數千裡,名師數百萬,秦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與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

“臣昧死,望見大王,言所以舉破天下之從,舉趙,亡韓,臣荊,親齊、燕,以成伯王之,朝四鄰諸侯之道。大王誠聽其說,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親,伯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徇於國,以主爲謀不忠者。”

六國合縱攻秦

《史記·楚世家》

(楚懷王)十一年,蘇秦約從山東六國共攻秦,楚懷王爲從長。至函谷關,秦出兵擊六國,六國兵皆引而歸,齊獨後。

《史記·秦本紀》

(秦惠王稱王)七年,樂池相秦。韓、趙、魏、燕、齊帥匈奴共攻秦。秦使庶長疾與戰修魚,虜其將申差,敗趙公子渴、韓太子奐,斬首八萬二千。

《史記·趙世家》

(趙武靈王)九年,與韓、魏共擊秦,秦敗我,斬首八萬級。齊敗我觀澤。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陽。

《史記·魏世家》

哀王元年,五國共攻秦,不勝而去。《戰國策·韓策·五國約而攻秦》

五國約而攻秦,楚王爲從長,不能傷秦,兵罷而留於成皋。《史記·燕召公世家》

燕噲三年,與楚、三晉攻秦,不勝而還。

秦燕聯姻

《史記·燕召公世家》

(燕文公)二十八年,蘇秦始來見,說文公。文公予車馬金帛以至趙,趙肅侯用之。因約六國,爲從長。秦惠王以其女爲燕太子婦。

《史記·蘇秦列傳》

秦惠王以其女爲燕太子婦。是歲,文侯卒,太子立,是爲燕易王。

《戰國策·燕策·燕文公時》

燕文公時,秦惠王以其女爲燕太子婦。文公卒,易王立。齊宣王因燕喪攻之,取十城。武安君蘇秦爲燕說齊王,再拜而賀,因仰而吊。齊王案戈而卻曰:“此一何慶弔相隨之速也?”

對曰:“人之飢所以不食烏喙者,以爲雖偷充腹,而與死同患也。今燕雖弱小,強秦之少婿也。王利其十城,而深與強秦爲仇。今使弱燕爲雁行,而強秦制其後,以招天下之精兵,此食烏喙之類也。”齊王曰:“然則奈何?”

對曰:“聖人之制事也。轉禍而爲福,因敗而爲功。故桓公負婦人而名益尊,韓獻開罪而交愈固,此皆轉禍而爲福,因敗而爲功者也。王能聽臣,莫如歸燕之十城,卑辭以謝秦。秦知王以己之故歸燕城也,秦必德王。燕無故而得十城,燕亦德王。是棄強仇而立厚交也。且夫燕、秦之俱事齊,則大王號令天下皆從。是王以虛辭附秦,而以十城取天下也。此霸王之業矣。所謂轉禍爲福,因敗成功者也。”

齊王大說,乃歸燕城。以金千斤謝其後,頓首中,願爲兄弟而請罪於秦。

張儀戲弄楚懷王、丹陽之戰

《史記·秦本紀》

(秦惠王)十三年,庶長章擊楚于丹陽,虜其將屈丐,斬首八萬;又攻楚漢中,取地六百里,置漢中郡。”

《史記·楚世家》

(楚懷王)十六年,秦欲伐齊,而楚與齊從親,秦惠王患之,乃宣言張儀免相,使張儀南見楚王,謂楚王曰:“敝邑之王所甚說者無先大王,雖儀之所甚願爲門闌之廝者亦無先大王。敝邑之王所甚憎者無先齊王,雖儀之所甚憎者亦無先齊王。而大王和之,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儀亦不得爲門闌之廝也。王爲儀閉關而絕齊,今使使者從儀西取故秦所分楚商於之地方六百里,如是則齊弱矣。是北弱齊,西德於秦,私商於以爲富,此一計而三利俱至也。”懷王大悅,乃置相璽於張儀,日與置酒,宣言“吾復得吾商於之地”。羣臣皆賀,而陳軫獨吊。懷王曰:“何故?”陳軫對曰:“秦之所爲重王者,以王之有齊也。今地未可得而齊交先絕,是楚孤也。夫秦又何重孤國哉,必輕楚矣。且先出地而後絕齊,則秦計不爲。先絕齊而後責地,則必見欺於張儀。見欺於張儀,則王必怨之。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絕齊交。西起秦患,北絕齊交,則兩國之兵必至。臣故吊。”楚王弗聽,因使一將軍西受封地。

張儀至秦,詳醉墜車,稱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楚王曰:“儀以吾絕齊爲尚薄邪?”乃使勇士宋遺北辱齊王。齊王大怒,折楚符而合於秦。秦齊交合,張儀乃起朝,謂楚將軍曰:“子何不受地?從某至某,廣袤六裡。”楚將軍曰:“臣之所以見命者六百里,不聞六裡。”即以歸報懷王。懷王大怒,興師將伐秦。陳軫又曰:“伐秦非計也。不如因賂之一名都,與之伐齊,是我亡於秦,取償於齊也,吾國尚可全。今王已絕於齊而責欺於秦,是吾合秦齊之交而來天下之兵也,國必大傷矣。”楚王不聽,遂絕和於秦,發兵西攻秦。秦亦發兵擊之。

十七年春,與秦戰丹陽,秦大敗我軍,斬甲士八萬,虜我大將軍屈丐、裨將軍逢侯醜等七十餘人,遂取漢中之郡。楚懷王大怒,乃悉國兵復襲秦,戰於藍田,大敗楚軍。韓、魏聞楚之困,乃南襲楚,至於鄧。楚聞,乃引兵歸。

十八年,秦使使約復與楚親,分漢中之半以和楚。楚王曰:“願得張儀,不願得地。”張儀聞之,請之楚。秦王曰:“楚且甘心於子,奈何?”張儀曰:“臣善其左右靳尚,靳尚又能得事於楚王幸姬鄭袖,袖所言無不從者。且儀以前使負楚以商於之約,今秦楚大戰,有惡,臣非面自謝楚不解。且大王在,楚不宜敢取儀。誠殺儀以便國,臣之願也。”儀遂使楚。

至,懷王不見,因而囚張儀,欲殺之。儀私於靳尚,靳尚爲請懷王曰:“拘張儀,秦王必怒。天下見楚無秦,必輕王矣。”又謂夫人鄭袖曰:“秦王甚愛張儀,而王欲殺之,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賂楚,以美人聘楚王,以宮中善歌者爲之媵。楚王重地,秦女必貴,而夫人必斥矣。夫人不若言而出之。”鄭袖卒言張儀於王而出之。儀出,懷王因善遇儀,儀因說楚王以叛從約而與秦合親,約婚姻。張儀已去,屈原使從齊來,諫王曰:“何不誅張儀?”懷王悔,使人追儀,弗及。

《史記·韓世家》

(韓宣惠王)二十一年,與秦共攻楚,敗楚將屈丐,斬首八萬于丹陽。是歲,宣惠王卒,太子倉立,是爲襄王。

《史記·張儀列傳》

張儀至秦,詳失綏墮車,不朝三月。楚王聞之,曰:“儀以寡人絕齊未甚邪?”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罵齊王。齊王大怒,折節而下秦。秦齊之交合,張儀乃朝,謂楚使者曰:“臣有奉邑六裡,原以獻大王左右。”楚使者曰:“臣受令於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不聞六裡。”還報楚王,楚王大怒,發兵而攻秦。陳軫曰:“軫可發口言乎?攻之不如割地反以賂秦,與之並兵而攻齊,是我出地於秦,取償於齊也,王國尚可存。”楚王不聽,卒發兵而使將軍屈匄擊秦。秦齊共攻楚,斬首八萬,殺屈匄,遂取丹陽、漢中之地。楚又復益發兵而襲秦,至藍田,大戰,楚大敗,於是楚割兩城以與秦平。

秦要楚欲得黔中地,欲以武關外易之。楚王曰:“不原易地,原得張儀而獻黔中地。”秦王欲遣之,口弗忍言。張儀乃請行。惠王曰:“彼楚王怒子之負以商於之地,是且甘心於子。”張儀曰:“秦強楚弱,臣善靳尚,尚得事楚夫人鄭袖,袖所言皆從。且臣奉王之節使楚,楚何敢加誅。假令誅臣而爲秦得黔中之地,臣之上原。”遂使楚。楚懷王至則囚張儀,將殺之。靳尚謂鄭袖曰:“子亦知子之賤於王乎?”鄭袖曰:“何也?”靳尚曰:“秦王甚愛張儀而不欲出之,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賂楚,美人聘楚,以宮中善歌謳者爲媵。楚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貴而夫人斥矣。不若爲言而出之。”於是鄭袖日夜言懷王曰:“人臣各爲其主用。今地未入秦,秦使張儀來,至重王。王未有禮而殺張儀,秦必大怒攻楚。妾請子母俱遷江南,毋爲秦所魚肉也。”懷王后悔,赦張儀,厚禮之如故。

《史記·屈原賈生列傳》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爲楚懷王左徒。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嫺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懷王使屈原造爲憲令,屈平屬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爲令,衆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爲‘非我莫能爲也。’”王怒而疏屈平。

屈原既絀。其後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乃令張儀佯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裡,不聞六百里。”楚使怒去,歸告懷王。懷王怒,大興師伐秦。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于丹、淅,斬首八萬,虜楚將屈匄,遂取楚之漢中地。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於藍田。魏聞之,襲楚至鄧。楚兵懼,自秦歸。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楚王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於懷王之寵姬鄭袖。懷王竟聽鄭袖,復釋去張儀。是時屈原既疏,不復在位,使於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

秦滅蜀

《史記·秦本紀》

(秦惠王稱王)九年,司馬錯伐蜀,滅之。

《史記·張儀列傳》

苴蜀相攻擊,各來告急於秦。秦惠王欲發兵以伐蜀,以爲道險狹難至,而韓又來侵秦,秦惠王欲先伐韓,後伐蜀,恐不利,欲先伐蜀,恐韓襲秦之敝。猶豫未能決。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於惠王之前,司馬錯欲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曰:“請聞其說。”

儀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塞什谷之口,當屯留之道,魏絕南陽,楚臨南鄭,秦攻新城、宜陽,以臨二週之郊,誅周王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能救,九鼎寶器必出。據九鼎,案圖籍,挾天子以令於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今夫蜀,西僻之國而戎翟之倫也,敝兵勞衆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爲利。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爭焉,顧爭於戎翟,去王業遠矣。”

司馬錯曰:“不然。臣聞之,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地小民貧,故臣原先從事於易。夫蜀,西僻之國也,而戎翟之長也,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羣羊。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衆而彼已服焉。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爲暴,利盡西海而天下不以爲貪,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亂之名。今攻韓,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請謁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齊,韓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將二國併力合謀,以因乎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謂危也。不如伐蜀完。”

惠王曰:“善,寡人請聽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貶蜀王更號爲侯,而使陳莊相蜀。蜀既屬秦,秦以益強,富厚,輕諸侯。

《戰國策·秦策·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於秦惠王前》

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於秦惠王前。司馬錯欲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曰:“請聞其說。”

對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轅、緱氏之口,當屯留之道,魏絕南陽,楚臨南鄭,秦攻新城、宜陽,以臨二週之郊,誅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寶器必出。據寶鼎,安圖籍,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今夫蜀,西闢之國,而戎狄之倫也,弊兵勞衆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爲利。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爭焉,顧爭於戎狄,去王業遠矣。”

司馬錯曰:“不然,臣聞之,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貧,故臣願從事於易。夫蜀,西闢之國也,而戎狄之長,而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羣羊也。取其地,足以廣國也;得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衆而彼以服矣。故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爲暴;利盡西海,諸侯不以爲貪。是我一舉而名實兩附,而又有禁暴正亂之名。今攻韓劫天子,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請謁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齊,韓、周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則必將二國併力合謀,以因於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謂‘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善!寡人聽子。”

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號爲候,而使陳莊相蜀。蜀既屬,秦益強富厚,輕諸候。

燕王噲禪讓子之

《史記·燕召公世家》

燕噲既立,齊人殺蘇秦。蘇秦之在燕,與其相子之爲婚,而蘇代與子之交。及蘇秦死,而齊宣王複用蘇代。燕噲三年,與楚、三晉攻秦,不勝而還。子之相燕,貴重,主斷。蘇代爲齊使於燕,燕王問曰:“齊王奚如?”對曰:“必不霸。”燕王曰:“何也?”對曰:“不信其臣。”蘇代欲以激燕王以尊子之也。於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因遺蘇代百金,而聽其所使。

鹿毛壽謂燕王:“不如以國讓相子之。人之謂堯賢者,以其讓天下於許由,許由不受,有讓天下之名而實不失天下。今王以國讓於子之,子之必不敢受,是王與堯同行也。”燕王因屬國於子之,子之大重。或曰:“禹薦益,已而以啓人爲吏。及老,而以啓人爲不足任乎天下,傳之於益。已而啓與交黨攻益,奪之。天下謂禹名傳天下於益,已而實令啓自取之。今王言屬國於子之,而吏無非太子人者,是名屬子之而實太子用事也。”王因收印自三百石吏已上而效之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噲老不聽政,顧爲臣,國事皆決於子之。

《史記·趙世家》

(趙武靈王)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陽。齊破燕。燕相子之爲君,君反爲臣。

齊宣王攻燕

《史記·燕召公世家》

三年,國大亂,百姓恫恐。將軍市被與太子平謀,將攻子之。諸將謂齊愍王曰:“因而赴之,破燕必矣。”齊王因令人謂燕太子平曰:“寡人聞太子之義,將廢私而立公,飭君臣之義,明父子之位。寡人之國小,不足以爲先後。雖然,則唯太子所以令之。”太子因要黨聚衆,將軍市被圍公宮,攻子之,不克。將軍市被及百姓反攻太子平,將軍市被死,以徇。因構難數月,死者數萬,衆人恫恐,百姓離志。孟軻謂齊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時,不可失也。”王因令章子將五都之兵,以因北地之衆以伐燕。士卒不戰,城門不閉,燕君噲死,齊大勝。燕子之亡二年,而燕人共立太子平,是爲燕昭王。

蘇秦遇刺、張儀離秦

《史記·蘇秦列傳》

其後秦使犀首欺齊、魏,與共伐趙,欲敗從約。齊、魏伐趙,趙王讓蘇秦。蘇秦恐,請使燕,必報齊。蘇秦去趙而從約皆解。

秦惠王以其女爲燕太子婦。是歲,文侯卒,太子立,是爲燕易王。易王初立,齊宣王因燕喪伐燕,取十城。易王謂蘇秦曰:“往日先生至燕,而先王資先生見趙,遂約六國從。今齊先伐趙,次至燕,以先生之故爲天下笑,先生能爲燕得侵地乎?”蘇秦大慚,曰:“請爲王取之。”

蘇秦見齊王,再拜,俯而慶,仰而吊。齊王曰:“是何慶弔相隨之速也?”蘇秦曰:“臣聞飢人所以飢而不食烏喙者,爲其愈充腹而與餓死同患也。今燕雖弱小,即秦王之少婿也。大王利其十城而長與強秦爲仇。今使弱燕爲雁行而強秦敝其後,以招天下之精兵,是食烏喙之類也。”齊王愀然變色曰:“然則奈何?”蘇秦曰:“臣聞古之善制事者,轉禍爲福,因敗爲功。大王誠能聽臣計,即歸燕之十城。燕無故而得十城,必喜;秦王知以己之故而歸燕之十城,亦必喜。此所謂棄仇讎而得石交者也。夫燕、秦俱事齊,則大王號令天下,莫敢不聽。是王以虛辭附秦,以十城取天下。此霸王之業也。”王曰:“善。”於是乃歸燕之十城。

人有毀蘇秦者曰:“左右賣國反覆之臣也,將作亂。”蘇秦恐得罪歸,而燕王不復官也。蘇秦見燕王曰:“臣,東周之鄙人也,無有分寸之功,而王親拜之於廟而禮之於廷。今臣爲王卻齊之兵而得十城,宜以益親。今來而王不官臣者,人必有以不信傷臣於王者。臣之不信,王之福也。臣聞忠信者,所以自爲也;進取者,所以爲人也。且臣之說齊王,曾非欺之也。臣棄老母於東周,固去自爲而行進取也。今有孝如曾參,廉如伯夷,信如尾生。得此三人者以事大王,何若?”王曰:“足矣。”蘇秦曰:“孝如曾參,義不離其親一宿於外,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事弱燕之危王哉?廉如伯夷,義不爲孤竹君之嗣,不肯爲武王臣,不受封侯而餓死首陽山下。有廉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行進取於齊哉?信如尾生,與女子期於樑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有信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卻齊之強兵哉?臣所謂以忠信得罪於上者也。”燕王曰:“若不忠信耳,豈有以忠信而得罪者乎?”蘇秦曰:“不然。臣聞客有遠爲吏而其妻私於人者,其夫將來,其私者憂之,妻曰‘勿憂,吾已作藥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舉藥酒進之。妾欲言酒之有藥,則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則恐其殺主父也。於是乎詳僵而棄酒。主父大怒,笞之五十。故妾一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而不免於笞,惡在乎忠信之無罪也?夫臣之過,不幸而類是乎!”燕王曰:“先生復就故官。”益厚遇之。

易王母,文侯夫人也,與蘇秦私通。燕王知之,而事之加厚。蘇秦恐誅,乃說燕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齊則燕必重。”燕王曰:“唯先生之所爲。”於是蘇秦詳爲得罪於燕而亡走齊,齊宣王以爲客卿。

齊宣王卒,愍王即位,說愍王厚葬以明孝,高宮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齊而爲燕。燕易王卒,燕噲立爲王。其後齊大夫多與蘇秦爭寵者,而使人刺蘇秦,不死,殊而走。齊王使人求賊,不得。蘇秦且死,乃謂齊王曰:“臣即死,車裂臣以徇於市,曰‘蘇秦爲燕作亂於齊’,如此則臣之賊必得矣。”於是如其言,而殺蘇秦者果自出,齊王因而誅之。燕聞之曰:“甚矣,齊之爲蘇生報仇也!”

《史記·燕召公世家》

二十九年,文公卒,太子立,是爲易王。

易王初立,齊宣王因燕喪伐我,取十城;蘇秦說齊,使復歸燕十城。十年,燕君爲王。蘇秦與燕文公夫人私通,懼誅,乃說王使齊爲反閒,欲以亂齊。易王立十二年卒,子燕噲立。

燕噲既立,齊人殺蘇秦。蘇秦之在燕,與其相子之爲婚,而蘇代與子之交。及蘇秦死,而齊宣王複用蘇代。

《史記·張儀列傳》

武王自爲太子時不說張儀,及即位,羣臣多讒張儀曰:“無信,左右賣國以取容。秦必複用之,恐爲天下笑。”諸侯聞張儀有卻武王,皆畔衡,複合從。

秦武王元年,羣臣日夜惡張儀未已,而齊讓又至。張儀懼誅,乃因謂秦武王曰:“儀有愚計,原效之。”王曰:“奈何?”對曰:“爲秦社稷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也。今聞齊王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故儀原乞其不肖之身之樑,齊必興師而伐樑。樑齊之兵連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毋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按圖籍,此王業也。”秦王以爲然,乃具革車三十乘,入儀之樑。齊果興師伐之。樑哀王恐。張儀曰:“王勿患也,請令罷齊兵。”乃使其舍人馮喜之楚,借使之齊,謂齊王曰:“王甚憎張儀;雖然,亦厚矣王之託儀於秦也!”齊王曰:“寡人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何以託儀?”對曰:“是乃王之託儀也。夫儀之出也,固與秦王約曰,‘爲王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今齊王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故儀原乞其不肖之身之樑,齊必興師伐之。齊樑之兵連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谷而無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案圖籍,此王業也。’秦王以爲然,故具革車三十乘而入之樑也。今儀入樑,王果伐之,是王內罷國而外伐與國,廣鄰敵以內自臨,而信儀於秦王也。此臣之所謂‘託儀’也。”齊王曰:“善。”乃使解兵。

張儀相魏一歲,卒於魏也。

(本章完)

第二章 山東雄傑_二 雙傑聚酒評天下第十一章 文明雷電_四 呂氏衆封建說再起 帝國朝野爭鳴天下治式第十三章 雨雪霏霏_三 黑林溝奪情明法第二章 商旅大士_五 呂不韋豪爽地接受了落魄者的託付第一章 鐵腕平亂_二 百騎揚威 震懾草原第二章 國恥昭昭_六 逢澤獵場中陰謀與財富較量第三章 乾坤合同_六 以戰示形 秦軍偏師兩敗於李牧第七章 大成合縱_四 烈士暮年的最後決策經典大戰_鄢郢之戰第九章 呂氏新政_五 冰河解凍 新政抻着勁兒悠悠然推開第十四章 對峙上黨_四 長平佈防 廉頗趙括大起爭端經典大戰_河西之戰第十三章 最後風暴_三 英雄之心 恩怨難曲第十三章 遠交近攻_四 遠交近攻展鋒芒第六章 秦軍悲歌_二 多頭並立的楚軍楚政第七章 流火迷離_六 冠禮之夜的兩代儲君第八章 政俠發難_三 黑篷車主與神秘的工匠第八章 失才亡魏_二 輕兵襲北楚 機變平韓亂第九章 縱橫初局_四 積羽沉舟新謀略第八章 幽燕雷霆_七 酷刑萬刃 瓦釜雷鳴第六章 風雲再起_四 明大義兮真豪傑第十三章 遠交近攻_四 遠交近攻展鋒芒第七章 瓦釜雷鳴_八 渭水刑場對大臣貴族開殺了第二章 商旅大士_二 天府鬼蜮 滄桑陳城第六章 滔滔江漢_四 江峽大戰 水陸破楚第七章 興亡縱橫_一 燕山氣象 赫然大邦第四章 暴亂潮水_三 江東老世族打出了真正的復辟旗號第十章 蒹葭蒼蒼_四 風兮雅兮 我心何堪大秦帝國第四部上卷第三章 東方龍蛇_三 東海起大蛟第五章 冬戰河內_一 流言竟成奇謀 齊國僥倖脫險第二章 商旅大士_五 呂不韋豪爽地接受了落魄者的託付第一章 初政颶風_五 韓國疲秦計引發出驚雷閃電第十四章 百年一亂_六 行與子還兮 我士也驕第六章 滔滔江漢_一 碧水風雪雲夢澤第十六章 秦風低徊_一 長平殺降 震撼天下第七章 帝國烽煙_三 軹道亭外的素車白馬第十二章 不寧不令_四 新朋舊情盡路營第十四章 百年一亂_四 大星垂滄海第五章 殘政如血_四 趙高野心昭彰 胡亥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結局第九章 分治亡楚_三 項燕良將老謀 運籌舉步維艱第三章 安邑風雲_四 安邑王街的神秘商人第十二章 收復河西_二 魏國廟堂的名將與老將一 暴秦說:秦末復辟勢力的歷史謊言第十三章 遠交近攻_二 咸陽冬雷起宮廷第十一 章仲父當國_五 莊襄王臨終盟約 破法度兩權當國第二章 棟樑摧折_六 天下孜孜以求的二世新政泡沫般飄散了諸子百家_法家八 秦帝國驟然滅亡的兩個最重大原因第九章 分治亡楚_六 痛定思痛 嬴政王車連夜飛馳頻陽名將_吳起第四章 暴亂潮水_三 江東老世族打出了真正的復辟旗號大秦帝國第四部《陽謀春秋》名將_田單諸子百家_雜家第六章 滔滔江漢_二 隱世後墨再出山第三章 西出鎩羽_六 孑然一身出咸陽第二章 艱危咸陽_一 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第十三章 最後風暴_六 冰雪銘心終難卻第十二章 不寧不令_六 相逢無由泯恩仇第九章 孤城血卜_七 齊燕皆黯淡 名將兩茫茫第五章 術治亡韓_三 《韓非子》深深震撼了年輕的秦王第九章 縱橫初局_三 門客大盜開齊國僵局第七章 迂政亡燕_六 易西戰場多生奇變 王翦軍大破燕代第三章 安邑風雲_二 薦賢殺賢公叔痤憂憤而死第九章 縱橫初局_一 燕山幽谷 維風及雨第五章 殘政如血_一 趙高給胡亥謀劃的聖君之道第二章 國恥昭昭_五 國恥刻石血淚斑斑第十一章 文明雷電_三 典則朝儀煥然出新 始皇帝大典即位第三章 安邑風雲_七 衛鞅龐涓 智計周旋第七章 流火迷離_四 執一不二 正心跬步第五章 衛鞅入秦_一 神秘客棧的布衣少年第三章 東方龍蛇_二 臨淄霜霧濃第一章 無妄九鼎_四 大雨落幽燕秦風_秦軍服飾第五章 情變橫生_四 法度精嚴兮 萬綠家邦第七章 流火迷離_三 別辭難矣 聚散何堪第十四章 冰炭同器_二 灰色影子與蒙面石刻大秦帝國第三部下卷第十二章 士相崢嶸_三 趙瑟秦盆 藺相如盡顯膽識第七章 大成合縱_三 壯士捨身兮濰水茫茫第九章 分治亡楚_八 淮北大追殺 王翦一戰滅楚國第一章 初政颶風_六 振聾發聵的《諫逐客書》第二章 棟樑摧折_六 天下孜孜以求的二世新政泡沫般飄散了經典大戰_鉅鹿之戰大秦帝國第三部《金戈鐵馬》第一章 權相變異_一 南望咸陽 一代名將欲哭無淚第二章 大決涇水_七 涇水入田 鄭國渠震動天下諸子百家_墨家第五章 情變橫生_三 胡楊林中的落寞庭院第十三章 雨雪霏霏_二 孤帆飄蓬水成冰第七章 流火迷離_三 別辭難矣 聚散何堪第六章 滔滔江漢_四 江峽大戰 水陸破楚戰國七雄_韓國第四章 風雲三才_三 驅年社火中尉繚突然逃秦第七章 瓦釜雷鳴_八 渭水刑場對大臣貴族開殺了第三章 東方龍蛇_四 布衣柴門千里駒第六章 滔滔江漢_五 白起激楚燒夷陵第九章 縱橫初局_一 燕山幽谷 維風及雨大秦帝國第五部《鐵血文明》
第二章 山東雄傑_二 雙傑聚酒評天下第十一章 文明雷電_四 呂氏衆封建說再起 帝國朝野爭鳴天下治式第十三章 雨雪霏霏_三 黑林溝奪情明法第二章 商旅大士_五 呂不韋豪爽地接受了落魄者的託付第一章 鐵腕平亂_二 百騎揚威 震懾草原第二章 國恥昭昭_六 逢澤獵場中陰謀與財富較量第三章 乾坤合同_六 以戰示形 秦軍偏師兩敗於李牧第七章 大成合縱_四 烈士暮年的最後決策經典大戰_鄢郢之戰第九章 呂氏新政_五 冰河解凍 新政抻着勁兒悠悠然推開第十四章 對峙上黨_四 長平佈防 廉頗趙括大起爭端經典大戰_河西之戰第十三章 最後風暴_三 英雄之心 恩怨難曲第十三章 遠交近攻_四 遠交近攻展鋒芒第六章 秦軍悲歌_二 多頭並立的楚軍楚政第七章 流火迷離_六 冠禮之夜的兩代儲君第八章 政俠發難_三 黑篷車主與神秘的工匠第八章 失才亡魏_二 輕兵襲北楚 機變平韓亂第九章 縱橫初局_四 積羽沉舟新謀略第八章 幽燕雷霆_七 酷刑萬刃 瓦釜雷鳴第六章 風雲再起_四 明大義兮真豪傑第十三章 遠交近攻_四 遠交近攻展鋒芒第七章 瓦釜雷鳴_八 渭水刑場對大臣貴族開殺了第二章 商旅大士_二 天府鬼蜮 滄桑陳城第六章 滔滔江漢_四 江峽大戰 水陸破楚第七章 興亡縱橫_一 燕山氣象 赫然大邦第四章 暴亂潮水_三 江東老世族打出了真正的復辟旗號第十章 蒹葭蒼蒼_四 風兮雅兮 我心何堪大秦帝國第四部上卷第三章 東方龍蛇_三 東海起大蛟第五章 冬戰河內_一 流言竟成奇謀 齊國僥倖脫險第二章 商旅大士_五 呂不韋豪爽地接受了落魄者的託付第一章 初政颶風_五 韓國疲秦計引發出驚雷閃電第十四章 百年一亂_六 行與子還兮 我士也驕第六章 滔滔江漢_一 碧水風雪雲夢澤第十六章 秦風低徊_一 長平殺降 震撼天下第七章 帝國烽煙_三 軹道亭外的素車白馬第十二章 不寧不令_四 新朋舊情盡路營第十四章 百年一亂_四 大星垂滄海第五章 殘政如血_四 趙高野心昭彰 胡亥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結局第九章 分治亡楚_三 項燕良將老謀 運籌舉步維艱第三章 安邑風雲_四 安邑王街的神秘商人第十二章 收復河西_二 魏國廟堂的名將與老將一 暴秦說:秦末復辟勢力的歷史謊言第十三章 遠交近攻_二 咸陽冬雷起宮廷第十一 章仲父當國_五 莊襄王臨終盟約 破法度兩權當國第二章 棟樑摧折_六 天下孜孜以求的二世新政泡沫般飄散了諸子百家_法家八 秦帝國驟然滅亡的兩個最重大原因第九章 分治亡楚_六 痛定思痛 嬴政王車連夜飛馳頻陽名將_吳起第四章 暴亂潮水_三 江東老世族打出了真正的復辟旗號大秦帝國第四部《陽謀春秋》名將_田單諸子百家_雜家第六章 滔滔江漢_二 隱世後墨再出山第三章 西出鎩羽_六 孑然一身出咸陽第二章 艱危咸陽_一 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第十三章 最後風暴_六 冰雪銘心終難卻第十二章 不寧不令_六 相逢無由泯恩仇第九章 孤城血卜_七 齊燕皆黯淡 名將兩茫茫第五章 術治亡韓_三 《韓非子》深深震撼了年輕的秦王第九章 縱橫初局_三 門客大盜開齊國僵局第七章 迂政亡燕_六 易西戰場多生奇變 王翦軍大破燕代第三章 安邑風雲_二 薦賢殺賢公叔痤憂憤而死第九章 縱橫初局_一 燕山幽谷 維風及雨第五章 殘政如血_一 趙高給胡亥謀劃的聖君之道第二章 國恥昭昭_五 國恥刻石血淚斑斑第十一章 文明雷電_三 典則朝儀煥然出新 始皇帝大典即位第三章 安邑風雲_七 衛鞅龐涓 智計周旋第七章 流火迷離_四 執一不二 正心跬步第五章 衛鞅入秦_一 神秘客棧的布衣少年第三章 東方龍蛇_二 臨淄霜霧濃第一章 無妄九鼎_四 大雨落幽燕秦風_秦軍服飾第五章 情變橫生_四 法度精嚴兮 萬綠家邦第七章 流火迷離_三 別辭難矣 聚散何堪第十四章 冰炭同器_二 灰色影子與蒙面石刻大秦帝國第三部下卷第十二章 士相崢嶸_三 趙瑟秦盆 藺相如盡顯膽識第七章 大成合縱_三 壯士捨身兮濰水茫茫第九章 分治亡楚_八 淮北大追殺 王翦一戰滅楚國第一章 初政颶風_六 振聾發聵的《諫逐客書》第二章 棟樑摧折_六 天下孜孜以求的二世新政泡沫般飄散了經典大戰_鉅鹿之戰大秦帝國第三部《金戈鐵馬》第一章 權相變異_一 南望咸陽 一代名將欲哭無淚第二章 大決涇水_七 涇水入田 鄭國渠震動天下諸子百家_墨家第五章 情變橫生_三 胡楊林中的落寞庭院第十三章 雨雪霏霏_二 孤帆飄蓬水成冰第七章 流火迷離_三 別辭難矣 聚散何堪第六章 滔滔江漢_四 江峽大戰 水陸破楚戰國七雄_韓國第四章 風雲三才_三 驅年社火中尉繚突然逃秦第七章 瓦釜雷鳴_八 渭水刑場對大臣貴族開殺了第三章 東方龍蛇_四 布衣柴門千里駒第六章 滔滔江漢_五 白起激楚燒夷陵第九章 縱橫初局_一 燕山幽谷 維風及雨大秦帝國第五部《鐵血文明》